苏欢颜竟把她手头中颇大的一个项目交给了我，其实做项目秘书并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就是工作性质比较繁琐，只要规划好项目大概进程，确定人员名单和委派任务就好。难的是我压根不知道公司具体分了几个部门，管事的又是谁。

　　也不知道他们这段时间有没有别的项目缠身，能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

　　苏氏久泰基本员工就有两千多人，王宇特意交代必须这周内提交工作规划。今天已经是周二了，开工地点又远在S市，对于我这个新人而言，无非是巨大的挑战。

　　我也不愿多想。

　　可苏欢颜这架势，分明与苏绍堂无异，给我压力，以为我会打退堂鼓。但我决定来了，当然不会轻易放弃。

　　我厚着脸皮去问王宇要员工名单，王宇的座位在苏欢颜办公室里，天知道我鼓足了多大勇气才敲开门。

　　门被拉开的那一刻，我立马低下了头，王宇看到我还挺惊讶的。

　　“有事吗？”

　　“那个，能不能麻烦给我一份员工名单？我要确认委派人数。”

　　说着，我暗自用余光瞥向了苏欢颜，她低着头在翻阅文件，对于我的出现，全当没看见。

　　“好，稍等，你先进来。”

　　“没事，我在外面等，你好了打我内线，我再来……”

　　我还没把话说完，王宇就转身了，我在原地顿了数秒，硬着头皮走了进去。苏欢颜的办公室不大，但特别整齐，桌上的文件也按高矮排列有序，办公室内还飘着淡淡的香气，和她往日的形象很符合。

　　在苏宅的时候，即便不出门，苏欢颜也会收拾得十分利落，不像我，她从不当任何人的面穿睡衣，头发永远都梳得特别整齐。她很爱涂口红，以前还送过我几支，不过当时我走得突然，一支都没带出来。不得不说，苏欢颜从前对我也是极其宠爱的，她是爷爷最小的女儿，只比我大七岁，对着我，向来都是笑脸相迎。

　　偶尔我被父亲责罚，关禁闭的时候，她还会偷偷溜进我房间安慰我，顺带送点好吃的给我。

　　可惜，这么美好的一切，都被我的一意孤行彻底地毁了。

　　我站在正中间，手脚都不知往哪摆，莫名地就觉得很尴尬。她今天依旧穿着高跟鞋，回想起先前她对我的那抹狠劲，手背就隐隐作疼。

　　我想她应该感受到了我的视线，可她丝毫不受我的影响。

　　大约五分钟左右，王宇把名单递给了我。我说了声‘谢谢’，傻楞着好一会儿才迈开脚步。

　　王宇恰好把这个月的汇总交给了苏欢颜，还打趣地说了句。

　　“苏姐，工作别那么拼，适当的休息也不是不可以。”

　　我想王宇和苏欢颜的关系应该不错，总之我不敢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从前她是长辈，现在我更没资格。

　　苏欢颜沉默了片刻，也没接话。

　　手刚挨上门把，苏欢颜不冷不热的声音便传入了我的耳中。

　　“自己家的公司，当然要比别人更上心。至少我得知道，公司最近的状态和项目的具体进程。现在的社会，人心叵测，我若是怠慢一分，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便会见缝插针十分。”

　　“呵，你别看我现在步步顺利，指不定哪一天，我就要收拾东西被赶出去了。”

　　“苏姐，你就爱开玩笑——”

　　王宇尴尬地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了。

　　苏欢颜把话说得极有深意，明明是在回答王宇，我却觉得她在说给我听。

　　我下意识地回过头，苏欢颜依旧是那个姿势，收回视线的那一霎，她轻轻地瞥了我一眼，眸光很淡，面上几乎没有特殊的表情，比起针对，更像是在提醒我什么。

　　出了她的办公室，她的话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我反复琢磨，都不是很明白。

　　中午王宇特别友好地邀请我一起用午餐，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说真的，我连水都不敢多喝一口，生怕上厕所耽误时间。

　　我最近习惯了午睡，看着看着电脑眼皮就开始发沉，本想去茶水间泡杯咖啡的，可人还没进去，就听见了里面冷嘲热讽般地议论声。

　　“你看到今天刚来的新同事没？”

　　“当然了，你说她究竟找了什么关系，现在公司也不在招聘期。她一来，苏经理就给了她这么大个项目。前几天在会议上，王特助主动提出要跟，苏经理还给拒绝了。”

　　“谁知道呢，兴许人家工作能力强，指不定是哪挖来的。”

　　说话的人语气特别轻浮，整句话几乎是用鼻子哼唧出来的。

　　“哈，别逗我了，刚才我路过她卡位，她连excel都不太会用……”

　　话落嘴巴好像就被蒙住了，下一秒，另一个人用更加讥讽的声音道。

　　“你可说话小点声，这多半是哪位老总的情妇，得罪了别人，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听着这些刺耳的笑声，我顿了顿，面无表情地又坐回了卡位上。

　　很奇怪的是，她们明明是在恶意中伤，我心底一点儿气都没有。大约我的性子已经被周奕琛磨平了，即使挣得一时口快，也不能改变什么。相反，我只想更努力，就如苏欢颜所说，人当真不能怠慢一分。

　　我花了整整一天，才把大概的人名记住。我特意登了内网，写满了整整两页纸，记录下了近期跟项目的名单。等我关上电脑，窗外已经一片漆黑了，偌大的部室中，零零星星只有不到五个人。

　　苏欢颜似乎也没下班，透过百叶帘，可以看到里面的白炽灯光。

　　我整理了些资料，准备回别墅再看，进电梯，里面又是空无一人，我刚按上数字‘1’，电梯再次打开了，苏欢颜仰着下巴走了进来，我给她让出了位置，背几乎贴在了电梯壁上。

　　苏欢颜冷睨了我一眼，蹙了蹙眉，也没说什么。

　　电梯空间足够宽敞，我的确没必要躲那么远，可我这么无意识的一个举动，显得我极为心虚。

　　等电梯门一开，我才发现已经到了停车场，苏欢颜先下的电梯，我正纳闷在一楼怎么没停，她就稍稍侧过了脸，说。

　　“我送你。”

　　我想拒绝，可苏欢颜一直按着电梯，犹豫了半响，我只能乖乖地跟在她身后。

　　车子驶出停车场后，堵在了公司前的马路上，几乎五分钟才能前行一百米左右，苏欢颜又不说话，我坐在后排，亦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

　　良久，我鼻间飘来了淡淡的烟草味，驾驶位的车窗敞开，苏欢颜夹着烟的手臂搭在上面，她动作十分娴熟，吞云吐雾的模样一点儿也不输给周奕琛。我条件反射般脱口而出：“小姑，你会抽烟吗？”说完我瞬时抿紧了唇，不由把脑袋埋得很低。

　　苏欢颜静默了数秒，轻声‘嗯’了一声，似乎也没太大的排斥感。

　　“苏南，你住在哪？”

　　她这么一问，我整个人一僵，苏绍堂竟没告诉她我结婚的事。而我，此刻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如果一个人住外面不方便，可以回苏宅。”

　　她的声音真的很冷清，不带半点感情，可我却隐隐觉得她在关心我。

　　“不用了，我有地方住。小……苏经理，你一会儿把我放在车站就行。”

　　苏欢颜将烟头一弹，微微点了点头，没有为难我半分。

　　由着苏欢颜车内暖气很足，下车的一瞬间，我冷得不禁缩了缩脖子，还打了个喷嚏。关上车门的同时，前排的车窗缓缓落了下来，我弓着身，探过脑袋，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苏欢颜整个人都侧了过来，正对着我，秀眉紧蹙，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说。

　　“多穿点。”

　　我的心就这么一暖，苏欢颜依然没等我说话，连车窗都没关上，就踩足油门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中。

　　回到别墅，闻到饭菜的香味，我才发现自己饿得不行。从前我还挺耐饥的，自从调养了一个月后，我真的少一餐都不行。

　　周奕琛和梁毓言都吃完了晚餐，但他们谁都没离开餐桌，我太饿，也没心思搭理他们。等待杨嫂热饭的过程，我几乎是掰着手指头数过来的。

　　我也没管烫不烫，看到的食物都往嘴里塞，吃到七分饱，梁毓言忽地笑了。

　　他单手支着下巴，也不知看了我多久。

　　“南南，你这狼吞虎咽的模样，就像平常吃不饱饭似的。你们家的公司就这么严，新来的员工不准吃饭的？”

　　我瞪视了他一眼，埋着头继续。梁毓言这么打断了一下，我才注意到我的碗边几乎是一片狼藉，也难怪他会调侃我。我从小家教都很严，连米饭都被要求嚼三口才能咽进去，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甚少这么失态。

　　可想到手头的文件还没看完，估摸着今晚得熬到很晚，我又不自觉地加快了些速度。

　　红烧肉一下就卡在了喉咙里，不照镜子，我都能猜得出我现在的模样多滑稽，我咳了好几下，不论怎么用力滚着喉咙，这块肉就像和我作对一般，就是不愿意乖乖进肚子里。

　　我拍着胸膛，挣扎了好一会儿，手边就推过了一杯水。

　　我抬起眼皮，恰好对上了周奕琛嫌弃的目光，他虚指着杯子，一脸不满地道。

　　“吃慢点——”

　　我感激般地点了点头，整杯水都被我喝了个光，肉是咽进去了，可周奕琛却吩咐杨嫂把我的饭碗收走了。我做了阻拦的手势，可怜巴巴地望着杨嫂。

　　“杨嫂，我还没吃饱……”

　　杨嫂略微同情地望了我一眼，站在原地走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僵持了数秒，我的手腕被周奕琛紧紧地扣住压了下去，他仅用余光扫了我一眼，就将我拽了起来。

　　“不许再吃了。”

　　“可我……”

　　没说完话，我莫名地打了声饱嗝，梁毓言便笑得更欢了。

　　“南南，明天还有饭吃，没人跟你抢。”

　　我此刻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用周奕琛再推我，我抱着文件匆匆地离开了侧厅。

　　周奕琛跟在我身后，直到我进房间他都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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