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A市的大雪并没有因为春天的到来而停下。
陆岩去科研所报到的那一天,清晨明明是多云的天气,可是上午时分,却纷纷扬扬下起雪来。
一片片雪花晶莹剔透,如天女下凡一般飘扬而至。街上有行人驻足伸手去接那雪花,可是落到手心里,却瞬间化作了雨水,如同捕捉不到的美丽。
陆岩望着那漫天的白色飘絮,心情有些沉重。
父母已经被带走好些天了,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静夜里,他总在思考自己这样做到底正确么?公开了父母的秘密,真的就让他找到了做回好人的路么?
这种心情过于奇特。
他亲手毁掉了父母的人生,将他们送进了不见底的黑色深渊。可是,他又觉得自己不得不这么做,他不愿意父母越陷越深,也不愿意林希——在他心底最特别的那个人,一生都不知真相。
他很想念林希。
到了如今终于没有理由再去与她见面。十年相知,十年陪伴,十年所有对她的温情,全部在说出秘密的那一刻,倏尔停止。
他是她唯一的朋友,而她之于他,又何尝不是呢?
那么漫长的光阴,她曾咬牙坚持,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而他,所受到的苦难与煎熬却并不比她少。
孤独苦闷的少年,是如何也自强地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模样。
陆岩站在穿衣镜前,嘴角轻扬,有些自嘲的笑笑,强迫自己中止了这些思绪。
他穿了一套正式的黑色西装,西装里面配着最常见的白色衬衫和深色窄边领带,西裤的裤脚长及皮鞋上跟处,大小与长短刚好合身。
他原本个子就比较高,一换上正式的套装,便愈发显得肩宽腿长玉树临风。
他终于可以摆脱从前,那些为了伪装自己时的另类与张扬。
年少轻狂时,以为那样就能掩埋自己的心情,以为如此,便能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以为自己变坏了,便会慢慢接受他心里知道的那些黑暗与罪恶。
一切都过去了。
他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可是事到如今,他再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陆岩又看了一眼镜子中自己的脸。他终于收起了因为叛逆而故意另类的伪装,回归到了他认为的最好的模样。
他的头发再次修剪过,一丝一缕斜下来,显得精神又干练。他有着温柔的眉眼,那眼睛里有着如深海般深邃的神色。他的鼻子高挺却线条柔和,正如那张唇线分明的嘴一样,灵气,又完美。
他是一个漂亮的男人,那张脸看起来像极了韩国某位眼神清冷外貌却惊为天人的偶像明星。
确定自己的外形足够正式之后,陆岩才拿起特地准备的黑色公文包,前往A市科研所。
能拿到这一份offer,陆岩并没有觉得特别意外。博士期间,他的研究成绩就相当突出,一度成为本研究领域里的佼佼者。那时候,他就将科研所的聘书视为囊中之物。
陆岩在指定的时间到达了科研所。
他按照邮件里提供的信息,直接找到了主管负责的余副所长。余副所长是一位已过花甲的工学科学家,在陆岩来报到之前,就详细了解过他所做的研究以及取得的研究成果,那时他就已经对陆岩相当青睐。
“余所长,您好,我是陆岩。”陆岩站在余副所长面前,彬彬有礼地打招呼。
余副所长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抹惊喜,那惊喜里大有惜才之色。可是片刻后,那抹光却慢慢暗下去,逐渐变成了冰冷与无奈。情绪的转变,快得他自己都难以接受一般。
“小陆啊,其实我很欢迎你到我们所里来,可是所里对你的资历再次进行了评估,觉得你还差些火候啊。”余副所长一生专注于学术研究,说话并不会拐弯抹角,所以直接将这拒绝的话说出了口。
陆岩大惊,接口便问:“可是……我的履历您之前亲自审核过的呀,而且,我都收到了贵所的合同……”
余副所长一脸惋惜,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近视眼镜,微翕嘴唇,想说点什么,却最终又忍了下去。最后,他不无遗憾地说道:“我们会按照合同上的约定来赔偿你……”
陆岩听了这话,虽不明白科研所为何突然毁约,但他还是拼命压制住心中的闷气而颇有教养地说:“赔偿就不用了,是我自己不够优秀。辛苦您了,余所长。”说罢他便朝余副所长鞠了个躬,转身就朝门外走。
余副所长摇了摇头,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陆岩听:“小陆啊,其实你真的是一个人才啊,可惜了。”
陆岩稍微顿足,可是下一秒,还是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余副所长最后一句话那么一说,陆岩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原本以为,A市科研所只是一个单纯做学术研究的地方,却没有想到那个人的触角可以伸得这么长,轻松就让他失去了机会。
说到底,陆岩的心里还是非常难受的。
他有些不明白这个世界,也有些不明白自己了。心里的苦闷铺天盖地袭来,站在摇曳的风雪里,他有些看不清前面的路。
而这个时候,还位于看守所的李鹂就像感应到了什么一样。她惊恐地问丈夫陆城:“老陆啊,你说,咱们的儿子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陆城手一挥,回道:“能有什么事儿?你净想些乱七八糟的。”
“可是……那天……大老板的儿子好像故意问起了岩岩……”李鹂还是有些担忧。
“他那是故意诈你,这点伎俩你都看不出来?”陆城有些不耐烦。
林希还没有等来陆城夫妇的审判结果,却先听许牧原说起了另外一桩和本罗集团有关的新闻。
本罗集团有专业的监事会,而监事会主席名叫郑学兵。这位郑主席居于高位多年,原本滴水不漏,近日却因“非法侵吞公有财产罪”、“职务侵占罪”以及“受贿罪”被检察机关带走。
而这位郑主席,正是许牧原所在的人民医院院长陈雅贤的丈夫。
郑学兵败露,陈雅贤自然也脱不了干系,所以二人最后的审判结果还没有出来,全国的新闻舆论就已经纷纷传开了去。
林希有些不太理解,于是问许牧原:“丈夫犯罪,为何夫人也要受牵连?难道这是连坐?”
许牧原耐心的向她解释:“之前我和赵拟的工作,就是受我父亲委托,秘密揪出这位郑主席的犯罪事实,因为他控制了监事会,本罗集团内部财务情况一团乱麻。可是他太狡猾,从他身上根本找不到破绽。于是我们从他的夫人身上寻找突破口,果然被我们搜集到了证剧。”
林希有些唏嘘:“人哪,为何这么不知足呢?他们的职位、家境,已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幸福,真是欲壑难填。”
许牧原垂眸想了想,继续说道:“现在除了他们的罪行被公开外,本罗全球高层都把目光都投向了程国栋,因为郑学兵与他向来有些密切。”
“程国栋?”林希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就是又知的父亲,本罗集团的副总。”许牧原解释。
林希微微蹙起了眉头。
就在郑学兵和陈雅贤的巨贪事迹曝光后,有两个人因此坐立不安。
此刻,邵礼初和徐云夫妇两人在家谈论了半天也没有谈论出个结果来,最后还是徐云一咬牙说道:“我们去找姐夫。”
邵徐当即就开车前往程国栋家。
徐云显得非常冲动,一进门,她张口便对程国栋说:“姐夫,许才平这回来真的?他都快从位子上退下去了,还这么大动干戈?那我们……”
徐云这话看似含蓄,其实问得相当直接。
郑学兵、邵礼初、徐云、程国栋等人,一直属于同一阵营。现在,监事会主席郑学兵被查,让主管财务的徐云和邵礼初人心惶惶,生怕因城门失火而殃及了池鱼。
程国栋略微思索后才回答:“再怎么着,老郑也是个聪明人。况且本罗集团没有我这些年苦心多边经营,能发展得这么壮大?许才平若是考虑周全,也断然不会再深挖下去。”
徐云一听这话,相信她姐夫心中是有谱,这才将一颗心落了下去。
几个人一起谈论了郑学兵事件之后,徐云忽然想起来,还有两个与他们有关系的人正被隔离审查中。于是又急忙对程国栋说道:“姐夫,我能不能求你件事儿……陆城和李鹂两个人……”
徐云省去了不少与自己有关的细节,只大致说了一下陆城夫妇纵火一事,并反复强调陆李二人与自己多年来相交甚好,又是集团的供应商,想请求程国栋想想办法从中周旋,去救救陆城和李鹂。
程国栋思忖良久,最后才下了决心一样说:“徐云啊,现在这个时期太关键了,我不能冒这个险。”这意思很明显,他不愿意舍身去冒险救人。
邵礼初是个人精,赶紧适时地说了一个其他的话题,而将这一页翻了过去,徐云也只好不再提。
她默默想了想陆城李鹂夫妇这些年对他们忠心耿耿,而如今却要为了他们去背这个黑锅,难免还是有些愧疚。
可是心里更担忧的,却是陆李二人将他们的“事迹”全盘托出,那么他们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形象与积累的财富,恐怕也会要付诸东流了。
在回去的路上,邵礼初和徐云极有默契的没有提起陆城和李鹂。
他们权当没有许诺过陆李二人会设法拯救他们一样。可是徐云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她的脸上浮现起些许希望的光芒:“老邵,你说,现在去与女儿青禾相认是不是一个好时机?”
邵礼初眉头紧锁,正在思索本罗集团的这场血雨腥风。
“时机还不成熟,再等些日子吧。”最后,他冷冷地说出了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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