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过后,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许牧原继续和赵拟亲密恋爱,而林希已全身心投入了到了年前最后一波忙碌里。
最近许牧原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坐在自己家中林希曾经住过的那个书房里,观看斯诺克大师赛的视频。那些视频里的裁判,全都是着黑色正装不苟言笑的林希。
看着视频里冷艳高贵的林希,许牧原总觉得她未曾离开过一样。她还在这所房子里,每天笑眯眯地对他说:“嘿,许牧原,你要不要来个羊肉火锅补补肾?”
她似蝴蝶,似精灵。从他十七岁那一年,就飘进了他的梦里。从此无论异国他乡,还是故土重归,他的脑海里便时常出现那个梦一般的倩影。
许牧原独自坐在不开灯的房间里,静静地看着视频里不断捡球摆球的那个清丽女子,心口有一些难以压抑的沉闷。
而此时,还在公司加班的林希,也有这样的感觉。
据说忘掉失恋的伤痛有两种方法:一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二是让自己变得忙碌。第一种对于林希来说可能性不大,于是她才拼了命把自己埋没在这没完没了的工作里,好让自己麻醉。
林希看了看空晃晃的办公室,又只有她一个人了。
电脑屏幕上,是最近几个月来,她所领导的部门出口货物的总业绩曲线图。那条曲线一路呈上升趋势,无声地表现着林希组喜人的业绩。
只有林希知道,她为这条上升的曲线付出了多少精力。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林希苦笑了笑,即使有一天她富甲一方了,也再得不到她最深爱的那个人。
公司的年假通知早早地发到了员工们的邮箱。由于今年公司的业绩呈总体攀升趋势,所以高层领导决定多放几天年假以犒劳所有员工。
邮件上显示:年假时间从农历腊月二十二一直到次年农历正月初十,共计十八天。
在往年,公司从来没有在小年夜之前放过假,所以这个日期一出来,倒是让林希非常意外。不过意外之后,却还是欣喜的。因为,她终于可以回家去“接”一次她的爸爸妈妈。
T市农村有乡俗,相传在小年夜,逝去的亲人和朋友就会魂归故里,一直到大年夜才会离去。
这几年来,林希从来没有在小年夜去墓园“接”过父母的魂魄回家,每每到了大年三十的夜里,她也只是孤单地“送”着他们离开。
在放假的前两天,林希就开始收拾回家的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带的,只是几件寻常的换洗衣服。在放假前夕,林希收到了公司发放的年终奖金。看着那手机屏幕上的那个长长的数字,林希满足地点了点头,这一年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A市的过年气氛极浓。
大街小巷,张灯结彩。马路旁边的树上,挂了不少喜庆热烈的小灯笼,家家户户也都贴上了年画。
寒冬料峭,却止不住行人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
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仿佛一到了过年时节,所有工作的烦恼、所有生活的不顺意,就全部自动消失,所剩下的,就只有无尽的喜悦。
林希坐车回到T市郊区的时候,家里的老房子已经重新装修好。她提着包包站在那幢房子前,心情激动得就要掉下泪来。
这是她与父母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即使不那么富裕,可也是充实甜蜜。
林希兴奋却悲伤地进了屋,发现装修公司按照她的要求完全还原了屋内的样子。房子里的摆设还和她记忆中的一样,即使大部分物件是重新买了新的,她也能从那相似的内置里,找回从前与父母在一起时的温馨感觉。
林希从包里拿出了那张珍贵的全家福照片放在床头上,然后一边对父母轻声细语,一边铺了床铺。
那一天夜里,林希感觉自己睡得格外香甜。十年之后,她又回到了这个地方,这个她曾经以为自己再也无法直面过去的地方。
上天带走了她最珍视的东西,却又同时赐予了她坚韧的品格。多年来,她如同寒冬里的梅花一样,孤独却高洁地开放。
一觉醒来,阳光已经从窗户洒了进来,形成一道又一道亮丽的金线。从窗口望出去,能看见冬季里难得晴朗的天空,似蔚蓝书画席卷铺开去。
林希揉了揉眼睛,就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慵懒地喊了一声:“爸爸,妈妈,我要起床咯!”
正值小年,林希梳洗完毕后开始给陆岩发信息。在她心里,陆岩就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所以才需要过这小孩过的“小”年。
发了祝福短信后,林希又给程又知发了一条。随后她又摁开许清原和许牧原的电话号码,也准备发条类似的祝福过去,但想了想,还是按了取消键。
陆岩的信息回得很快:“你已经回T市了?”
“是的,昨天回来的。”林希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回复。
过了好久,才收到陆岩的回信:“小年快乐。”林希正忙着给自己做早餐,便没有再回复他。
按照习俗,今天是“接”爸爸妈妈回家的日子。林希吃过早餐之后,稍微花了些心思打扮自己。她穿了件素色的厚大衣,然后裹了条棉围巾在脖子处,显得庄严又不失活力。
她始终相信,爸妈会看到她的样子。若看到她过得好,他们也会高兴的吧?
才上午十点多钟,来墓园“接”亲人魂魄回家的人已经不少了。大家都面色详和,有的甚至露出了喜悦的神色,仿佛这一天就真的能见到自己的亲人一样。
因为离家多年,所以墓园里的人林希都不认识。她径直走向了父母的墓碑前,然后跪在墓沿处跟父母絮絮叨叨说着话。
“爸,妈,我是小希,今天来接你们回家啦!你们想我没有?我很想念你们呢!”林希边说着,边把手上带来的电子香烛给父母点上。一抬眼见墓碑边又长了些杂草,便继续跪着趴过去徒手扯起野草来。
“爸,妈,”林希边扯草边说,“上次你们见到的那个小伙子……就是说喜欢我很多年的那一个,还说要证明给我看的,那就是一个骗子啊……你们可千万别信他……还好你们的女儿我火眼金睛,一眼识穿了他的真面目,这才没有被他骗……”
林希忍着心里的伤痛,强颜欢笑地与父母叙话家常。失去许牧原固然悲伤,可是比起十年前,她失去父母时的痛苦与孤独无依,又能算什么呢。
她断断续续地说了会儿话,然后将墓碑附近的杂草除尽后,才说:“好啦,爸妈,跟我回家咯!我把我们的家重新装修过了,相信爸妈都会喜欢的!等我站起来时,你们可要好好跟着我走,可别跟丢啦!”
不过几句简单的话,林希却说得眼泪都快掉下来。好像真的这样说了,父母就能起死回生,跟着她回到从前的家里去,享受天伦之乐。
墓园里这会儿已经来了不少人,也有很多人正朝墓园外走着。大家都走得非常非常慢,似乎他们的亲人真的跟在他们身后慢慢走着一样。
林希站起来,环顾了一眼四周。虽然是大白天,但墓园里已经亮起了不少电子灯与香烛,也有不少人捧着鲜艳的菊花或者百合前来祭拜亲友。
那些灯与花,满山满园,如人们心里,永不灭的光。
林希回过头来,又轻唤了一声:“爸爸,妈妈,我们一起回家吧!”说着便转了身,慢慢地朝墓园门方向走去。
在离林启迪、余秀英墓碑不远处的一颗大树后面,有一个人已经默默站了很长时间。他看着林希进来,又一直等到林希离去,才迈开了步子走出来。
林希在墓园门前打了一辆车,先拉开后座的门,再关上,再走到前座拉开门进去坐下。
出租车司机是当地人,对她的动作根本不觉得奇怪,反而是友好地问:“几位要去哪儿?”
林希愣了一下,刚准备回答,一低头却瞥见自己的大衣最下方一颗扣子不知所踪。她想了想,猜测可能是刚才拨草的时候给蹭掉了。于是她又不好意思地对司机说:“不好意思,我掉了东西,还得进去一下。”
说着,林希下了车,又打开了后座的门,再缓缓关上。
“爸爸妈妈你们等我一下啊,我的一颗扣子好像掉了,我马上就回来。”林希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停顿了几秒,像是真的等到了父母的答复一样,她才快速地往父母墓碑方向走去。
走到墓碑跟前时,林希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只见穿着黑色棉袄的陆岩一个人默默地跪在大理石墓沿上,嘴里还念念有辞。走近一点儿,林希才大致听到他在说什么。
“叔叔阿姨,对不起……对不起……”他好像一直在重复着这句话。
林希大惊,脱口喊道:“陆岩?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陆岩一惊,一回头见到是林希,他的表情更是极不自然。一张清俊的脸陡然变得局促起来。少顷,那抹慌乱稍纵即逝,他站起来,摆了摆头,无比自然地说道:“我来祭拜一下你的爸爸妈妈啊!”
虽然是晴天,但寒风还是刺骨。陆岩白皙的脸上,泛起了一道道的红。仿佛是被寒风吹拂久了,才变成了这样的苹果色。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短款棉袄,配着深色的牛仔裤与棉短靴,一脸认真地朝林希看着。他的头发染成了黑色,但整齐的刘海还是沿着眉毛斜下来,中规中矩,像韩剧里温柔的男生。
可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为什么会在父母墓前说着“对不起”?
林希立即开口追问:“你……为什么一直对我爸爸妈妈说对不起?”
陆岩一愣,但很快归于平静。“因为我总觉得,这些年我没有把你照顾好,总觉得他们能看见你的生活,总觉得他们……会很担心你。”
这个解释实在太合情合理,在父母墓碑前,林希又是极为感性,所以倒也不觉得这个回答有什么问题。她甚至都忘记了去问陆岩怎么知道她父母的墓碑在这里,只以为是自己上次装修房子时告诉过他,便不多问什么,开始找她的扣子。
扣子果然是在除草时蹭掉的,林希把它捡起来放到口袋里,然后拉了陆岩的手臂说道:“走吧陆岩,去我的新家过小年,……和我的爸爸妈妈一起。”
林希走在前面,没有注意到陆岩迅速暗沉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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