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父来找我的前两天，与我失联已久的宋裕盛难得联系我，电话里他的语气有种我无法理解的气急败坏和急促不安，与他声音一同传来的是类似机场播报的广播。

　　“蒋婕，你在哪儿？”

　　我正在换鞋子，准备和阿姨一同去医院检查身体，听他这么问，我坦然地说：“我在家，怎么了？”

　　“在家是吗？”

　　“恩。”

　　“那行，你在家待着，哪儿都别去，我一会儿过来接你。”

　　“你来接我？做什么？我现在要去医院呢。”

　　阿姨准备好了一切，开了门等着我，看我打电话不方便说话，用唇语告诉我“注意时间”。陆弘湛把这位阿姨请来照顾我的时候，刻意叮嘱了她除了对我的日常起居做到细致入微的照顾之外，还得连产检方面也不可马虎，选最好的产科，挂专家号。那次是她来照顾我的第一次陪同产检，挂号预约等事情都是她来安排，据她所说，选择的专家是全昆明市产科最好的大夫，她预约了好几天才排上的号。

　　我已经决定把孩子生下了，自然是希望能够生一个健康的宝宝，难得的预约我亦是十分重视。

　　宋裕盛打电话多少会耽误我的行程，为了抓紧时间，我急忙抢在他开口之前说道：“有什么事儿一会儿再说吧？我这边弄完了以后给你打电话。”

　　正要挂，他焦急地“喂”了一声，分贝高得不像话，“你先别挂！我有话要跟你说，很重要的事情！”

　　“一会儿我给你回——”

　　“跟孩子有关！”宋裕盛一吼，我怔住，挂断电话的动作就此终止，不自知地放缓了步伐。

　　耳畔，他重重地缓了口气，道：“蒋婕，我们见个面，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并且是和孩子有关的事儿。”

　　“什么事儿？”

　　“见面说。你现在要去医院是吧？”

　　“恩，怎么了？”

　　“你去哪个医院？我一会儿去接你……还有，你去医院做什么？不是去人流的吧？”

　　阿姨过来挽住我的胳膊，带我进了电梯，信号开始变得不好，我急忙赶着信号彻底消失之前告诉他，“我不去人流，决定了把孩子生下来，我就不会后悔。电梯里，不说了，我一会儿把地址发给你。”

　　不早不晚，电话中断，阿姨看了看我手机的屏幕，低声念道：“宋裕盛？宋家的那个公子吗？”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一位保姆阿姨竟然知道宋裕盛的身份，“嗯”了一下把手机收起来，故作自然地随口一问：“阿姨你怎么知道啊？”

　　阿姨便笑，道：“我们这一行的，基本都是想找不错的家庭，薪酬开得高。那个圈子就是那么些人，一来二去自然就熟了。”

　　我咧开嘴笑了笑，恰好电梯打开，就没再多问，尽快地往车位走。

　　小马已经在车里等了一会儿了。

　　“其实我们都以为这个宋公子会和陈家那个独独的千金小姐结婚，没想到来了个大转折，陆总半路杀了出来。我们私底下还在猜测呢，陆总和宋家公子都是难得的青年才俊，换做是任何一个女人，应该都难以抉择。出现这样的情况，估计还是和家世背景有关。”

　　阿姨跟在我身后，絮絮叨叨地说着，我本来无心他们三人的事情，可听到“家世背景”一词，心像被什么揪了一下，不自主停下了脚步。

　　“家世背景……有什么问题吗？”我问。

　　阿姨笑容和蔼，再次挽住我的胳膊，搀着我往前走，耐心地解释道：“要论家世背景，说起来应该是宋公子的比陆总的好一些，毕竟宋公子也算个富二代，不，不能说是富二代，这太简单了，他算得上是富二代加二代，身家背景好着呢。再说陆总，他算得上白手起家，年纪轻轻有如此成就很难得，这么一对比的话，确实陆总的能力更出众一些。可是结婚啊，考虑得往往更多。这陈小姐放着家室好、人才好的宋家公子不选，到底是为什么？”

　　明知阿姨不过是自问自答的前奏，我还是忍不住附和了一句，“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陈仪岚要追求成为像杨丽萍那样的舞蹈家而做出的选择？

　　眼看就要到达车子处，阿姨放慢了脚步，想来是担心有小马在不方便讨论自己老板的事情，声音更压低了些，“据说啊，是考虑到宋家的背景太强大，除了生意方面，据说是有些军政皆吃的背景。你也知道，军政这两块，要清清白白的话太难了。陈家就是生意做得好，有钱，很多关系用钱打点打点其实，和军政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

　　说到这，已经不得已走到了车子前，阿姨松开了我的胳膊，走上前跟小马打招呼，又热情地替我开了车门，仔细着我安稳坐进了车里，才在副驾驶坐下，告诉小马“出发”。

　　我独自在后排，细细回想着阿姨刚才一番话背后的含义。

　　军政。

　　宋裕盛家有这么强大背景？我从与他接触的种种细节，可察觉不到这点儿意思。倘若真如阿姨所说，那宋家岂不是比陆弘湛强大得太多太多？陈仪岚脑子怎么想的？有个军政家庭做背景，将来成名的道路只会更广阔……

　　兀自纠结中，我恍然想起那个早晨……宋裕盛突发奇想地给我送早餐，却和陆弘湛不期而遇，两人大打出手的时候，他气势高涨地说了一句类似“在部队练习过格斗术”的话，如此看来，他家真的与军政有关。

　　尚未找到准确的答复解开疑惑，车子已然到达医院，手覆上小腹的一瞬，所有的杂念都已摒弃，我在阿姨的陪同下去专家处问诊。

　　坦白说，那也是我怀孕以来的首次到医院产检，确实是很不负责的做法，发现自己怀孕是通过一个验孕棒，之后还断断续续有烟酒入侵身体。

　　简单的询问过户，医生尽管戴着口罩，我却已清除地察觉到她的不满，见她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冷漠地责怪道：“都是要当妈的人了，哪些能碰哪些不能碰，心里应该有个谱，你这样下去，对腹中的胎儿很不好，甚至可能生出畸形儿，这点儿常识应该是要有的。”

　　我闷声不吭，医生叮嘱不管语气态度多恶劣，都是为了我与腹中的孩子好，我要是因为一时气不过顶嘴了，那真是狗咬吕洞宾。

　　医生又说：“你知道李嫣吧？”

　　“李嫣？”我一怔，没事儿跟我提一个陌生人干什么？

　　她抬起眼皮扫了我一眼，“就是王菲的那个女儿，和李亚鹏生的，兔唇。”

　　我大悟，“噢”地点了点头。

　　“没看网上都怎么说的吗？李嫣会这样，是因为王菲在怀孕期间抽烟喝酒造成的。”

　　网上？网上的话可做不得真……“那医生，在您看来是这样吗？”

　　“你觉得呢？”

　　我撇了撇嘴，聪明地选择一言不发等待她诊断的结果，既然她用这个例子来说明，那十有八九是有可能的，反正我已不打算再碰烟酒，便也不需往心里去。

　　检查完毕以后，医生又叮嘱了些保胎注意的基本事情，吩咐了下次产检的时间，恰好这时宋裕盛的电话又打过来，冷冷地告诉我：“我在医院楼下了，你弄完就出来，一出门就可以看到我。”

　　我并不想和他单独出去，以免又听到一些劝我把孩子拿掉的话，便说：“我和别人在一起，今天不方便和你出去，有什么就电话里说，或者以后再约。”

　　“蒋婕，你别和我闹，我确实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我飞机一落地就联系你了，你觉得如果不够重要，我用得着这么急吗？”

　　我还想拒绝，阿姨却已向我点头，举动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地指引着我接受了宋裕盛的提议。

　　阿姨走上前对我说：“有什么事情就去说吧，我不会跟陆总说的。宋家虽然背景强大，或许还不够干净，但是这个宋公子还不错，算得上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少年。”

　　一边说着，我们已下了楼来，还没出大门就看到了陆弘湛的背影。

　　“你找我什么事儿？”走到他身旁，我直言道。

　　他猛然转身，看到我身边的阿姨时有过微微愣神，适才想到了什么，“李阿姨？”

　　“宋公子。”

　　“您怎么……”话未问完，他便打住了，想到了潜在的可能性，笑道：“李阿姨在照顾孕妇方面确实很有经验，相信你能把蒋婕照顾得很好，生下一个健康的宝宝。”

　　“宋公子真是谬赞了。”

　　宋裕盛笑了笑，“李阿姨，我想请蒋婕跟我去吃点东西，聊聊天，你放心吗？”

　　“宋公子的为人我当然放心了，只是要拜托宋公子多留心蒋小姐的身体，女人怀孕，头三个月是关键期。”

　　“我知道，放心吧。”

　　两人当若无人的交涉完毕，宋裕盛便二话不说握住我的胳膊带着我往与医院停车场相反的方向走去。我有些发懵，不明白李阿姨为何这么做，谁给她的权利替我做主？即使我没有高人一等的自以为是，但并不认为李阿姨有替我应许事情的资格。

　　“你找我干什么？”由于是一段下坡路，我不敢太过挣扎，只能提高分贝地问。

　　宋裕盛瞥我一眼，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车子，“上车，我要带你去见我家人。”

　　“干什么？”

　　“你不是说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吗？既然是我的，那就跟我去见家人，把我们之间的关系跟家里坦白了，看是该先订婚等孩子稳定了举办婚礼，还是直接结婚！”

　　我全身毛孔都拉起了警报，猛地一挣，拽住宋裕盛的步伐，“宋裕盛，你疯了吧？”

　　“你可以当做是我疯了，但我告诉你，我是认真的！”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眼睛，面色冷凝，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站在我跟前，高出了半个头，严肃地俯视着我，“这个事情我想了很久，飞机飞了十六个小时，我就想了十六个小时，一分一秒的停顿都没有。飞机降落的时刻，我才做出的决定。你觉得这样一个深思熟虑的决定是草率的结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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