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金钱与生命交易
老人家与去年中秋见到的并无太大差别,甚至要比初次见面更为慈祥。见到我时,他竟然还带了礼物,是老家的一些特产,他没有说明来意,带着的礼物让我不禁怀疑是否他已知晓我怀了陆弘湛的孩子。
将他请到屋子里,不过是给他从冰箱里取了些水果出来的工夫,昆子已经离去。留我独自面对这位并不熟悉的老人家,我多少是有些忐忑的。
“叔叔,您坐一天车应该也累了,吃点儿水果吧。”我客气地将水果推至他面前,礼貌地招呼着。
“谢谢。”他亦是客气地回礼,倒教我有些不能习惯。
我坐在与他斜对的沙发里,不无拘谨地寻找话题打破尴尬气氛,“叔叔您这次到昆明来,打算待多久呢?”
他端着水喝了一口,若有所思地说:“到这边来,可能待的时间要长一些,得让阿湛把婚期定了,若是婚期比较近,就待到婚礼举行之后,婚期较远的话,我还是回老家去。”
听他说完这番话,我心中就只剩苦涩了,即便我已有打算独自守着等候过一辈子,可作为女人,幻想和温柔一样都是天分,又怎么可能不期待陆弘湛与陈仪岚不举行婚礼?何况,那时的我已经有了新的生命。
我抿了抿唇,挤出一弯笑容,“那怎么不叫着阿姨一起上来?”
“她不是阿湛的妈妈,跟着过来总是不太适合,再说,家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留个人照料。”
“倒也是,家里是需要留人照看的。来,叔叔,您别只喝水,吃点儿水果吧。”我又把水果往他面前推,努力营造出一种很和谐的氛围。
老人家放下了水杯,却也没有拿起水果,而是从衣兜里拿出了一张支票,写有五百万的支票。
看到支票时,我就已经震惊了,再看到数字,惊愕到不能说话。
我不知道一个身在三四线小镇的老人家是如何办到开支票的,更不知道他要给我支票的意图,心里七上八下地惶恐着,第一个念头便是他会像偶像剧、小说里烂俗的梗,给我钱要我离开他的儿子。
我默默地握紧了双拳,不作声,等待他接下来的说辞。
“蒋小姐,这个是阿湛离开我们,到昆明来闯事业的这些年,定期给我汇的钱,我在那种小地方基本上没用,全部都存了下来。”他把支票递到了我面前,平展着放在桌面上,让数字正对着我,“现在我把这些钱弄成支票给你,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你不用紧张,大可以放心,不会让你很为难的。”他沉重地叹息,“还记得你去我家的时候,我带你去找阿湛的路上,跟你说的那番话吗?”
那番话?我凝神,细细回想当时,很快就明白那番话所指……他让我帮助陆弘湛完成计划,替他在战役中喊冤死去的父亲讨个公道。
我勉力地弯起唇,“叔叔,您到昆明来,主要还是想来找我说这个事情,对吧?”
这回换他尴尬地笑了,也许他心中也好受不到哪里去,“蒋小姐,我知道这个事情让你一个女孩子来做,实在不太好,可是阿湛到昆明来这么多年了,他的事业也越做越好,唯独计划迟迟都不能达成。每一次我问他,他都说快了,快了,可都是一年、一年地拖拉。我担心有生之年不能看到那个坏蛋得到应有的报应,只能来拜托你了。”
我果断地将支票推了回去,义正言辞地说:“叔叔,这个忙我帮不了您,抱歉了。”
“怎么?你当初不是跟我说,为了阿湛什么都能做吗?”他诧异地看着我,对我的出尔反尔有着强烈的不满。
可我又能怎么说?告诉他,今时不同往日,我腹中有了陆弘湛的孩子,怎么可能再以自己做诱饵?不,这绝对是我不能说的,从他的举动来看,他并不知道我怀孕的事情,既然陆弘湛没有告诉他,我就更没有立场了。
“蒋小姐?”等不及的陆父再度开口,催促我回应他。
我正视着他,决定把问题丢给陆弘湛处理,“叔叔,这个忙我可能帮不了您了,除非陆弘湛开口,否则我不能背着他跟您做任何交易。”
“交易?”他自嘲地笑了笑,感慨地点头,“倒也是,我都用支票来贿赂你了,确实是交易。”
“抱歉了,叔叔。”
他斜起唇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没事儿的,蒋小姐,支票我还是放在你这里,至于其他的,我会跟阿湛说明白。”
“叔叔,这使不得啊……”支票留我这儿了,万一陆弘湛以为我为了五百万就答应他父亲的请求,以自己做诱饵连孩子都不要怎么办?风险太大,即便是陆弘湛的父亲,我都不得不提防。
陆父不以为意地摆手,起身就往门口去,任留支票在桌上,“就这样了,支票留下,其他的我都会跟阿湛说,如果他不答应,你再把支票给他,反正这么多钱放在我一个老头子的口袋里,还不如让他拿去做生意投资。”
“不,不,叔叔,即便是要给他做投资,也得您亲自给他才好。”我抓起支票紧跟在他身后,迫切地想把支票塞进他衣兜里,可他是长辈,偏偏还是陆弘湛的养父,我不能有过激的动作。
陆父似乎是料到我有如此顾虑,大大方方地开门而去,电梯间,双手背在身后,我一把支票往他手心里塞,他就巧妙地避开,不悦地皱眉,“蒋小姐,就当我拜托你帮这个忙,好吗?我亲自把钱给阿湛,他是不会要的。你想想,哪有儿子把给老爹的养老钱再收回去?就请蒋小姐帮我当这个坏人,至于后面的事情,我自然会解释清楚,不会影响你和阿湛的关系的。”
说话间,电梯到来,他毫不眷恋地踏进电梯,我要跟进去,他却已迅速地按下关门键,一个劲儿地挥手驱赶我。
为求自保,求不坐中间人两面为难,电梯合上的瞬间,我高声地喊,“叔叔,您要我这样,我就只能给他打电话说明情况了。”
回应我的是冷冰冰紧闭的电梯门,陆父是否听到我也不知晓,看着电梯门中倒映出我孤零零的影子,我不禁重重叹息,攥在手心里的支票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我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虽说我在最后关头给陆父打了预防针,可我到底还是没有勇气如我所说那般去做。告诉陆弘湛他父亲找我的目的,不等于是挑拨他们的父子关系吗?如此令人厌恶、显现自己愚蠢的事情,我断然不会做。
回到屋子,我手捧着支票在沙发里窝着,感觉不到饥饿,直到夜幕降临,我才反应过来不能再由着自己选择吃饭或是不吃,因为我不再是一个人了。于是,又跑去厨房里做了点儿吃的,强行往肚子里塞,正洗碗的时候,客厅里电话响起。
我以为是陆弘湛打来的,忙擦拭着手上的水渍小跑去接,熟料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宋裕盛。
最近一次和他联系已是五天前,我用冷漠将他拒之千里,本以为他不会再联系我,可还是没有算准变化。
接起来第一句便是:“蒋婕,开门。”
我顿住,狐疑地看向门口,那里静悄悄的,丝毫感觉不到门外面会站着一个人。
出于警惕,我问他:“你喝酒了?”
“没有!”很不耐烦的口气,觉察不到半点儿酒精的气息。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你开门!”
“宋裕盛……”
“你到底是开还是不开?你要是不开的话,别怪我不给你面子,我就直接敲门喊了!”
又是威胁!我蒋婕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可偏偏前段时间陆弘湛酒后的一番胡闹给我留下了巨大阴影,自那以后,每次我出入楼时,遇到同层、上下两层的住户,都会用好奇的眼光打量我,那眼神显然在说,你一个单身女人,大半夜搞个酒鬼来闹,真是不检点!
如果只是一个陆弘湛就算了,再来另外一个男人,我可不希望在住的地方总是被人嗤之以鼻。
后果可以预测,我唯有妥协,给他打开了门。
一进门,宋裕盛就环顾四周,看都不看我一眼,那架势就好像奉诏前来的搜捕大老爷,嘚瑟得上了天。
把手机往包里一塞,宋裕盛大喇喇地坐进沙发,翘着二郎腿,“蒋婕,一直以来我可都是很照顾你的,你说对吧?”
我与他相隔一张茶几对立地站着,恍惚间还会想起那个早晨,他撞见我与陆弘湛在一起的暴力,“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每次来找你,都会到了门口给你打电话,没有敲门大声地喊你开门,闹得周围住户都知道你有男人造访,对吧?”
“对,所以呢?”
“所以你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凡事都会为你着想,帮着你,是吗?”
问出“是吗”的时候,他的眉头挑了挑,我从中读出了挑衅的意味,一股强烈的不详感觉告诉我,宋裕盛今晚到访就是来找事儿的,而这件事儿极大可能与我腹中的孩子有关。
我把手机搁在桌上,去给他倒水,杯子还没拿出来,他已出言阻止,“不用麻烦了,我就是来跟你讨个说法,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喝水上。”
闻言,我默不作声把杯子放回原位,在沙发里坐下,尽量以一种心平气和的态度面对他,“要什么说法?”
“你怀孕了?”
果然……我的预感准得没话说,“是的。”
“陆弘湛的?”
“嗯。”
“那你为什么要说是我的?”
“是陈老爷子这么以为。”
“所以你就将计就计?”
“可以这么说。”
宋裕盛无声地笑,摇头,啧啧感叹道:“蒋婕,陆弘湛给你下了什么迷药?你就这么没有底线没有原则地帮他?”
“对不起——”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不需要!”宋裕盛那次是真的怒了,怒火不比发现我与陆弘湛在一起的那个清晨小,只见他本靠在沙发里呈悠闲姿态的身体瞬时前倾坐直,板着脸红着眼地说,“蒋婕,我告诉你,我宋裕盛就算是个烂好人,给别的男人背锅是绝对不可能的!更别说是背这样的锅,而那个人还是陆弘湛!”
我点点头,一时之间真不知道怎么说,问题确实是在我这边。
他烦躁地抹了一把头发,“这个事情,在还没有闹到我父亲那里之前,最好有个妥善的解决。”
“我会主动站出来说明白的。”
“最好如此。”冷酷又坚决的语气,昭示着我和他之间的情分到此为止。
“如果没什么事儿的话,你就先走吧,我还有厨房没收拾。”我下了逐客令。
他却惊讶地看着我,仿佛我说了多么不可思议的话,“你赶我走?”
“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是吗?”
“你!”他莫名地被气到,抬手直指我的鼻尖,狠狠地敲了我的额头,“蒋婕,你给我听清楚了,我从来不会背黑锅,更不会替陆弘湛背黑锅,我知道你对我不会产生男女之间的感情,我也不强求!我宋裕盛不是自虐的人,有大把大把的女人仰慕我,我没必要为了一个心里只有别的男人的女人作践自己。但是我敬你是条汉子,或许这么说不对,可我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我欣赏你敢作敢当的性格,所以我愿意帮你——”
说到这,他适时地打住,我震惊万分地看向他。
宋裕盛斜了斜唇,对我的态度用“嗤之以鼻”来说最为贴切,“你不必站出来澄清什么,我已经都承担下来了。”
“可是你不是说——”
“我家人还不知道,如果我家里人知道的话,事态就不会这么平静了,恐怕你早都被我爸请去喝茶了。”他低垂着眼,遮住眼底的复杂情绪,但我依然能看到他犯难的神色,“是陈仪岚打电话问我你的情况,我才知道原来你一再拒绝与我相约的这短时间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你‘承认’了?”
“你都当着这么多人承认了,我难道要拆你的台?朋友不是这么做的。”
“谢谢。”
“不用谢我,我告诉陈仪岚,孩子不会留。”
我大惊,他怎么能这样?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宋裕盛避开我怒火燃烧的目光,起身走到窗前,背对我叉腰而站,“除了这么说,我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不说孩子拿掉,那这个事情必然要闹到我家里去,到时候又要怎么圆场?你是聪明的人,局势不需要我给你分析,你能看清楚。”
宋裕盛说得不错,如果他表示了留下孩子的态度,依照陈仪岚对他难以割舍的感情来说,必然会把事情闹到他家里,届时我只有三个结局:一、立刻不被承认,孩子拿掉;二、做亲自鉴定,发现与宋裕盛没有任何关系,孩子拿掉;三、基于第二种后果,孩子不拿,但是,我恶名远扬,无法在这个城市生活下去。只不过……
“你可以不用回绝得那么果断,至少,应该事先跟我说一声,或许还有更好的办法呢?”
“还能有什么办法?你说,还能有什么办法?他们都已经知道了,这孩子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生下来,要么拿掉。你不想拿,又不和我扯上关系,怎么可能?”
“可你这么说了,就是逼我离开昆明。”
宋裕盛不再说话,他早已想到这个后果。
我也不想再说什么,走一步是一步吧,前有豺狼后有虎豹,一个陆父一个宋裕盛,不管他们做的事情是有意还是无意,好意还是恶意,对我和腹中的孩子来说,都是在逼我们离开这里。
我回了厨房做剩余的清洗工作,快收尾的时候,宋裕盛依靠在门口,风轻云淡地问我一句:“陆弘湛是什么态度?”
我没有抬眼,“你知道了有什么用?”
“我听说他爸上昆明来了,和陈家商量结婚的事情,难道他还要让你把孩子生下来?”
“你的消息倒是比我还灵通,我都不知道他爸爸上来了。”我自嘲地笑了笑。
宋裕盛便不再说话,站在门口看着我把厨房收拾完毕,又跟着我回到客厅,我给自己倒了杯水,待客之道不能少,还是给他也倒了一杯。
水杯放下的同时,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卡,几乎在同一时间和水杯齐齐放置在茶几上.
我愣住了,不解他的这一行为。
宋裕盛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双手相握,神色为难地看向我,低声道:“蒋婕,我能做的就是这些了。刚才说的话或许不那么中听,但是我想你是能明白的。站在一个朋友的角度,我并不希望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这卡里有五万块,你拿去,把孩子打掉,好好地调养身体,银行那边的工作,我建议你辞了。孩子拿掉前后,你都不适合继续周旋在那样的场合,烟酒对你来说都是伤害。孩子拿了以后,你也别急着工作,到想去的地方走走,散散心,重新调整状态开始新的生活。这个钱不多,但足够你应付没有工作的这段时间,更何况,以你的性格,多了你也不会要。”
我半蹲在桌前,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不知为何,听他说出这番话,眼泪铮铮地落下来,一方面因为他坚决地让我把孩子打掉,另一方面,因为他周全的考虑,完全站在我角度的考虑。
我又何尝不知道该把孩子拿掉?可我没说话,任由那张卡孤零零地放在桌上,即便是宋裕盛离开之后,我都没有碰过。
我抱着膝盖,蹲坐在沙发里,耳边回荡的全是他离去前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蒋婕,你那么聪明,可以有一个很好的未来,但是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陆弘湛有什么好的,你竟然愿意为了他把自己弄得这么落魄。”
落魄吗?我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答案却是不,我陷入了一个怪圈中。在这个怪圈里,我有着固执的见解,不管什么坚硬的力量都无法将其摧毁。而我固执的见解,就是坚定地认为陆弘湛是值得我付出所有去守候的人,我这一辈子必然要与他有关,宋裕盛用“落魄”来形容我,是因为他不知道我的过去,在遇到陆弘湛前后的过去。
我在黑暗中等一个电话,等陆弘湛的电话,我想他的父亲到昆明来了,和他见面之后不可避免地会提起我来,何况在那之前,他的父亲还来见过我,不是吗?可我等到了凌晨,什么都没等到,脑子却是越来越混乱,若是再没有解决的方法,只怕脑子会爆炸。
一个人的纠结战争,持续不了多久,我就熬不住了。我掏出手机,想要找个人倾诉寻求帮助,电话簿里翻了半天,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望着一串串的联系人,我终于记起,我在昆明生活多年没有朋友的真相。
想到裴妡的时候,我的内心有过羞愧,曾经我为了在职场往上爬,不择手段用她做诱饵,她对我存有深厚的怨恨,我并没有把握她会帮我。
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我给她打去了电话,那时已是凌晨半点,响了几声,她接听了,好梦被扰迷迷糊糊的声音传来,“喂?”
沉下气,我稳住莫名开始颤抖的声音说:“裴妡,是我。”
“有什么事儿吗?”
“现在方便去找你吗?我想和你聊一聊。”
“现在?”
“恩,可以吗?”
“现在可能不行,我妈来昆明了,我不方便出去,有什么明天说,可以吗?”
明天怎么能说?职场里谁都知道我和她已经撕破脸,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敌人……心一横,我用哭腔把事态说得很严重,哀求道:“妡妡,你一定要帮我,好吗?现在就帮我,我等不了明天了,如果你不帮我,我不确定能否或得到明天。”
裴妡始终是善良的姑娘,听我这么说,迟疑之后,她还是答应了,告诉了我现住址,让我开车去找她。
我仿佛得到了救赎,披了件外套,抄起车钥匙,大半夜地往裴妡的住处赶。
闹掰之后,我们虽同处一个部门,却因为不再是同一个团队的关系,鲜少有往来,加之她对我怨恨,而我一桩又一桩事情不断,没有机会把心境表露,因此,再见时,我能清楚地感觉到游走在我们之间的丝丝尴尬。
她从腾靖给她的金屋里搬了出来,因为她的妈妈到昆明来了,原来,没有联系的这短时间,她也是火烧眉毛。
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她的房间,关好门,她坐在床上,略显不耐烦地问我:“说吧,这么晚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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