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臻走后,屋里陷入死一样的安静,乔微凉拥着被子痴痴地笑,笑声沙哑,像油尽灯枯的老人。
她还没老,只是她的爱情,已经快消耗光了。
一滴泪突然砸在手背上,乔微凉这才发现视线早已是一片模糊。
耳边还回响着昨夜男人温柔的诱哄:“微凉,相信我,我不会让你疼的,我舍不得的。”
她一直都相信他,他说过舍不得她疼的。
可是现在胸口为什么这么疼!?
疼得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原本以为已经过去的那些委屈,通通涌上心头。
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季臻,为什么爱你,会让我这么委屈?
直到哭得嗓子完全喊不出声了,眼睛也干涩得流不出泪来,乔微凉才起身打算去洗漱。
然而刚站起来,又因为腿软跌坐回去,有黏稠的液体流出。
这场景,似乎和五年前的重合在一起。
乔微凉坐在床上发呆,被碾压过的身体,一时半会儿是没办法恢复如常的。
散落一地的玫瑰花瓣已经有些干枯,变得皱巴巴的,失了昨夜的美艳。
乔微凉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青紫的痕迹,硬生生扯出一抹笑来。
有什么了不起呢?
乔微凉,爱上那个男人的时候,不是就应该想到了吗?
你不是没他不行,你只是习惯了爱他而已。
枯坐了许久,手脚终于有了些力气,乔微凉起身去浴室洗澡。
热水包裹全身,轻易地将身体的酸软吞噬,乔微凉舒服的眯了眯眼睛。
慢吞吞的泡了澡,换上浴袍出来,找到吹风吹干头发,却看见外面屋子里摆着桌丰盛的饭菜,蜡烛早就熄灭,烛油流了一桌。
应该是昨晚准备的,只是没有机会吃上。
吹干头发,乔微凉走过去,拿起筷子慢慢的吃。
菜已经冷了,吃在嘴里,味同嚼蜡,乔微凉却没有在意,又把桌上的红酒开了,连杯子都不用,直接用瓶子喝了几口。
直到撑得不能再撑了,乔微凉才放下筷子。
从门口到床边,一路都散落着她的衣服,不过都被扯烂了不能穿。
拿起酒店的客房电话,让人送一套衣服过来。
等待的时间,乔微凉又坐在梳妆台前,拉开抽屉一看,里面有一套齐全的化妆工具。
她的眼睛肿的厉害,不化妆根本没办法出去见人。
精心画了个眼妆,门铃响了,开门,接过衣服回屋换上。
腿间的不适感很强烈,但并不是不能忍受。
换好衣服,退了房,乔微凉出了酒店。
外面阳光正好,旁边是个公园,有很多人在公园长椅上晒太阳。
乔微凉看见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年夫妇相互搀扶着在那里散步,两个人时不时交谈两句,平淡又温馨。
这样的场景,她也曾想过,和那个叫季臻的男人一起。
那个时候一定没有人记得他是国民男神,也没有人再觊觎季太太的位置。
时光没有优待谁,他们脸上都长满了皱纹。
她变成了小老太太,他也没好到哪儿去,变成了糟老头子。
他们互相嫌弃着,却又不得不借助彼此的力量搀扶着前行。
那场景……真美好。
可惜……
从今以后都不会再想了。
收回目光,乔微凉慢吞吞的往前走去,手机响了,是阮清打来的。
之前已经有好多个未接来电,不过乔微凉都没心情回复,犹豫许久,乔微凉还是挂断电话。
现在她很累,什么都不想理会。
就这样一个人待一天吧,只要一天时间就好,让她能够收拾好心情,处变不惊的应对未知的一切。
把手机揣回兜里,乔微凉继续漫无目的的向前走,路过一家药店,心念微动,走进去,要了盒紧急避孕药。
结账的时候,店外走进来一个人,掀眸一看,是许诺。
他的眼神在药盒上掠过,然后走进店里。
乔微凉走出来,按照说明干咽了药,把剩下的丢进垃圾桶。
没一会儿,乔微凉看见许诺出来,手里提着一个袋子,袋子里的药乔微凉有点眼熟。
身体先于意识,等乔微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拦在许诺面前了。
刚想去拿他袋子里的药看,许诺收回手,淡淡的说了一句:“刚刚的事,我不会告诉季臻。”
刚刚的事?什么事?
吃避孕药的事么?
她既然做了,就没什么好隐瞒的。
“安莫林斯,这种药,是前几年刚研发出来的,副作用还未可知,并没有在市面上正式流通,许医生,你看上去不像有精神病。”
乔微凉费力的说,嗓子扯得发疼。
说完不得不大口大口的喘气。
她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有段时间,温颜必须靠这个才能保持镇定。
温颜消失三年,乔微凉再也没见过这种药。
所以再次看见,乔微凉才会这样果断的堵住许诺。
“你知道温颜在哪儿?”
乔微凉笃定的问,脑海中有很多细节开始慢慢拼接起来。
许诺没有回答,想绕过乔微凉离开,被乔微凉抓住胳膊:“你是快递医生?”
乔微凉知道温颜后来有一段时间一直在看心理医生,她称那个医生为‘快递医生’。
因为那个医生告诉她,他只是负责搬运人的情绪,无论那些情绪是好是坏,是喜是忧,他都会把它们包装好,运走,而不会窥探其中的秘密或者介入其中。
其实乔微凉也只是想试探一下,毕竟仅凭一盒药,是说明不了什么的。
许诺连眉头都没动一下,挣开乔微凉的手。
“乔小姐,你想太多了,这药在国外已经得到认证,我推荐给我的病人使用,这是我国外的朋友邮寄给我的。”
“是吗?那不好意思,许医生,刚刚是我认错人了。”
乔微凉道歉,目光落在路边的车上。
然而从外面看不见车里是什么光景,只能看见她满身的憔悴。
她在想什么呢?
殷席都快把云城给翻个底朝天,温颜怎么可能还在这里?
摇摇头,驱散脑海里不切实际的想法,转身离开。
走了没多远,手机再次响起,拿出来看了眼,是个陌生号码,乔微凉不想接,直接挂断,然而那人又打过来,连续被挂了三次,电话第四次响起的时候,乔微凉终于按下接听。
没来得及发火,就听见季善慌乱的声音:“微凉,救救我,有人要抓我走。”
心里‘咯噔’一下,乔微凉尽量大声的问:“牧原没在你身边?”
“我刚刚和他走散了,现在躲在一家餐厅厕所里。”
“哪家餐厅?手边有什么能用的东西吗?如果人太多,你先不要硬来……”
乔微凉边说边到路边准备打车,一辆黑色面包车突然冲过来,车门拉开,一只手伸出来要抓乔微凉。
乔微凉迅速后退两步,避开那人的手,面包车紧急刹住,一高一矮两个男人从车上跳下来。
乔微凉转身就跑,边跑边在包里掏东西。
出院以后,她就在包里备了一把折叠水果刀防身用。
刚摸到刀子,肩上突然搭上一只手,呼吸一滞,乔微凉转身在那人手臂上滑了一刀,刀上见了血,那人骂了句脏话,收回了手。
另外一个人表情凶恶起来,似乎没想到乔微凉包里会有刀子,不过却没有害怕。
他们很嚣张,现在是白天,虽然是上班时间,但这也是在大街上,到处都有监控摄像头,他们却连脸都没遮一下,光明正大的想把她掳走。
乔微凉紧紧抓着刀子,心脏跳得飞快,手有些发抖,眼睛紧张地防备着眼前的人。
“滴!”
车上的人按了两下喇叭,似乎是在催促他们行动。
没有受伤的那个人眼神一冷,朝乔微凉扑过来,乔微凉握紧刀迎上去,电话一直没有挂断,那头突然传来季善惊恐地尖叫:“啊!唔……”
季善被绑了?
乔微凉分神,刀子没扎到那个男人。
手臂被抓住,狠狠一拧扣在背上,男人恶声恶气的凑到她耳边警告:“老实点!”
口音很重,北方人,不是在云城久待的。
乔微凉被押上车,车门关上,车子一下子窜出去。
抓着乔微凉那人不知道扯了什么捆住她的手,然后又捆住她的脚,怕她身上藏着刀子,上上下下摸了个遍,中间几度停留,乔微凉差点没恶心得吐出来。
搜走她身上的东西,乔微凉的眼睛被蒙上,一下子陷入黑暗。
“臭娘们儿,行啊,身上还带着刀。”
男人恶劣的说着,用刀拍拍乔微凉的脸,刀锋很利,乔微凉感觉自己脸上刺疼了一下,应该是被划伤了。
乔微凉抿着唇没说话,眼睛看不见,适应黑暗之后,其他感官灵敏起来,心里的恐惧也被一点点放大。
季善被绑了,她也被绑了,那些人明显是为了季臻来的。
是要用她们交换他当初拿的那个芯片么?
可是芯片现在不是不在季臻手里么?还是那个男人最近又找回来了?
乔微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现在的情况,可脑子里乱糟糟的找不到头绪。
中途他们接了个电话,态度很恭敬地汇报已经绑到人了,会尽快赶过去。
然后,乔微凉听见收费站的声音,车子应该出城了。
出城之后,车子行驶一直很平稳,开了大概一个小时左右,车子开始颠簸起来,乔微凉好几次脑袋都磕到车门上。
这段颠簸的路似乎没有尽头,乔微凉感觉自己之前吃那点冷菜都快从胃里倒出来了,车子停下,有人提着她的衣领把她拽下车。
脚踩在地上,乔微凉腿软了,然后‘哇’的一声吐出来。
“啪!”
脸上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可比当初季善那一巴掌狠多了,乔微凉感觉自己半边脸都没了知觉,还有很严重的耳鸣。
被拖着走了一会儿,乔微凉感觉自己像麻袋一样被横放在一个垫子上。
垫子不宽,恰好硌着她的肚子,头和脚都是悬空的。
“轰轰……”
摩托车的轰鸣声近在耳边,乔微凉甚至感受到气筒在渐渐升温,下一刻,摩托车便以更快的速度开出去。
这一次颠簸更大,好几次乔微凉都感觉自己被高高抛起,瞬间失重后又重重砸下,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到后面的时候,乔微凉觉得自己的意识都已经在这颠簸中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从摩托车上下来,乔微凉干呕了几下,没吐出什么东西,只是胃里一阵痉挛。
依然是被拖着往前走,她的腿被绑着,根本迈不开步子,脚在地上磨着,不时还会撞到石头。
从感觉来看,他们应该是在爬山。
仔细回想了一下,加上司机,面包车上一共有三个人。
他们的速度很快,体力也很好,爬了半个小时左右,气息也是极平稳的。
乔微凉想不出来,他们到底是些什么样的人。
一路磕磕碰碰,乔微凉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走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脚已经没有知觉了。
有人拉动铁门,乔微凉被拖进去,上楼,然后被扔到地上,那些人离开了,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
乔微凉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她身下的地面很粗糙,应该是没有贴地板砖的水泥地面。
这样的屋子很常见,并不能给她提供判断地理位置的依据。
安静的躺着,努力调整呼吸,胸腔因为剧烈的起伏而火辣辣的疼着。
没过多久,门再次被打开,然后有什么重重的砸在乔微凉身上,痛得她闷哼一声蜷缩成一团。
耳边响起低低的哭泣,乔微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砸在她身上的是个人。
“季善?”
乔微凉试探性的喊了一声,那哭声停顿了一下,随即变成嚎啕大哭:“微凉,你怎么也在这里来了?我好害怕……”
“你之前给你哥打过电话吗?”
“打了好几遍,但是他没接。”
“没事,如果他发现你不见了,会很快找来的。”
乔微凉小声安慰,她的声音很冷静,听不出丝毫害怕。
季善看不见乔微凉的表情,却也跟着冷静下来。
乔微凉不是不害怕,只是习惯越害怕越伪装得完美。
脑袋飞速运转着,听季善说话,乔微凉猜想她应该也是被蒙着眼睛带过来的。
为什么蒙着她们的眼睛?
原因有两个:
一,虽然感觉上是坐了很久的车,但这个地方应该在离云城很近的地方,而且她们应该都知道。
二,这个地方不仅仅是绑匪临时藏身的地方,应该还有什么重要的不能曝光的东西。
等待是一件很煎熬的事。
尤其是在未知的恐惧和无尽的黑暗陪伴之下的等待,哪怕只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都会漫长得要将人逼疯。
“微凉,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我哥还没找来?”
季善抽噎着问,声音抖得不行,身子紧紧地挨着乔微凉,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找到一丝安全感。
“季善,我们才在这里待了不到十分钟。”
“你怎么知道?”
季善问,语气里满是疑惑,显然不相信乔微凉说的话。
乔微凉只得解释一句:“我一直数着的。”
这是她在监狱里待的那三个月里养成的习惯,如果不数着时间过日子,她怕自己会在某个夜里悄然离去,再也等不到天亮。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门再次打开,她们被带到另外的房间。
眼睛上的布条揭开,放在她们前面的是两把木椅,抓着乔微凉和季善的,就是之前在面包车上那两个一高一矮的男人。
男人分别把她们按到椅子上坐下,然后用绳子把她们的手脚分别绑住,根本动弹不得。
然后,一个男人被扔进来,准确的说是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男人身上血肉翻飞,应该是用鞭子抽的。
早在男人被扔进来的时候,季善就尖叫起来。
她没有见过这样血腥的场景,这比这些年一直缠着她的噩梦还要恐怖。
“叫什么叫!给老子闭嘴!”
站在季善旁边的矮个子男人一脚踹在她腿上,季善疼得小脸发白,死死地咬着唇不敢再哭,身体抖个不停。
站在乔微凉旁边的高个子走过去,一脚踩在地上那男人手上。
高个子男人穿着长筒军靴,鞋底厚实还有齿,很快将那男人的手踩得血肉模糊,有些地方甚至能看见骨头。
男人哼了一声,似乎离死不远了。
高个子男人啐了口口水骂道:“林跃,你特么有种,老子没想到你竟然是条子的线人!”
骂完还嫌不够,又狠狠地踹了一脚。
那一脚很重,地上那个叫林跃的男人直接吐出一口血来,这下,连声音都没有了。
高个子男人从裤兜里拿出手机和从乔微凉身上搜出来的水果刀。
把手机扔给矮个子男人,命令:“季小姐,给你哥打电话,让她交出我们想要的东西,打电话的时候老实点,不许说别的。”
说完,矮个子拨通电话,刚响了一声,电话被接通,季臻沉稳的声音传出来:“善善?”
就是这样一声轻唤,让季善的情绪一下子崩溃了。
她哭得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不停地重复:“哥,我好害怕,快救我……”
高个子似乎被季善哭得不耐烦了,他抓住林跃的左手按在地上,手起刀落,四根血淋淋的手指摆在地上。
季善愣了一下,眼睛瞪得大大的,眼泪还在不停地往外涌,人却好像吓傻了一样。
过了好半天,季善尖叫起来,拼命地挣扎。
“放开我!你们这些疯子,放开我!啊!!……”
季善的状态歇斯底里,今天她受到的惊吓太多,刚刚的一幕,冲击力甚至远胜过她开车撞人的冲击。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她眼前被切断了四根手指,动手那个人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好像是在做一件很有趣的事。
人命,在这里,什么都不是。
季善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临什么,她很怕,前所未有的害怕。
“善善,冷静!”
季臻拔高声音吼,仅仅是听见季善的尖叫,他就知道,她很不好。
“哥,把他们要的给他们,不然他们会杀了我的!”
季善哭着哀求,眼神有些涣散,像只惊弓之鸟。
听到季善说出这句话,高个子满意了,递了个眼色,矮个子拿着手机走到乔微凉面前,挑了挑眉,示意乔微凉跟季臻说话。
“老公。”
乔微凉喊了一声,声音很小,如同耳语,但这已经是她现在能发出的最大声音。
电话那头安静着,没有人应答,乔微凉不确定季臻是否听见她说话,亦或者是否还在接听。
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应,乔微凉又拼尽全力喊了一声。
“老公,是我,微凉。”
电话那端沉默许久,季臻终于回话。
“微凉。”
像是相隔千年,思念深重的轻叹。
鼻尖不可自抑的发酸,咽下喉间的哽咽,乔微凉冷静的开口:“老公,他们要一个很重要的东西,给他们吧。”
话音刚落,矮个子把手机拿走,走到门口说了一句:“最迟明天下午,一手交货,一手交人。”
说完,挂断电话。
季善一直盯着矮个子手里的手机,见他挂断,眼神暗了下来,蒙了尘,变得灰扑扑的,透出叫人绝望的死气。
乔微凉反应没有季善那么大,只是垂着眸子想,矮个子说要一手交货,一手交人,那就是明天要带人出去,等季臻把东西拿来的时候再放人。
他们到时肯定会随机选择地点,甚至会临时变卦。
但只要出去了,总比在这里逃脱的可能性大。
正想着,高个子突然笑出声,目光在乔微凉和季善之间流转,问:“你们两个,谁比较重要?”
他问谁比较重要,自然是问的在季臻心里的地位。
季善一脸惊恐地看着他,没有回答,乔微凉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用意,就更不会回答了。
男人把玩着水果刀走过来,饶有兴致的盯着季善的手看。
因为练钢琴,季善的手指很长,但并不过分的瘦,反而有些肉,看上去肉呼呼的,很可爱。
“听说你哥很疼你,花了大价钱让你学弹钢琴?”
男人笑着问,那笑狰狞可怕,恶魔一般让人无处遁形。
季善牙齿都在打颤,脸色惨白,不敢发出声音,也不敢眨眼睛。
“我问你话呢!”
男人忽的拔高声音,手腕一转,水果刀对着季善的手插下去。
“笃!”
刀顺着季善的手指指缝扎进椅子扶手里,划伤了她的手指,但没有扎进她手里去。
尖叫卡在喉咙里,心脏紧缩,季善猛吸几口气,眼前一黑,终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男人毫不怜惜的在季善脸上拍了两下,嗤笑一声:“这么没用?”
拔出水果刀,还要再扎,乔微凉忍不住出声:“等一下!”
男人的动作没有停顿,只是方向一转,刀尖冲着乔微凉而来。
‘噗’的一声,一指宽的水果刀刺穿皮肉筋骨,生生将手掌和椅子扶手钉在一起。
十指连心,所有的感官在那一瞬间都集中在手上,无法言喻的痛,像是浑身所有的神经都拧在一起。
乔微凉死死地咬着牙,身体紧绷着,冷汗不停地冒出来,眼泪也流个不停。
她怕疼,真的很怕,有那么一瞬间,乔微凉觉得自己会就这样疼死。
可现实是,她连晕过去都做不到。
没听见她的痛呼,高个子有些意外,凑近乔微凉,伸出舌头舔了下她的脸。
“有种。”
丢下这两个字,高个子走出去,矮个子跟在后面出去,顺手把林跃拖出去。
那把刀还插在乔微凉手上,像又大又长的铁钉,要将她的手和那把椅子扶手连在一起。
乔微凉一动也不敢动,呼吸也刻意放轻,尽管这样做也并不会减轻任何痛苦。
傍晚的时候,高个子又回来了,嘴里还叼着一个鸡腿,直接拨通季臻的电话:“明天交货,先交一个人,等验了货,再放另外一个,谁先谁后,你自己选。”
留一个,放一个?
乔微凉的心一点点凉下去。
如果季臻拿假的糊弄这些人,至少他们手里还有一个人质,就算拿不回东西,也可以拿这个人泄愤。
不过,即便季臻给的是他们想要的东西,被留下来这一个,也不一定能毫发无损的回去。
季臻会选谁呢?答案应该不言而喻吧。
舔舔有些干裂的唇,乔微凉低头扯了扯唇。
如果这次还能活着回去,乔微凉觉得自己可以去找个寺庙好好拜拜,感谢神灵庇佑。
高个子拿着手机听了半天,拿着手机走到乔微凉面前,然后点开外放。
“微凉。”
男人温柔到极致的声音传出来,像一把无形的刀,悄无声息的捅进乔微凉的心脏,偏偏,她还要笑着配合他。
“我在。”
吐出这两个字,喉咙好像被一团棉花堵住,眼睛又热又疼,乔微凉努力睁大眼睛,不让自己哭出来。
大概是之前哭太多的缘故,她也哭不出来了。
“别怕。”
季臻说,声音离她很近,近到如同在耳边呢喃,让人安心。
他说让她别怕,并不知道她这一路经历了怎样的惊心动魄,更不知道她的手背上现在还扎着一把刀,被死死地钉在扶手上,痛得已经失去了知觉。
乔微凉一直是信他的话的,可这会儿这两个字,却完全无法起到任何效果。
咬着牙,乔微凉没能发出声音回应。
“明天我来带你回家。”
他说,明天来带她回家,声音里是满满的疼惜,好像真的爱惨了她,舍不得她多受一点委屈。
可他明明知道,会被留下那个人,对他来说肯定是很重要的人啊。
之前还在床上缠绵着质问她第一次给了谁,现在就用这样的语气说要接她回家。
这决定做得还真是好啊。
明明知道自己会是被放弃的那一个,可真的亲耳听见,乔微凉才发现,原来心脏还没有麻木,它还会疼,疼得要炸裂开来。
牙齿上下打着颤,乔微凉一字一句的回应:“好,我等你。”
其实,再也不会等了。
等不到。
也等不起。
手机挂断,乔微凉觉得她心里对季臻最后一点期望也被掐断了。
心如死灰。
高个子拿着手机出去,这一夜没有再回来。
季善是在半夜醒来的,屋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她先惊呼了一声,然后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屋里有很浓郁的血腥味,让她发呕,可胃空空的,什么都吐不出来。
“微凉?”
季善试探着问,看不清乔微凉是不是还坐在她身边。
“我在。”
乔微凉答应,声音很低,没有恐惧害怕,更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
她很清醒,也很镇定。
季善稍稍安心下来,如果要她一个人面对这样的黑暗,她真的会疯掉。
“微凉,哥哥真的能找到我们吗?”
季善语气里是满满的期待和恳求,似乎只要乔微凉给出一个肯定回答,她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季善,明天他们会带你去见你哥,目的是交换你哥手上的东西,我知道你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你现在很害怕,但到了明天那个时候,你不要慌,注意看着你哥,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我……我不行。”
季善弱弱的回答,除了之前季臻打过她一巴掌,她一点苦都没吃过,这十几个小时发生的事,已经远远超出了她可以承受的范围,她没办法像乔微凉那样冷静。
“你必须做到!”
乔微凉严肃的命令,即便看不见她的表情,季善也能感受到她身上瞬间爆发出来的强势。
“如果你做不到,会害死你哥。”
乔微凉的声音很冷,冷得季善打了个寒颤,眼前浮现出季臻的脸,她用力摇摇头,不,她不想害死哥哥。
没给季善太多考虑的时间,乔微凉继续道:“看过很多电视剧里的绑架桥段吧?明天你的手脚还是会被捆着,交易过程中,你要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如果发生什么变故,尽最大的可能保护好自己。”
“会发生什么?”
乔微凉不是神算子,也没有预测未来的能力,对明天,她同样一无所知。
“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也许,是死亡吧。
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被不知名的人,以未知的理由,剥夺掉生命。
“呵……”
听起来似乎有些可悲,可还能怎么办呢?
“微凉,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明天我们不会一起去么?”
季善疑惑的问,她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可她不敢肯定也不敢相信。
乔微凉没回答这个问题,自顾自的回忆起过去。
“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哥是什么时候吗?那时候我还在念高中,有一次代表我们学校来市里参加比赛,提前一天住在宾馆,晚上出来逛街的时候,一个书包差点砸到我,然后有个穿着白色T恤的男生从围墙上跳下来,他的动作很帅气,人更好看,手里还夹着一根烟。”
“那是我哥?”
季善小声问,在她印象里季臻一直是好学生,从来没看见过他抽烟。
乔微凉好像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从我面前跑过,空气中微薄的烟草香,是我很喜欢的味道。”
说完,乔微凉的声音停了,季善眨眨眼,这就结束了?只是因为这味道,就喜欢上了?
有这件事分散注意力,季善很快有了睡意,迷迷糊糊间听到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如果只是擦肩而过,该多好啊……”
如果当初那个少年,没有再跑回来夺走她的初吻,没有将那烟草气息侵入她的肺腑,没有用变声期男孩儿独有的嗓音对她说‘我叫季臻’,他们是不是就可以再无交集?
可惜,没有如果。
一夜未眠,第一缕晨曦洒进屋子的时候,乔微凉心脏缩了一下。
真好啊,今天的阳光真漂亮。
着迷一般,乔微凉看着那晨曦由淡橙色,一点点变成亮金色,一点点照亮整个房间。
日头升到最高的时候,门被推开,昨天的高个子和矮个子走进来,矮个子果然动手去解季善的绳子,季善一下子惊醒,叫了一声,被矮个子甩了一巴掌。
“瞎叫唤什么!”
矮个子骂了一句,索性拿出刀子去割那绳子。
乔微凉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扯着嗓子问:“我老公昨天不是说换我吗?”
脸上不出所料挨了矮个子一巴掌,他恶狠狠地笑着:“你以为你老公是什么东西!他说换谁就换谁么?”
这个时候,乔微凉大抵应该表现出难以置信,再举几个例子表明自己在季臻心里的地位超过季善。
可是她怕疼,这已经是她能配合季臻做的极限了。
季善被带走了,门关上,屋里只剩下乔微凉一个人。
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每一次呼吸和心跳。
低垂下头,乔微凉看见自己左手凝固的血块已经有些发黑,伤口皮肉翻飞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这把刀竟然没有伤到主动脉,不然流一晚上的血,她应该已经死了吧。
想要动一动手指,指尖却没有了知觉。
并不强求,余光看见脚上磨得破破烂烂的鞋子。
这是乔微凉最喜欢的一双鞋,是去年冬天,在北方拍戏的时候,季臻陪她去买的。
并不是特意陪伴,当时还有剧组的其他演员一起,当时乔微凉拿着试了试,季臻难得在一旁说了一句:“挺好看的。”
于是就买下了,尽管是她并不怎么喜欢的绿色。
鞋尖磨破了,其中一只鞋的鞋跟断开。
这模样出去,比乞丐还邋遢吧。
唇有些发干,肚子也饿得不行,可乔微凉知道,不会有人给她水喝,更没有食物。
坐着没事干,乔微凉索性看着从窗户照进来的暖阳发呆。
阳光照射的地方,可以清晰地看见空气中漂浮着的细小尘埃,从某种角度看,是亮闪闪的,很漂亮。
如果手没有被水果刀钉住,乔微凉会觉得这里很好,至少比监狱里面好,空气是清新的,阳光也是充裕的。
阳光一点点的倾斜,在屋里打了个转,眼看到了乔微凉脚边,已经变成了橘红色。
太阳快下山了。
乔微凉想,时间过得多快呀。
那些人应该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吧?
摇摇头,不去想那些,乔微凉继续看着太阳光,眼看着那光马上要移到她的脚背上,一下子没有了。
乔微凉抬头看向窗外,哦,变天了,看样子应该快要下雨。
明明,只差一点点就可以触碰到阳光的呀。
有些遗憾的收回目光,耳边炸开一声轻笑,乔微凉瞪大眼睛看过去,一个红发男人极为张扬的靠在门上。
男人打扮邪肆,左耳带着一枚闪亮的耳钉,手背上有刺青,额头上甚至有一条半寸长的伤疤,加上一头惹眼的红发,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他不是个好惹的,偏偏长了一张没有任何杀伤力的脸。
这是一张很好看的娃娃脸,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单从这张脸,乔微凉无法判断出他的年纪。
这样一张脸加上刚刚的那些外在因素,对乔微凉来说没有任何威慑力,反而有种淘气的小孩故意扮坏人想引起大人注意的感觉。
娃娃脸看上去不是坏人,可他出现在这里,乔微凉也并不觉得他是个多好的人。
在乔微凉观察娃娃脸的时候,他也在打量乔微凉,见乔微凉似乎并不害怕也不惊讶,饶有兴致的走进来。
并不急着说话,只看着那把水果刀,突然屈起食指,用力弹了一下。
在他动手之前,乔微凉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却没来得及阻止。
刀身的颤动将所有的神经都唤醒,只剩下一个感觉:痛!
痛得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浑身上下瞬间全被冷汗打湿。
怎么会痛到这种地步?
“唔……”
即便狠狠地咬着牙,也还是有痛呼溢出。
娃娃脸撑着下巴观察着她的反应,对她的痛呼很满意,然后笑得人畜无害的问:“现在,你还觉得我是个好人吗?”
“……”
她从来都没有随便把一个陌生人定义为好人的嗜好。
乔微凉没有轻易回答,怕这人脾气不好,又做出什么事来。
“你和季臻是什么关系?”
听到季臻的名字,乔微凉掀眸看向他,他眼底有探究有好奇,却没有恶意。
动了动唇,乔微凉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天没说话,她的嗓子已经哑得发不出声了。
不过,男人看懂了她的唇型。
我是他太太。
男人咧嘴笑起,露出一口白生生的好牙,看上去像阳光单纯的大男孩儿。
然而下一秒,那白牙在乔微凉眼里变成了阴森的獠牙。
因为那男人连声招呼都没打,直接抬手拔出那把水果刀。
伤口重新涌出血来,这痛比之前更甚,好像他拔下来的不是刀,而是长在乔微凉手上的肉。
嗓子哑了,无论乔微凉怎样用力,都发不出尖叫,只有大口大口的喘气,脑袋一阵晕眩,似乎已经走在死亡的边缘。
男人舔了舔刀上的血,手腕一转,隔开了绑着乔微凉受伤那只手的绳子。
“这里十分钟后会有一场血战,半小时后那群绑你的人会回来,至于警察什么时候会到,我也不清楚,祝你好运。”
男人说完从门口走出去。
乔微凉的心砰砰直跳,尽管那只手根本无法动弹,也还是努力的去解另一只手的绳子。
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要尽最大的努力争取。
她不能死在这里!
“砰!”
第一声枪响的时候,乔微凉才解开手上的绳子。
然后就是密集的枪声,和电影里的配音枪战有过之而无不及。
乔微凉不敢去想别的,又弯腰去解脚上的绳,刚解开站起来,一个男人就拿着枪走进来。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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