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善那句话说完之后,明显感觉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莫名的打了个寒颤,捂着嘴跑回餐桌,嘀嘀咕咕的和乔微凉解释。
“那个微凉你不要介意,我刚刚就是随口一说,我哥这么多年,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的。”
乔微凉吃了口面,咽下,回了一句:“我知道,一般女人上不了他的床。”
“……”
呃……
她不是那个意思,就算是正经的女人,她哥也是没有的。
季善隐隐感觉自己好像越描越黑,干脆不说话了,边假装吃面,边观察门口的情况。
季臻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的看着周涵和莫笙。
他习惯不苟言笑,最近发生的事很多,除了对着乔微凉,对别人他更是没有一个好脸。
莫笙到底是小孩子,怯懦的躲在周涵背后,只探出一颗小脑袋,小心翼翼的看着季臻,很是怕他。
“什么事?”
季臻沉声问,因为莫笙的害怕,语气有些不耐烦。
周涵倒是没那么大的反应,医院里面,她见过形形色色的病人,也经历过几回医闹,季臻虽然看上去表情很冷,到底是比那些故意找麻烦的无赖要好很多。
周涵拍拍莫笙的脑袋,安抚他不安地情绪,然后从兜里拿出一张卡递到季臻面前。
“这是季先生之前帮我儿子付的医药费,我知道以季先生的身家,应该不差这点钱,但还不还,是我的事,如果季先生看不起这钱,扔了也凭你乐意。”
周涵的声音很平和,一番话说得并不傲气,却有些让人无法拒绝。
季臻接过卡,看也没看,指尖一挥,扔了出去,然后用眼神看着周涵:还不走?
周涵没什么意外,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做,弯腰拉起莫笙的手准备离开。
季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女人难道就想不到别的办法还钱了?如果是乔微凉,她估计能想到几十种还钱的方式。
季臻边想边关门,小孩子脆嫩的呼唤传来:“乔姨!”
季臻的手一顿,莫笙委屈巴巴的声音传来:“妈妈,我好想乔姨,我想看看她。”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季臻拉开门,冲那对母子说了一句:“进来。”
对上女人和孩子诧异的目光,季臻又加了一句:“把卡拿上。”说完走回餐桌。
周涵神色复杂的想了一会儿,放下莫笙,莫笙立刻迈着小短腿跑到院子里把卡捡回来,然后牵着周涵的手走进去。
一进门,莫笙就愣在原地。
上次是乔微凉把他抱进来的,他根本没有时间细看,现在他才发现这个房子好大,地上好干净,他一定会把鞋踩脏的,到时这个看上去很凶的叔叔会不会很生气?
想到这些,莫笙胆怯了,他不敢往前面走,只紧紧地拽着周涵的手,仰头小声的祈求:“妈妈,我……我们回去吧。”
声音很小,带着小孩子惯有的软糯,还有一丝自卑。
乔微凉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季臻递了张纸在她手里,擦了擦嘴。
默默地叹了口气,乔微凉转过身来,语气轻松的开口:“小笙不是专程来看乔姨的么?怎么还不过来?”
莫笙的眼睛亮了亮,期盼的看着乔微凉,可惜乔微凉并不是面向他的,他想,乔姨也许只是客气而已。
正犹豫着,男人低沉的命令传来:“还不过来?”
这下莫笙没有什么顾忌了,撒开周涵的手跑过去,没敢直接扑进乔微凉怀里,而是先站在季臻面前,把卡在衣服上擦了擦,才恭恭敬敬的递给季臻。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明明很怕季臻,却又不允许自己退缩,小身板挺得笔直。
季臻接过卡,这次没扔,而是放在季善面前,食指在上面点了点:“过年的零花钱。”
“……”
这上面有多少钱啊?该不会是糊弄她的吧?
季善盯着那张卡犹豫着该不该拿,莫笙已经眉开眼笑的扑进乔微凉怀里,亲昵的抱着她的腰,脆生生的喊:“乔姨,我好想你,你好久都没来看过我了。”
小孩子的语气,总是透着让人羡慕的朝气与活力。
乔微凉摸到他的脑袋,揉了揉他的头发,又捏了捏他的脸:“好像又长胖了,是不是又背着你妈妈偷吃零食了?”
“没有,我可听话了!”莫笙斩钉截铁的说,怕乔微凉不相信,连忙给自己找‘证人’:“妈妈,你告诉乔姨我听话不听话?”
莫笙问着扭头去看周涵,这一看,他愣住了,季臻和季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都有些诧异。
周涵还站在门口,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没动。
她看着莫笙,准确的说是看着他们四个人,眼泪无声的滚落,一滴又一滴,接连不断,像断了线的珍珠。
她并不是哭得像高岚那样楚楚可怜,唇瓣颤抖着,脸上的肌肉甚至有细微的抽搐。
她没有出声,安静的流着泪,却让人感受到压抑的沉重的哀伤,好像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季善只看了一眼,就红了眼眶,虽然她什么都不知道,却好似在那一瞬间被传染了,心里难过得有些呼吸困难。
咬咬牙,季善抓起桌上的纸送到周涵面前。
“你哭什么,是有什么难过的事吗?你和微凉是朋友吗?”
刚问完,客厅里爆发惊天动地的哭喊,莫笙边哭边从乔微凉怀里挣脱,扑倒周涵面前:“妈妈,你不要哭,小笙不要你哭……”
这场哭戏,因为莫笙的加入,越发的让人动容,季善只是在一边看着就泣不成声。
季臻没理会这场突然的哭戏,只拉过乔微凉的手看了看,确定她手上的伤没有因为莫笙刚刚的挣扎裂开才放下心来。
周涵哭了一会儿情绪平缓下来,很快也将莫笙安抚。
莫笙到底是个小孩子,虽然没有再掉眼泪,还是控制不住的小声抽噎着。
周涵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然后看向季臻:“季先生,不好意思,我刚刚突然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绪有些失控了。”
季臻的脸沉得厉害,他的那碗面,一口没动,汤水都已经干了,
他原本以为有莫笙陪着,乔微凉会稍微开心那么一点,现在看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刚准备撵人,周涵拉着莫笙站起来:“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先带着小笙走了。”
听周涵这么说,莫笙吸吸鼻子,礼貌的挥挥手:“乔姨,叔叔,漂亮阿姨,我走了。”说完跟着周涵离开,走到门口,莫笙又转过头来看向乔微凉:“乔姨,后天你会来看我么?”
后天?
乔微凉想了想,哦,真快呀,小笙又长大一岁了。
乔微凉没直接回答,转而问了一句:“后天小笙的妈妈值班吗?”
“嗯,但是妈妈说会请假,晚上带我去吃很好吃很好吃的生日蛋糕。”莫笙声音响亮的回答,看得出他很开心,也很期待。
乔微凉想了想,回答:“那乔姨白天去你家接你出去玩好不好?”
“好!”莫笙一口答应,说完还有些不放心,又加了一句:“拉钩!”
说完,伸出肉呼呼的小手,小拇指执着的举着。
这是他和乔微凉做约定时惯有的动作,乔微凉勾了勾唇,同样伸出手来,翘起小拇指勾了勾。
“拉钩。”
话落,莫笙还要说什么,嘴巴被周涵捂住,整个被抱起来,飞快的消失在门口。
一直跑出很远,周涵才放下莫笙,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脏在怦怦直跳。
如果没有最后乔微凉和莫笙那个拉钩的动作,她还不会发现什么,只当乔微凉不想看见自己才侧着身子坐着。
可是刚刚,周涵可以确定,乔微凉看不见了!
她是什么时候看不见的?发生了什么?
思绪很乱,莫笙抱着周涵的腿蹭了蹭,没说话。
等了很久,纷乱的念头散去,最终只剩下一个:报应!
老天也是有眼的么?
人在做,天在看,终究是逃不过的不是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疯狂的占据周涵的脑袋。
不,她不甘心,这还不够,乔微凉现在承受的,和她比起来,还远远不够!
周涵忽的低头看向莫笙,那眼神让莫笙觉得陌生极了,他缩了缩脖子,小声的嗫嚅:“妈妈。”
“小笙别怕,妈妈会一直保护你的。”周涵把莫笙抱进怀里,轻柔的拍着他的背,终于驱散那丝让莫笙害怕的情绪。
莫笙小心翼翼的抱住周涵的脖子,周涵突然问了一句:“小笙想知道爸爸去哪儿了吗?”
莫笙惊愕的看着周涵,嘴巴张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以前每次他问这个问题,妈妈都会很生气的。
周涵把莫笙抱起来到路边去打车,同时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妈妈很快就会告诉你的。”
……
与此同时别墅里,季善还没从刚刚那突如其来的巨大悲伤中回过神来,一边用纸巾摁鼻涕,一边问:“微凉,你知道刚刚那两个人为什么哭吗?”
“我不知道。”
乔微凉淡淡的应了一声站起来,几乎是立刻的,季臻的手就放到她腰上。
“上楼?”
“……”
这男人是在她身上装了感应器么?动一下就能立刻知道?
由着这男人扶自己往前走,踏上第一步楼梯,季善就引导着把她的手放在楼梯扶手上,原本放在乔微凉腰上的手也松开,让乔微凉自己往上面走。
对于季臻的做法,乔微凉心底有一丝诧异,原来,他也不会一直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
走了几步楼梯,季善还是没有放弃,继续问:“你为什么不知道?你们不是朋友吗?那个小孩子叫你乔姨,好像关系还很好的样子,”
朋友么?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乔微凉也是这么觉得的,可现在回想起来,只是觉得很可笑。
她这样的人,配不上别人的真心呢。
舔舔唇,乔微凉没回答季善的问题,反而问了一句:“那你为什么哭?”
被问得猝不及防,季善讷讷的回答:“我……我也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知道呢?你不是应该最了解你自己吗?”
“……”
反击来得如此之快,竟无言以对。
她连自己为什么哭都不知道,乔微凉又怎么会知道别人为什么哭?
季善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碾压,果断收了碗筷到厨房洗碗。
QAQ,她不想再和乔微凉进行类似这样的对话了,自信心很容易受到打击。
上楼,季臻带着乔微凉进了浴室,挤了牙膏在牙刷上,又接了杯水塞进乔微凉手里。
“张嘴。”
乔微凉已经闻到清凉的牙膏味道,她右手拿着水杯,左手的伤还没好,自己刷牙应该是不行了,只得乖乖张开嘴。
怕季臻直接把牙刷塞进自己嘴里,乔微凉有合上嘴,只努力掀唇,露出牙齿。
乔微凉不知道,她现在这模样,很像索吻的孩子。
红唇嘟着,因为白晃晃的牙齿失了妩媚,却多了几分让人悸动的俏皮,加上她刻意睁得很大的眼睛,落在季臻眼里,便生出无限的魅惑。
胸腔开始发烫发热,视线被那两片红唇牢牢锁住,挪不开,也不想挪开。
克制住狂乱的心跳,不自觉的低头靠近,想近一点,再近一点。
终于触碰到那温软的唇,季臻感觉浑身像过电一般。
想要更多!
本能的伸手扣住乔微凉的腰,然而还没来得及有进一步的动作,脸上就被扇了一巴掌。
一点都不痛,因为乔微凉用的是她受伤的左手。
心底的火一下子被全部浇灭,季臻连忙抓住乔微凉的手,拆开纱布检查她的伤口有没有裂开。
纱布解开,伤口渗出点点血迹,幸好,没有裂开。
“痛不痛?”
季臻问,喉咙发紧,声音有些干涩。
乔微凉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表情依旧淡淡,说出来的话却锋利如刀,毫不留情的插在季臻心上。
“痛,不过没有你的触碰来得更痛。”
季臻的手抖了一下,如果乔微凉能看见,就可以发现他脸上的血色少了两分。
原来现在,只是他的触碰,就会让她感觉很痛么?
那被迫留在他身边,她不是会一直痛着?
怎么办呢?乔微凉……很怕疼啊。
有那么一瞬间,季臻差点想对乔微凉说放手,她怕疼,他也怕她疼。
可若是放走了她,谁来给他救赎?
他欠她的,可以用后半生去弥补偿还,却无法忍受,后半生只能做她人生的旁观者。
她执着的用一段婚姻介入了他的生命,让他动了心付了情,尽管发觉得很晚,那也是真切的爱了。
她痛,他也好过不到哪儿去。
他承认自己不是正人君子,相反,他是卑鄙小人,找不到方法让她原谅,就只能把她绑在身边,陪着她痛。
只要她是鲜活的在他身边呼吸着,就足够了。
甚至有那么一刻,季臻曾庆幸过,乔微凉现在看不见,他还能有机会在视线范围内看着她。
“我以后尽量克制。”
季臻哑着声说了一句,扣住乔微凉的下巴把牙刷塞进她嘴里,动作轻柔的帮她刷牙。
刷完牙,乔微凉自己摸着出来,她今天比昨天要熟练一些,很快就找到床的位置,上床把被子一裹,乔微凉躺在床上开始酝酿睡意。
虽然睁着眼睛和闭着眼睛没什么区别,身体还是习惯性的闭上眼睛。
最近她睡得很多,这会儿躺在床上根本没什么睡意,就算有点,也因为浴室里的水声给搅和没了。
没过多久,身边的位置因为男人身体的重力塌陷下去,男人身上让人安心的味道携着清爽的沐浴露香气袭来,下一秒,乔微凉就感觉有一只手连人带被把她捞进怀里,自然而然的扣住。
没有太紧让她觉得勒得慌,也并不放松,好像随时防备着她逃离。
被子很厚,即便这样近距离的躺着,乔微凉也感觉不到背后那人的心跳。
就算感觉到,也没有任何意义。
动了动脑袋,乔微凉强迫自己想点其他的事来转移注意力。
头发突然被揉了一下,然后,又一下。
像宠物主人给自己的宠物顺毛一样。
动作很温柔,带着几分善意的亲近,这个时候她是不是应该配合的蹭蹭他的掌心,捎带着摇尾乞怜?
乔微凉刚想开口说话,季臻先她一步出声:“你打算去哪儿玩?”
去哪儿玩?
过了三四秒,乔微凉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她打算带莫笙去哪儿玩。
其实刚刚她有些冲动了,她现在这种状态,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怎么带莫笙出去玩?
可当时听见莫笙用那样期盼渴望的语气问她要不要去看他,乔微凉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因为她明白那种期待落空后的失落有多可怕。
“后天阮清或者何帆应该有时间,可以组织一个小型的生日party。”
到时候还可以让莫笙邀请几个玩得不错的小伙伴一起参加,动物园也好,海底公园也好,应该会还不错。
乔微凉想想烦闷的情绪消去不少,正想得起劲,腰被勒了一下。
“后天我陪你去。”
“……”
她说不可以有用吗?
乔微凉放缓呼吸不再说话,季臻也没再开口,明明知道彼此是清醒的,却找不到话题可说。
他们这样,算不算最熟悉的陌生人?
不,其实也算不上熟悉,只是她曾单方面的想要了解他,然后介入他的生命罢了。
零零碎碎的想了一些有的没的,乔微凉终于睡着了,过了一会儿,季臻小心的收回手然后坐起来。
下床,来到书房,打开书桌下面第一个抽屉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是那天他送给乔微凉的那条手链。
手链回到他手上的时候,是沾了血的,从中间断裂,缀着的那颗榛仁不知所踪。
现在,手链已经修复得和之前一模一样,根本看不出差别,可季臻知道,手链可以修复,他和乔微凉之间,有些东西,已经修补不回来了。
拿着手链看了很久,季臻才起身回到卧室。
在乔微凉出院之前,卧室增加了两个壁灯,即便睡觉也会一直亮着。
不是为了给乔微凉照明,而是为了让他在惊醒的时候,能第一时间确定她安好的睡在自己身边。
昏黄的灯光下,乔微凉睡得很熟,神态安宁,像个听话的懵懂的孩子。
季臻不敢去触碰她,怕把她惊醒。
掀开一点被角,乔微凉的手露出来。
她的左手还缠着厚厚的纱布,裹得像个粽子,右手上面的划痕已经结痂脱落,留下很浅很浅的印记。
她的手很漂亮,季臻还记得这手的触感,灵活的,带着足以将他焚烧的魔力。
季善说自己的手是要用来弹钢琴的,那个时候乔微凉是怎么回答的?
她说她的手是要帮他解决生理问题的。
多直白的女人,从来都没有掩饰过对他的感情。
他的确是舍不得的,舍不得她累,舍不得她疼,舍不得看她浑身伤痕累累。
那刀插进她掌心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
季善说那是一把折叠式水果刀,和家里面削水果用的刀一样。
季臻看过,刀尖很细,刀身足有三厘米宽。
季善还说当时她们是被绑在椅子上的,那人原本是要把刀插进她手里的,她被吓晕了。
季臻想了想,绑匪第二次打电话给他的时候,那把水果刀应该已经插在乔微凉手上了。
当时他说了什么?
他说:微凉,我在,别怕。
那个时候,他对她的处境一无所知。
不知道她经历了怎样的恐怖,不知道她遭受了怎样的痛苦。
只是轻飘飘的几个字,就以为能抚平她的不安与恐惧。
最后他说会带她回家。
她那么聪明,当时就知道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可是她还是配合的回答说好,说会等他。
承受着那样的痛楚,听到他的选择,她是不是因此而绝望?
是他冷漠的不曾回应她的感情,让她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也是他在最紧要的时候,自私的选择了季善,让她承受那样可怕的绝望。
她所有的坚强,所有为了自我保护而形成的盔甲,因为他,变得粉碎,变成现在这样,无助而惶然。
被记者拥堵的时候她揽着他的脖子说:季臻,我怕。
怎样的惶恐不安才会让乔微凉说出‘怕’这个字?
可没过一会儿,她又变得安安静静镇定自若,好像所有的不安都与她无干。
其实,都只是她的逞强和伪装罢了。
躲在这副平静面孔下的灵魂,害怕着、迷茫着,却逼迫着自己去面对这一切。
她是乔微凉啊,所有人都觉得她好像是无所不能又刀枪不入的。
正因为如此,她承受了别人无法想象的伤痛。
心脏绞痛着,季臻抬手,伸出食指,远远地描摹乔微凉的轮廓。
她的眉细长,是漂亮的柳叶形状,未加修饰,浑然天成。
她的鼻梁很高,五官立体,鼻尖小小的,透着几分孩子气的可爱。
她的唇很红润,只要没有生病,就算不涂口红,唇色也是玫瑰色,唇肉饱满,看上去就很香软,让人很有食欲。
喉结滚动了下,季臻的手指停在乔微凉的鼻梁上方。
乔微凉的眼睛紧紧闭着,看不见瞳孔,只能看见挺翘的睫毛,她的睫毛细密而且很长,不需要刷睫毛膏也很惹眼。
她的眼睛,应该是双眼皮,眼尾自然的上扬,不经意间就能透出张扬和肆意。最吸引人的是她的瞳孔,会折射出细碎的光芒,胜过被精心打磨过的宝石,顾盼生辉。
那样漂亮的眼眸,如今却是涣散的,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心脏猛地一缩,季臻跪坐在地上,拿出被捂得发烫的手链,极小心的把它重新戴在乔微凉手上。
呼吸放缓,甚至多了那么一丝虔诚。
终于戴好,季臻俯身,唇在纱布上轻轻碰了一下,只一下,然后迅速退开。
唇角勾起苦笑,眼神却多了一丝光亮。
即便是偷来的时光,也足够了。
第二天乔微凉照旧睡到自然醒,睁开眼发了会儿呆,才听见近在咫尺的,‘啪嗒啪嗒’的键盘敲击声。
“醒了?才九点过,时间还早,还可以再睡会儿。”
“……”
九点过还算早,这男人当她是猪么?
正想着,乔微凉感觉季臻帮自己掖了掖被子,然后沉声开口:“继续。”
乔微凉耳朵动了动,继续什么?他在和谁说话?
“是,季总,公司这三年虽然版图拓展了不少,但实际并没有什么盈利,去年刚投产的那条生产线还要等两年才会有产出,如果公司不能尽快研发出产品并投产上市,最迟明年年底,可能会出现资金链断裂的情况。”
“呵!”男人轻笑一声:“季如海卷了钱然后把烂摊子甩出来的盘算打得真不错。”
“那个季总,你还有什么指示吗?”
“让财务总监做份详细的年度财务报表总结给我。”
“是!”
声音消失,乔微凉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所以这男人刚刚是躺在床上开视频会议么?还在会议途中顺手帮她掖了掖被子!?
“怎么了,不舒服?”
“……”
“睡不着?”男人问,然后乔微凉感觉这人关了电脑,然后躺了下来:“那我陪你一起躺着吧,今天在下雨,天气有点冷,这种时候,很适合窝在床上什么都不干。”
“……”
被窝里暖洋洋的,的确很舒服,但乔微凉没有要和季臻一起窝在床上的打算。
动了动手,手腕传来异样的感觉,乔微凉愣了一下,下意识的问:“我手上是什么?”
“手链,之前送给你的,掉了。”
既然掉都掉了,还找回来做什么?
乔微凉其实很想问这句话,但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有些话,一旦说了,只能伤人伤己罢了。
伸手在手链上摩挲了两下,乔微凉想坐起来,又被季臻拉了回去。
心里冒出几分火气,乔微凉没好气的开口:“我内急,季先生想让我在床上解决?”
“哦,我扶你过去。”
上了厕所,洗漱完出来,乔微凉自己摸到衣柜边。
现在她不得不清醒,她和季臻的衣柜是分开的,这样她至少不会搞混他们的衣服。
她虽然无法用手摸出衣服的颜色,但她可以通过衣服的款式来回忆这件衣服是什么颜色。
换句话说,即便她现在看不见,她也能根据记忆自己给自己搭配。
乔微凉先给自己拿了一件牛角扣的大衣,她上个月才买的,扣子做成漂亮的琥珀色,乔微凉记得,这件大衣是军绿色的。
然后拿了一件高领毛衣做内搭,这件毛衣很长,可以包臀,上面还有两个小兜,乔微凉记得是白色的。
至于裤子就更简单了,她多半买的是黑白两个颜色,就算是浅色的裤子,搭刚刚的衣服问题也不大。
手还不太方便行动,所以最后还是季臻帮忙换的衣服。
穿好衣服,乔微凉摸到木梳梳理了下头发。
她的头发很柔顺,上次也只是稍微修建了一下,没有拉染烫,睡了一觉起来,有好几撮头发不听话的翘着,用梳子梳了也没服帖,搭上她睁得大大的眼睛,在季臻脑海里折射出一个字:萌!
很萌,像软软的小动物,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瞧得人心底发软。
感觉差不多了,乔微凉放下梳子,这个准备说话,湿热的呼吸扑进,然后唇上就是一暖,手也被抓住。
好在季臻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抵着她的鼻尖喘着气。
好一会儿乔微凉才听见他说:“对不起,看见你这样,忍不住。”
“……”
所以他昨晚说会尽量克制就是这个意思吗?
能克制就克制,克制不住就该怎样还是怎样。
还有,她怎样了?
没有心思发火,乔微凉伸手抵在季臻的胸膛:“我现在看起来很奇怪?”
怕弄伤她,季臻退开一些,揉揉她的头发:“没有,很可爱。”
“……”
那就是看起来很奇怪吧,她什么时候和‘可爱’这个词沾得上边了?
果然,从楼上下来,就听见季善夸张的声音:“微凉你的头发造反了么?翘起来好多。”
“……”
最终还是季善拿了定型水才帮乔微凉搞定那几撮不安分的头发。
用手摸了摸,感觉头发服帖了,乔微凉的眉梢才微微上扬,反观季臻则是一脸的不满。
在他看来,乔微凉头上那几撮头发,的确挺可爱的,至少比现在这么中规中矩的可爱。
等乔微凉弄好头发,时间已经不早了,季臻决定带乔微凉和季善她们去上次那家养生店吃东西。
季善虽然没来过,却也双手赞同。
C大的留学手续早就办好了,一直到年初,她都不用去上课,经过绑架事件,她也不敢一个人出门,所以只能每天在别墅里看电视玩电脑,早就闷得不行了。
上车后,季善很兴奋,还有十多天就过年了,现在大街上的年味很浓,到处都是年底打折的海报,或者是一些大型的年终活动。
季善对这些都很有兴趣,巴巴的请求季臻和乔微凉一起去逛逛。
不过这些请求都被季臻直接忽视,车子一路开到那家店外面,下车上楼,闻到浓郁的香味,季善也就不急着说出去玩的事了。
因为是临时来的,没有提前预定,他们到的时候,包间已经没有了。
季臻让季善陪着乔微凉在休息区先等着,自己则在那里和经理交涉。
店里生意很不错,休息区还有不少人排着队。
“你看你看,那是不是季臻?前两天他主演的新剧《帝煞》已经开播了,我下班后熬夜看的,超级好看!”
“你开什么玩笑,我男神怎么会在这里来吃饭?”
……
耳边全是少女心十足的窃窃私语,乔微凉忽然想起以前和温颜一起出来吃饭的场景,虽然次数不多,但每次都会很开心。
也只有那个时候,她才会从发自内心的高兴。
店里一直在放着时下正流行的音乐,一曲结束,间隔两秒,轻快的前奏响起,竟然是温颜的第一支单曲,也是她第一场演唱会的开场曲目。
乔微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习惯性的跟着音乐哼唱起来,思绪飘得有些远。
外界都揣测,温颜是因为有殷席在后面做靠山才能迅速在歌坛占据一席之地,却不知道她曾为了写歌熬通宵,更不知道她为了筹备演唱会,练舞刻苦到骨膜炎也不肯休息。
温颜的第一场演唱会《青春初体验》是由乔微凉策划的,温颜十九,乔微凉二十一。
正是最美好的年华,却都有着各自的身不由己。
从选歌到邀约助唱嘉宾,从场地到现场控制,都是经过乔微凉无数次反复确认的。
温颜熬了多少个通宵,乔微凉就陪她熬了多少个。
温颜为了这场演唱会流了多少泪,乔微凉就付出了多少心血。
她们像在黑暗中走失了自己的孩子,迫切的需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还活着,证明自己还有梦想可言。
那场演唱会,是救赎,也是再也无法摆脱的沼泽。
温颜是没得选,乔微凉是当时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
那场演唱会落幕的时候,台上的温颜哭得像个孩子,她喜欢这样的舞台,却不喜欢那一刻站在舞台上的自己。
在聚光灯看不见的地方,台下的乔微凉也同样泪流满面。
她想,她终是完成了最初的梦想。
斯城,你有没有看见,我一直想为你争取的,是这样的舞台。
如果你没有放弃离开,我也可以为你筹备出这样的万众瞩目。
哪怕时间长一点,走得艰难一点,终将到达这样的彼岸,不是吗?
尘封太久的记忆被揭开,乔微凉似乎都能闻到陈腐的味道。
是她变得矫情了吗?竟然无聊的开始追忆往昔?
掐断回忆,音乐还在继续,乔微凉呼了口气,感觉胸口的郁结减轻不少。
一声极小的低唤忽的传来:“微凉!”
乔微凉‘蹭’的一下站起来,那声音,她绝对不会听错!
温颜!
乔微凉什么都顾不得,迈开腿就往前走,季善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愣愣的坐在那里没有反应过来。
然而乔微凉才走了几步,就撞进男人硬实的胸膛。
“怎么了?”
“温颜在这里,我听见她的声音了!”乔微凉抓着季臻的手急切的说,她要见温颜,要知道她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我帮你找,坐着别动。”
季臻把乔微凉按回去坐着,拿出手机搜出温颜的照片让饭店员工跟着一起找人。
但是半个小时过去,一无所获。
“她没在这里,要调监控看看吗?”
季臻低声问,语气没有任何的不耐烦。
乔微凉摇了摇头,大概,只是她的幻听吧。
如果温颜在这里的话,不会躲着不见她的。
“那先上去吃饭。”
季臻把乔微凉拉起来,照例揽着她的腰往包间走。
季善跟在后面,一边观察自家哥哥的脸色,一边小声问乔微凉:“微凉,你说的温颜是之前那个歌坛天后温颜么?”
“大概是吧。”
乔微凉回答,语气有些懒洋洋的,好像对周围的事物都没什么兴趣。
与此同时,一辆白色轿车正在道路上疾驰。
许诺握紧方向盘,眼睛直视前方观察路况,同时打开蓝牙耳机。
“准备急救,二十分钟后我会把病人送到医院,病人有精神病史,长期服用安莫林斯,三年前因为意外流产做过子宫切除手术,另外……”
许诺的声音顿了顿,交通灯刚好变红,踩下刹车,偏头看着晕倒在副驾驶的女人。
“许医生,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那头的人正紧张地做着记录,突然没了声音,开口追问。
许诺呼吸一滞,伸手抚上女人的脸,帮她理了理头发。
“病人患有BENRIO,已确诊。”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然后放缓声音回答:“好的,许医生,我们会马上准备病房和药品。”
电话挂断,红灯变成绿灯,后面的喇叭声响成一片。
许诺这才收回手,踩下油门,车子飞驰而去。
你不是还有很多想见的人么?
那就努力让自己好起来。
你说你开过很多场演唱会,我还一场都没听过,再开一场,我去买票,要嘉宾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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