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即接听,我很怕他说——吴司嘉永远不会醒。
“病人家属,吴司嘉患者奇迹般清醒过来了。我以为他会变成植物人,结果他竟然——醒过来了。”周医生向来比较客观、冷静,说话都没什么起伏。这回,我从他口气里听出了激动。
“谢谢周医生,我马上赶过来。”
才从医院出来,我就匆匆赶回去。当然,我怀孕和吴司嘉清醒,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状态。
哪怕我努力假装忘却我的恨去依附陆戎,他对我还是有所保留。
吴司嘉不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我固执地相信吴司嘉不一样。
我赶得很急,生怕吴司嘉这次清醒又会遭到什么迫害。当然,我知道,陆戎会派人看着吴司嘉,还是忍不住担心。那种近乎本能的担忧,就像我对他的相信一样,无从解释。
抵达病房,周医生正要撤退,“患者已经醒过来,您可以和他说会话,但不要太久,他还需要长时期的休息和治疗。您不用担心,只要他待在医院,肯定会恢复健康的。”
吩咐完,周医生离开。
我看向吴司嘉——
一条腿挂着,脖子被固定,手上输着液,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但比之前好的是,吴司嘉睁开眼了。
我从没正经看过他,这一回,他的眼睛晶晶亮,险些让我跌进去。
“吴司嘉。”我坐到他跟前,“你醒了?”
他眨眨眼,脸上是掩不住的倦怠。
我突然于心不忍,“你要是累,休息几天再跟我说吧。你放心,我上司已经派人保护你,你不用担心你会出事。”
“林蔓。”他微微动唇。
因为卧床,他的声音很轻,出口的话像在飘。
“我在。”我回,“你需要什么?”
他摇摇头,缓慢扯起嘴角,“玫瑰花,好看吗?”
玫瑰花,好看吗?
犹如惊雷过耳,我有些发怔。
这个人,九死一生,终于醒过来。不是关心他查到的事情,不是关心谁在害他,不是关心自己的伤势,居然第一句话是问我——玫瑰花,好看吗?
明明是个痞子,却也有让人读不懂的执拗。
“好看。”我轻声回,莫名哽咽。
眼前浮现当晚的画面,浓艳的红玫瑰,拉大提琴的飘逸女子……如果没有车祸,应该也会是美好的夜晚。
“林蔓,你应该发现,我并不是私家侦探了吧。”他低声说。
我回,“在我这里,你就是。而且,你不是有所发现吗?”他都这样了,我不会再打击他。他记得我,所以,他一定会记得他查到了什么。
“林蔓,我喜欢你相信我。”他说得有气无力的,但很坚定。
十分理解这种情绪,我轻轻应,“嗯,以后会有更多的人相信你的。”看起来放荡不羁,碰到喜欢到偏执的事情,他终究是普通人。
“林蔓,”他突然咳嗽,“我发现了,何言之。”
我神色一凛,“你说。”
“上次我发现他跟踪沈颖,就对他有了更多的关注。林蔓,何言之可能就是害你染上毒瘾的人。”
何言之?我跟他有什么过节?何言之跟踪沈颖,本来也没确定,我不过平日多看了何言之一样。假如他真的绕了个大圈子给我注、射、毒、品,那事情性质完全不一样了。
我很是惊讶,“你怎么知道?”
陆戎说封锁消息,陆萧萧其他我不敢说,但肯定唯陆戎马首是瞻。
“你忘了,我是个不择手段的无良侦探?”他轻扯嘴角,笑意浅浅。
“你说是何言之,有证据吗?”我问。
消息太突兀,看起来太荒唐,似乎完全不合理。他要拿不出证据,我不能轻易相信。
“有。”吴司嘉说,“那个精神分裂患者是吞安眠药自杀了,他有个年幼的妹妹小鸽。自他出事后,就寄养在远房舅舅家里。离琏城很远,是贫穷的地方。出事之前,我是找到何言之不久前绕了几个圈最终把钱给了小鸽的远房舅舅的证据。不过,我出事了,车上的证据肯定毁了。我家里的备份,更不用想了。其实想想我为什么出事,就能料到,我有的证据肯定没了。何言之肯定已经,把这件事处理得干干净净。”
他还没有好透,说这一长串话时,中间停顿很多次。
我不催他,慢慢等着。
正好,我也无法很快消化这则消息。
“很显然,何言之和小鸽的哥哥达成了协议,会照顾小鸽一生。你若不信我,可以让时间证明。”吴司嘉说。
我回:“我信你。吴司嘉,我信你。”
有安抚吴司嘉的成分在,也有茫然无头绪想要抓住一样线索的成分在。
“小鸽的住址我可以告诉你。”吴司嘉说道,“她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她哥哥也是为了她的后半生。我出事了,你要是再去小鸽那边,指不定会给他们带来伤害。”
皱眉,我一定会确认这件事。
“就算我那些证据恢复,也不能直接证明他有罪。因为小鸽的哥哥已死。再者,你也不想这件事扩大影响吧?所以,我只希望你可以提防何言之这个人,若他以后还想算计你,就不会这么顺利了。”
我看向面色刷白,说得口干舌燥,努力舔着嘴唇的吴司嘉。
“你为什么帮我?”
说话间,我用棉签蘸水,涂抹在他的嘴唇上。
我动作时,他闭上眼睛,喉结耸动,在调整状态。
待我收回面前,他再度睁眼,流露肆意的笑,“我不仅觉得你信我,还感觉你懂我。”
我:“……”
他在撩我?
他能查到何言之做那件事,肯定查得到我的情史吧。便纵这样,他也要撩我?
不想多沾一朵烂桃花,我坐下,“吴司嘉,我不懂你。我只是,孤注一掷。”
缓缓闭上眼睛,他说,“林蔓,我有些累了呢。”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不强迫,“祝你早日出院。”
他状态并不是很好,却在第一时间跟我说了何言之的事,已经很不容易。
如果真的是何言之,车祸的事,是何言之下的手?
倘使一切属实,那我放手让陆戎去调查车祸,是不是有点蠢?之前陆戎不愿意让我追查,是顾忌兄弟之情?亦或是,有更为错综复杂的纠葛?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
吴司嘉错了。
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林蔓,等我好了,你还会雇佣我吗?”
他说话很有条理,没有失忆,显然还是一个不错的侦探。我相信,即使曝光在陆戎眼皮子底下,他也有他的方法。
“当然。”我又补充,“陆戎告诉我一些线索,说我曾经在孤儿院,然后被带进陆家老宅。依他所言,我几年后才跟着陆潮生,而且我的记忆出现了混乱。很多事情无法衔接,如果你可以,帮我查出我曾在哪个孤儿院,帮我去证实吧。还有陆老爷子,夏琤琤,你敢,也可以查查试试。”
疑点重重,我不愿意信。陆戎没有告诉我是哪个孤儿院,我不好问。比起吴司嘉,我更是在陆戎的眼皮子底下。我一怀孕,陆戎只会更关注我的行踪,我绝对不方便去调查。
相比,豁得出去,又很聪明的吴司嘉,反倒有一线可能。
对,很聪明。我觉得能做私家侦探的人,一定很聪明,大脑思维异于常人。
“可以。”他说,“我还要养伤很久,但我尽快去查出你想要的。”
我起身,不再滞留,“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要处理,等我空下来,再来看你。”
走出医院,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催人入眠似的。
我强打起精神,打车回家,我和陆潮生的家。
蓦然,我有些恍惚。
耳畔回想起陆戎那句——林蔓,你有没有想过,你以为的人生,其实根本不存在?
脚底发寒,顿时寒意侵占周身。
不,我并没有活在虚构里!
分明我和陆潮生朝夕相对,如此真实。他离去多日,我想起往事仍然是历历在目,犹如发生在昨日。
抛开这个想法,我低头,给杨玏发了条短信:在家吗?
杨玏秒回:在。
我指尖飞舞:我来找你。
杨玏在前庭,坐在石桌前,眼前放着茶盏。
快速走过去,我坐在他对面,“杨玏,那个给我注、毒的人,有个妹妹,叫做小鸽吧?”
那个瞬间,杨玏表情显得僵硬。
我冷冷道,“杨玏,想不到,这件事你瞒不住我了?”
他的僵硬,不过昙花一现。旋即,他便十分自如。
“林小姐,要不要喝茶?”他拿起小巧秀致茶盏,目光柔和。
“不用。”杨玏第一时间的反应证明了一切,我冷声问,“为什么要瞒我?”
他收回手,“那也对,林小姐,你怀孕了,喝茶不好。”
心中一惊,他到底是知道了。不对,我有什么可惊的?又不是我想怀孕的!
杨玏这么神通广大,吴司嘉查得到的事,他怎么差不多?
刚过去那段时间,何言之比较谨慎。风波过去,何言之弯弯绕绕给钱,杨玏有心去查,会查不到?
陆戎和何言之,是兄弟,是利益相关方,他让我不追踪,倒算是个理由。
那杨玏呢?
这个嘴上说爱我,说只忠于我的男人呢?
前不久,我怕他对十一不轨,误解他惹他生气。那时的他,已经让我看不懂、觉得惶恐了。现在,我到底还有什么可以信任杨玏的?
从一开始,杨玏就站在我身边。现在,我和他面对面,匮乏感胜过我和陆戎在一起时。
“林小姐,你决定生下孩子了。”他依然答非所问。
我说:“对,我会生下孩子。陆戎说,等到孩子出生,我就自由了。杨玏,我一辈子都孤独,我就不能有个孩子陪我吗?”
他居然先兴师问罪!
“林小姐,你已经不那么想报仇了,对吗?”杨玏说,“林小姐,你移情别恋了。”
我拍桌,颇是恼羞成怒,“杨玏,你凭什么给我乱扣帽子?!当初是谁逼我接近陆戎的?!是谁逼我和他发生关系的?是,我怀孕了。你不知道我吃了多少避孕药,吃到我都觉得我生不出孩子,但是我还是怀孕了。我有什么办法。杨玏,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责怪我爱上陆戎,就你不可以。杨玏,你没有资格。”
比起我的愤怒,他甚是镇静的,“所以,林小姐,你爱上陆戎了。”
“我没有。”我降下语调,“请你不要给我这样的暗示。”
在陆戎跟我说那些话之后,我心里起了小小的裂缝,我不希望身边的人总是用“我爱陆戎”、“陆戎爱我”这种话潜移默化地影响我。
“林小姐,比起我,你才是背叛先生的人。”他给我顶罪。
我失笑,“我今天才知道我怀孕。在我被注射毒品时,我做了什么吗?你瞒着我幕后黑手极可能是何言之,是为了什么?杨玏,你我之间,背叛的人明明是你。”
“你不是,有了吴司嘉吗?”他又说。
我冷冷道,“如果不是你对我一而再再而三地隐瞒,我会去找个私家侦探?”吴司嘉出车祸后,我和他的交往就在明面上了,我也没刻意藏着,杨玏能知道,也正常。
“这样啊。”他淡淡说,意味不明。
我问:“杨玏,我是不是曾经对不起你,所以你要这么对我?”
“林小姐,你还会相信我吗?”他问。
我近乎凉薄,“不会。”
“那又何必再问我?”
他轻描淡写,堵住了我所有的话。
握拳,松开,我站起,“杨玏,你这是要跟我决裂?”
“如果你要生孩子,你要放手。”他回,虽无波澜,但有绝情。
我站起,“你要是愿意决裂,我随你便。但是杨玏,先后关系,你颠倒了吧?是你先对我隐瞒,我才找了吴司嘉。你不愿意说,我不会问。正好,我这段时间都会住在陆戎家里,你一个人好好过吧!”
杨玏真的会转移矛盾,分明是我找他算账,却被他奚落。
我生气离开,走出镂花铁门时,我停住脚步。
回望别墅内的郁郁葱葱,我惆怅:这次,我真的失去杨玏了?
他有意激怒我,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也被他伤害,不愿意再追问。我们两个都说了难堪的话,但杨玏之前对我的照顾和庇护,不能一笔抹去。
我突然明白,他真的是为了陆潮生。哪怕他爱我,都不愿意让我走。他之前说我难受可以离开的话,竟都是哄我的。
生气归生气,我不会因此放弃陆潮生。反正,我爱的人,从来都是陆潮生,不是杨玏。
如此一想,我心里好过不少。
深呼吸,我扭头,准备离去,却发现两个黑衣黑裤配墨镜的男人蹲守着我。
“你们?”要打架?
我正被杨玏弄得烦闷,无处发泄呢。再度打量面前两个男人,脸色严肃,人高马大,似乎是训练有素的,不像是花架子。
动真格?
他们齐声回我:“林小姐,请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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