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鸾,你什么意思?”我努力平稳呼吸,牢牢盯住这个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的男人。
隔雾看花,就是他现在给我的感觉。
他的笑意愈深,“林蔓,你要自己想。你很聪明,对吗?”
那样的笑容,仿佛可以融化冬雪,却生生将我置入虚空与疲倦的境地。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由近而远,“咔嚓”的关门声,终止了一切声息。
我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喘气,陷入无尽的思考。
萧鸾的碰触,原本让我恶心,此刻,却被我抛之脑后。
思维的震颤几乎让我窒息。
萧鸾是在暗示,他就是陆潮生?之前,从容貌到神情,都是我自己怀疑,萧鸾是陆潮生。但是杨玏否定了我的怀疑。这一回,萧鸾重演十六岁那边我和陆潮生的事,不是想让我以为他是陆潮生,还能是什么?
如果是,这样的陆潮生,还是我深爱的人吗?
如果是,他为什么不能挑眉了说,非要让真相蒙上罩纱,让我去猜?
还是,我应该相信杨玏的论断?杨玏保证过,萧鸾绝非陆潮生。且在想,萧鸾从机场送我开始,就在拿捏着蔓生大楼的项目利用我,进而刺激陆戎。
在陆家老宅他让我跟他,似乎也是为了挑战陆戎——陆戎便纵不爱我,他的自尊心也不会接纳我在是他的女人时跟了别人。
萧鸾和我一样,恨着陆戎?
比起萧鸾是陆潮生,后一种猜测似乎更可能一点。
可,十六岁那年,那么私密的事,萧鸾为什么会知道?
两种猜测,我一会驳回这个,一会驳斥那个,不能有完全说服自己的理由。
杨玏!
在思维的暗室里,我想到了似乎可以打开这扇门的杨玏。
有朝一日,他居然成为我的救命稻草。此刻我才觉得被保护不是件好事,陆潮生把我护得太好,以致我无法很好地融入这场战争。
坐起,我取过包,翻出手机,打给杨玏。
“林小姐。”
杨玏克制了,我却嗅出了与众不同的味道。
我直接问,“杨玏,你怎么了?”
“我没事。”杨玏绝口不提,“林小姐,你有什么事吗?”
“杨玏,我问你,萧鸾,有没有可能是陆潮生?”
“没有。”杨玏仍然斩钉截铁道。
简洁而明了的话,似乎快要驱散我眼前的重重迷雾。
我深呼吸,“杨玏,我十六岁生日那天,发生过什么?”
“林小姐,为什么这么问?”
可能是我敏感,我觉得,杨玏并不想我问这些。
想到杨玏可能对我都有所保留,我突然涌上恨意。感觉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然后把我牵来扯去,却没有问过我,想不想。或者是,用瞒了一角的事实,逼得我愿意。
“为什么不能问?”我态度不好,拧巴起来。
他说:“林小姐,你不要多想,我只是觉得,那可能会有不太好的事情。那些,你知道只会影响心情的不好的事情。那一天,发生了太多事,你想问哪方面的?”
“我和陆潮生的。”姑且,我选择相信杨玏。
那头沉默。
一分钟后,他说,“那晚你睡着了,先生坐在露台上抽烟,没完没了的。我担心,就让他睡觉。他就把他对你的爱告诉我了。先生很想拥有你,却更怕摧毁你的一生。林蔓,先生其实是悲观主义,他在那时,就不相信永远。所以,你在他心里越美好,他把你宠得越无法无天,他越不会越雷池。”
陆潮生竟然是个悲观主义?
那个在我心里可以顶起天地的男人,居然是悲观主义?
或许,跟他幼小失去双亲,又被迫独立面对血淋淋的阴影有关系吧。
曾经,我也孤苦无依,我也被黑暗笼罩。后来,我遇到了陆潮生,他把我——治愈了。而他自己,却一直生活在痛苦中?
“杨玏,你那边,还好吗?”我转移话题。
他竟有些仓皇,“还好。”
杨玏一定遇到了他承受范围之外的事!
的确,我不够了解那个沉浸在痛苦中的陆潮生,但我了解杨玏。以杨玏的本事,能让我在声音中听出端倪,肯定发生了什么。
我更心知肚明,杨玏不想说,我什么都逼问不出。
“杨玏,没事了,你在放心待在乐城吧。”我说,“我出院了,明天就会正常工作。对了,蔓生大楼的项目,我和萧鸾已经签了合同。”
“好,林小姐,我不在你身边,万事小心。”
拽住手机,我躺在病床上,不再认为萧鸾是陆潮生。萧鸾应该在利用我。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杨玏可以知道陆潮生差点办了我,萧鸾有心,知道又怎么样?
萧鸾是阴鸷而难测的,但陆潮生不一样,他宁愿自己痛苦,也要挤出份温暖给我。
我不该怀疑陆潮生,压制住躁动的心,我猛地憎恨萧鸾。
拾掇好自己,我离开医院。把行李放回家中,我又拦车赶去海边。那片,漂浮着陆潮生骨灰的海。
抱膝,我坐在沙滩上,静静看着平静无波的大海,从黄昏到晚上。
碧蓝澄净的海,让我逐渐平静。
我该接受这个事实——陆潮生死了。所有试图把自己说成陆潮生的人,都是别有用心。我是个招人恨的人,陆戎更是。我们两个合在一起(至少外人看起来是),那真的分分钟都可能招来一支暗箭。
夜幕沉沉,这片海并非热闹的景区,有些寡淡。因此,连像样的路灯都没有,海面在零散的星光下或明或暗。
感受到迎面刮来的凉飕飕的海风,我手掌撑着沙地起身。我在心中默默说:陆潮生,我下次再来陪你。
没有路灯,但是满天星辰可以让我隐约看得见路。我没有开着手机灯,在晦暗的夜色里,一步一步踩着柔软的沙地。
“啊,死鬼,轻一点。”
经过海边不远处的树木时,我忽然听到一声尤其不和谐的暧昧的声音。
我再熟悉不过的响动声,有男人的粗声粗气的回应,“小妖精,你这么喜欢口是心非?!”
往往是这样,女人越说轻,男人越要重。
在这人迹寥寥的海边偷情,他们是有多空虚?
反正与我无关,我左耳进右耳出,继续踩我的沙地。
“周董事,你好棒,佩佩好喜欢你。”
周董事,佩佩?
这两个名字,叠加在一起,让我不得不驻足。
艳媚的女声,在糜烂中,我终究是分辨出她原有的声音。
是吴佩,那个在拍宣传片时耍大牌的吴佩。陆戎住院时,也拿吴佩膈应过我,我对她的印象不算浅。
但更让我感兴趣的,是那个周董事。
为了确认,我凑近声源,掰开叶子,在稀稀落落的星光里,看清了男方的脸。吴佩口中的周董事,就是Z.D那个曾经想吃我豆腐的,有些肥腻的周姓股东。
不想再刺激眼睛,一经确认,我就收回走,快速离开战地。
“周董事,好像有人。”吴佩担忧。吴佩到底是大明星,怎么会做出这样在野、地交、欢的事情?难道是因为,那个姓周的,可以一手遮天,帮她藏着绯闻?
男人说,“怕什么!这大晚上谁来这里,就算有,让那个人见识见识我的厉害……不是更好?”
女人回,“你真的很厉害……”
快步往前,他们的对话我再也听不到。姓周的一把年纪,肥腻、谢顶,吴佩再俗艳,都是十八岁的娇花儿……这两人……我一想就起鸡皮疙瘩。
吴佩不是千金小姐吗?难道她的家世不足以为她铺路,她还需要攀附那个姓周的?
或者,她喜欢刺激?
……太刺激了吧。
无法苟同,我疾步走到有路灯的地方,拦车离开。
那片海明明在我心里是神圣的地方,却被这两个人给亵、渎了。
上车后,司机问我去哪,我下意识就报了陆戎的住址。
夏琤琤虽然去了乐城,但我不信她在琏城没有个眼线之流。既然要做戏,我就做得认真一点。
“小姐,到了。”
我付钱下车,抬头仰望陆戎的住宅,三楼的窗户,透出一点点的光。
不想找门卫,我拿出手机,打给陆戎。
“陆戎,我出院了。”我仰着头,低声说道。
他说:“我知道。”
“我在你家楼下。”我说,“我等你下来。”
“林……”
不等他说话,我掐断电话。他答应或者拒绝,我都要等着。
冷风簌簌,我独自站在围墙外,等着他出来。
约摸一个小时,他披着黑色长款的风衣,出现在我的面前。
“林蔓,你又玩什么把戏?”
我努力笑得纯真无邪,一把探进他的风衣,抱住他的腰。
“陆戎,我等你等得好冷。”
我瑟瑟地,像是被冻坏的模样。
而事实上,我不过希望有心人可以看见,陆戎也可以和我卿卿我我的。
陆戎没动静,不抱我,也不推开我。
我演戏的欲望强烈,越抱越紧,甚至脸蛋蹭他的胸膛,像个要糖吃的孩子。
时间慢慢。
倏地,他扣住我的手腕,将我的胳膊拎开,“进去吧。”
他寡言寡语,却到底没有拒绝我。
一路拽我进去,他把我推到某个房门前,“客房。”
我有如软蛇缠上他,双腿勾、住他的腰,“陆戎,我要跟你睡。我不想一个人睡。”
他扯我的胳膊,“这里没人,演戏没用。”
我誓死不动,目光灼灼,“陆戎,我没有演戏。”陆戎说没有,谁知道哪里会有“第三双眼睛”盯着呢。
“我还有事。”他说。
“那我等你。”我回。
不愿意再看我似的,他径自往前走。我生怕颠下去,死死缠住他的脖子。颠簸之间,我们难免有亲密接触,他居然面色无澜,没有反应?
目的地是他的书房。
陆戎的书房和他的办公室一样,总体风格偏黑暗。不过几幅似乎散发着墨香的水墨画,使整个书房柔和了一些,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
“下来。”他走到闲放在一角的椅子跟前,命令道。
“好。”我见好就收,松开手。
他放下我后,走到书桌前,坐下。我适才发现,那边摊开许多文件,看似凌乱,实则有一定的规律吧。以陆戎的个性,怎么可能会在混乱中处理事情?
我整个人缩在椅子上,故作娇怯,盈盈看他。
他专心公事,我的可怜兮兮,他视若无睹。
“啪”,突然间,他扔向我一黑色的文件夹。震惊之余,我伸手接住。
赶在我询问之间,陆戎道,“看你最近太闲了,给你点事情做。”
我翻开一看,竟是陆戎和林净水老先生的合作。
“既然林老先生是因为你愿意合作的,那你就负责接洽吧。”他说,“我看你最近,就是闲的。”
我不过在住院时,想要气死夏琤琤罢了。
半年多前,陆戎想找林老先生一起开发养生养老度假村。林老先生对那边山水有特别的感情,一直不想去改造,去迎接那些繁杂的都市人。但出于我的请求,他愿意和Z.D合作。
经过半年的筹备,度假村已经有模有样,只待正式开放。而为了正式开放,我们还需要做最后的准备工作。商人投资,就是为了盈利。至少陆戎是这样的商人。
陆戎给我的资料,我都看完,总是不满意开业前的宣传方式。但猛地让我一想,我脑子里也没有更合适的。
合上文件夹,我将它放在一旁。我继续窝在椅子上,抱膝思考。思量间,我不自觉瞟向陆戎。
我看过去,是他专注垂眸的模样。
隔得不近,我看不清,正是这朦朦胧胧,把他美化了。
他不知时间地忙着,我等得犯困了。
抵挡不住浓浓的困倦,我缓缓合上眼睛……
“林蔓,醒醒。”
睡意惺忪间,我感到有人在抱我。我主动应和,眯着眼,嘤咛出声,“不要。”
那人似是无奈,终究将我托腰抱起。
我顺势依偎在他怀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朦朦胧胧中,我感到忽冷忽热,又听到一阵一阵的水声……但我好像睡神附体,不想清醒一探究竟,只想睡下去。
我是被热醒的。
意识清醒时,耳边是空调吹着暖风的声儿。
而我意识到,我被人抱在怀里。那只手,牢牢搭在我的腰上,让我动弹不得。
睁开眼,我看到了陆戎放大版的面容,十分愕然。
无疑,那个差点把我热死的怀抱,属于陆戎。
他闭上眼睛深睡的模样,毫无侵略性。恶从胆边生,我抽出在上方的左手,拨弄他额前垂下的刘海。他一半都会梳起来,很干练,很疏冷。现在,我越拨弄,越像年少时的他。
玩够了,我的食指按在他的鼻梁上,慢慢下移。很挺的鼻,像是山峰,一如他这个人,总是杀伐决断,没有转圜的余地。
嘴唇、胡茬等,我都没有放过……
“玩够了吗?”当我的手驻留在他的下巴,他突然开口。
轻微的颤动,引起我内心的剧烈震颤。
我装作若无其事,缩回手,“我没玩。你压着我的手了,我要起来。”
他翻了个身,给我腾出地方。
“谢谢啊。”我朝他笑,麻溜起身。
我脚步很快,的确有点心虚。方才,我好像是在蹂躏陆戎的脸……陆戎既然醒着,应该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吧?
大力拉上卫生间的门,我快步走到盥洗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媚眼如丝,面若桃花……无处不是娇娇小女人的情态。
那个人,真的是林蔓?不是哪里蹦出来陷入迷途的妖精?
拍了拍脸,我暗暗告诫自己:林蔓,你要记住你在演戏,不能入戏太深。
洗漱完毕,要出门时我才意识到,我穿的,是睡衣。那种纯黑色,宽大号,显然是陆戎的睡衣。
那,我的衣服呢?
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我是要去公司工作的吧?迟到的问题我不担心,毕竟陆总比我还晚起一点,但衣服……我要穿他的衣服出门吗?
“陆戎,我的衣服呢?”我喊出声。
“我让人去洗了。”他回。
所以,我昨晚混沌不清的印象,是真的他帮我洗澡?
我动了动身体,没有什么不舒服的,他应该是纯洗澡。这个衣冠禽兽,在我好端端睡着时,竟会只帮我洗澡?
“哗啦”一声,我拉开磨砂的玻璃门。我看向他,略略嫌弃地扯了扯他睡衣的宽大衣领,“陆戎,那我穿什么?”
“出门右拐,推进第一扇门,随便挑一套穿。嗯,也帮我选一套。”他吩咐道。
“好。”为了能正常地走出陆家,我是没有意见的。
“对了。”他突然喊我。
我回过头,走到跟前,“你还有有什么事?”
将黑色的方正纸盒递给我,他说,“别忘了这个。”
狐疑接过,我顺势掂了掂那纸盒,很轻。我问,“什么东西?”
他手放在我肩膀上,稍微用力,将我掰转方向,“去找衣服。”
一出陆戎的卧室,我就按耐不住好奇心,打开了纸盒。里面安静地躺着的,正是玫瑰红的……胸……衣。款式很简单,不是复杂也不是性感的。
但我就是嫌弃,恶寒四起。我拎起带子,没看到与之相配的小内。
想到不妙之处,我把睡裤一挪,看到了同色系的小内。
很想跺跺脚,把东西砸回去,还要正好砸在陆戎脸上!我总觉得被轻薄,但转念一想,我在陆戎面前,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该给的,我都给他了。
何况,有衣服,总比没有好。是我昨晚孤身而来,就该承受这窘迫的后果。
深呼吸调整,我走到他说的房间。一进门,我便看到一排颜色分辨度不大的风衣,下面摆放着款式稍有诧异的皮鞋:这应该是陆戎的衣帽间。我反手合上门,往里走。
这人估计有强迫症,很多衣服其实都差不多,他偏要排列出来。
有病,烧钱。
我埋汰,有种卖了他全部家当抵换现金还账的冲动。
当然,我只是想想。
往里走,我数到第十件风衣,按同样的方法,我随性地选出了线衣、裤子……
选完之后,我再往里走,竟看到诸多女装。
我将他的衣服放下,去挑拣女装。
陆戎这次选女装的花样倒是多了,款式别出心裁,颜色极尽艳丽。
走到后来,我审美疲劳,都觉得不适合穿去工作。最终,我选了最为简单的,黑色长款羽绒服和同色系的修身裤和短靴。不想当着陆戎的面换衣服,我索性在最里面,换衣服。
我很嫌弃,但还是穿上了纸盒里的胸、衣。
稍稍调整,我发现尺寸是合适的。
陆戎手感这么好?还是他调查过?
有点冷,我赶紧一件件穿上衣服。羽绒服、毛衣什么合身,我觉得正常。但裤子,都是合身的,我就觉得太过巧合了。
诡异的感觉笼罩着我,穿好衣服的我,扯过所有的裤子,看了尺寸,都是我的尺寸。
裤子是最难合身的,都合了我的身,衣服……就不用想了。
陆戎,不会真的暗恋我吧?
骤然间,我脑海里蹦出这么个荒唐的念头。
“选衣服还是选老公,这么慢?”陆戎进来,打趣我。
我赶紧拉回可怕的想法,抱起替他选的衣服,塞到他怀中,“喏,就这些。”
他放回我胳膊上,“拿着。”
然后,他堂而皇之地在我面前脱衣服。
看他不紧不慢的动作,我脑子里像是滚了团毛线,乱糟糟的。
“陆戎,为什么这里的衣服,是正好是我穿的?”一两套,就算了。这有几十套,而且还有夏装、春秋装。没有卖衣服这么夸张,但也快了。
本来我以为,他列出自己的衣服已经多了,但没有想到,女装更多。
陆戎抻了抻袖口,漫不经心道,“正好是你穿的?巧合吧。这些,我都是按照琤琤的尺码买的。”
我其实不信。
但回想夏琤琤的身段,却是和我没多大诧异。
他不给未婚妻买衣服,难道真给仇人的情妇买?
“走吧,去公司。我顺便送你。”
“我饿。”
陆戎回望我一眼,“你还真容易饿,不过今天满足不了你了。”
我:“……”他真的太会曲解我的意思了。
赶时间,陆戎扔给我面包和牛奶,“车上吃吧。”
我抱住,“好。”
十来分钟,Z.D公司大楼就到了。在停车场,我急匆匆吞下最后一口牛奶。
“陆总,我先出去,您等我十分钟?”在公司,我不想引人注目。本来老总和小秘,现在已经被无限遐想,我要再不注意,肯定会被戳脊梁骨。
“林蔓,下不为例。”他说。
我捏住牛奶包装盒和残存面包屑的包装袋,“啊?陆总,您要是喜欢,我们就一起进去吧。”
“这无关紧要。”他看向我,目光沉静。
他总是无端来句话,让我无法第一时间猜到他想要表达什么。
“利用我气琤琤,”陆戎说,“下不为例。”
他这话的意思,医院里,昨晚,他知道我的心思,还陪我演戏?
“下车吧。”不给我说话机会,他又下逐客令。
拽住垃圾,我乖乖下车。
夏琤琤气到呕血,乃至跑去乐城,就够了,不是吗?
独自走着,我反复自我安慰。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像有了一个小小的缺口,怎么都填不满。
对,乐城,夏琤琤,杨玏!
坐回自己的办公室后,我再次联系杨玏。
第一回,杨玏没有接我的电话。
放下手机,我不由蹙起眉头。自从杨玏去乐城后,他越来越反常了。我相信他不会背叛我、不会背叛陆潮生,但,这种感觉让我不痛快。
几分钟后,我再次打给杨玏。
他接了,似乎刚睡醒——这更加不是我认识的杨玏。
各自交流战况后,我说,“杨玏,我憎恨欺骗,也讨厌隐瞒。”
那头沉寂。
许久,他说,“林小姐,请给我一点时间。”
我恶狠狠威胁,“最好在我失去耐心之前。”
不再想杨玏,更不想陆戎,我专注工作。我让张芝帮我联系林老先生,看他什么时候有空。上次我求林老先生同意和Z.D合作,他其实不愿意。但他又是一诺千金的人,说同意之后,和我便再无交情。
他对我的感念与仁慈,都到了尽头。
这回要是纯粹为公事,我已经不能私底下找他了,一切走程序。
午休结束前一秒,张芝走进我的小办公室,“老大,林先生说,他近半个月都没有空。”
我并不意外,吩咐张芝,“记着时间,半个月后再联系他。这几天,你也可以去探探情况。”
“好的,老大。”
我摆手,让张芝出去,再次切换到工作模式。
陆戎是公事公办的人,早上和我并不愉快,并没有多刁难我。曾经他也说过,他是把公司放在第一位的。
下班,我才走出大楼,就被门卫喊住,“林蔓林秘书,有你的快递。”
我停住,“真的是我?”
我自己没买东西,也没有人会给我寄东西。
保安将快递拿出窗外,伸向我,“不然,这幢楼里没有第二个人叫做林蔓。”
难道是,陆潮生?
如此一想,我接过快递。我先拦车,上车后,我才拆解快递。是个纸盒子,包装并不严实,很容易就拆开了。
一想到可能是陆潮生的遗言之类,我就有点激动。
数度深呼吸,我打开纸盒。里头安安静静躺着的,是盘好的皮鞭。
看到皮鞭,我突然想到小岛上我和陆戎朝夕相对的时光。
不可能是陆戎。
我拿起包装,细看快递上的单子,只有我的姓名和公司地址。十分不正规,看起来不像是快递公司送的,更像是个人直接放到门卫室的。
扔下单子,我取出鞭子,下面压着张纸条,其上有四个字:死亡通缉。
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很丑。
我看到,没有恐惧的感觉,反而觉得可笑。
不管是谁的恶作剧,我都不怕。
很想扔掉,转念,我又把皮鞭放进纸盒,包括纸盒、单子都放进去。如果是我恨的人再找我麻烦,这些正好可以作为我反击的证据。
回到家中,杨玏居然从乐城回来了。我在换鞋时,他正好端出香味四散的糖醋菠萝肉。
快速趿上拖鞋,我跑到杨玏跟前,我盯住他,“杨玏,你在乐城,到底遇上什么事了?”
杨玏垂眸,偏头,头回躲闪。
“林小姐,请给我点时间。”
他还是那句,我再逼,都逼不出来。
“那夏琤琤呢?”我转移话题。
他往厨房去,“夏琤琤去了林小姐的大学,还和你同学交流了。但你独来独往,没人了解你。夏琤琤应该是一无所获。”
他继续端菜,我边洗手边询问,“夏琤琤没有其他的动作吗?”
“看风景,散心。”他说。
坐上饭桌时,我突然想起被我搁在柜子上的皮鞭。我指向纸盒,“杨玏,今天有人给我送皮鞭了,还写了死亡通缉,你帮我查查。”
本来我想自己对付的,既然杨玏回来了,我乐得清闲。
*****
半个月后,午后。
赶在下班前,我喊张芝进来。
张芝动作很快,“老大,你有什么吩咐?”
我沉下脸,“半个月前,我应该让你记录,联系林老先生了吧?”
一听这话,她顿时脸色刷白,抖音,“老大,对不起。时间太久,我太忙,我忘记了……”
“张芝,在公司,办事不力就是办事不力,其他都是借口。”
她咬唇,“老大,我明白。我马上去联系。”
太软弱的话,怎么能在Z.D长久工作呢?
张芝出去后,我揉捏太阳穴,缓解疲乏。出院后,我跟上了发条似的,除了工作就是工作。那个给我寄死亡通缉的人,目前没有再次动作。
而夏琤琤,似乎是恢复了心情。
我在Z.D工作,陆戎的行程我了如指掌,隔几天就有和夏琤琤的约会。看来,夏琤琤能忍,两个人一直维持着表面的友好。
一方面,我确实有很多事要忙,毕竟还债是我目前最重要的事。另一方面,我好像被陆戎的“下不为例”影响了,暂时不想和夏琤琤针锋相对。
“叩叩叩”,张芝敲了敲门,站在门口,“老大。”
正想让她进来,我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却响起歌声。我瞥过去,闪动的名字,是萧鸾。
另一个让我头疼的人物。
我对张芝说,“你先出去,帮我关上门。”
她很配合,“好的,老大。”
办公室门关上后,我接起电话,“萧总,您有什么事?”
上回我出院,他差点强了我,又妄图想要让我觉得他是陆潮生,我就不想理他,是永远地不想理他。奈何,蔓生大楼的项目,现在是他投资了。因为头疼萧鸾这个人,我明明很关心蔓生大楼的进度,却没有主动去关心过,都是委托杨玏去的。
“林蔓,今晚出来吃个饭吧。”他语气平淡,“谈公事。”
他之后补上的三个字,应该是想堵住我的拒绝。
我回,“萧总,我今晚可能要加班。您找杨玏吧,他比我更为专业。”
他坚持,“我只想找你谈。林蔓,你应该是最不希望蔓生大楼的项目草草完成或者一直搁置的人吧?”
“萧总,您是生意人,放在眼前的利益,您怎么会不要?”
他对我的行为让我反感,我彻底把他化为陌生人,最多最多,投资人。
“林蔓,你可以试试。”他说这话时,似乎是在笑着。
我想起,当时他及时离开我,那个让我毛骨悚然的笑容。
“地点。”我终究妥协。
我赌不起。
他的笑声愈盛,“垣一餐厅,六点半见。”
掐断电话后,我把手机扔在办公桌上,心中有火。原本以为,签了合同,蔓生大楼终于可以慢慢变成陆潮生心中的模样。
却不想,这份合同,现在成了萧鸾拿捏我的资本。
想到张芝还在等我,我把她喊进来,“林老先生怎么说?”
“林先生说,明天是周末,想邀请你去度假村小住几日。”张芝恭敬回。
我摆摆手,“我知道了。”
她退出去。
度假村还没有正式开放,林老先生邀请我去,应该是体验,为了查漏补缺的。既然这也是陆戎给我的项目,林老先生让我多住几天的话,我也可以正大光明请假。
陆戎说,度假村的事情顺利进展,我也可以抵去一部分债务。
因此,我对这事,也算上心。
不想了,我还是先应付萧鸾这个同样深不见底的“笑面虎”吧。我现在明白,那些对我微笑、示软的人,捅起刀子来,才叫厉害。
时间有点紧,又是下班高峰。我到垣一餐厅时,萧鸾已经到了。他坐在角落,朝我抬手,我看见后,走向吧。
餐厅设计很别致,每桌都隔开,装饰花草。我走到萧鸾那边,绕了几个弯,我忍不住替端茶送水的服务生的累。
虽然复杂,但是好看。我坐下后,清香扑面,且感觉相对独立。但又不全然,还有隔桌隐隐绰绰的印象和模糊不清的谈笑声。
“你点。”萧鸾把烫金封面的菜单递给我。
我打开,随意勾了几个招牌菜。
“蔓生大楼的项目,出了什么问题吗?”服务生走后,我问对面的萧鸾。
半个月不见,他一点没变。
“林蔓,你想明白了吗?”他不回答,另起话头。
我知道他在问什么。
“我想明白了。对,陆潮生在我十六岁生日时对我做了一样的事,但那又怎么样?只要你费点心,就能知道的消息。萧总,我希望,您可以公事公办。”
他低低笑起来,不反驳,不说话。
看着他的笑容,我重重掐大腿的肉,不让自己意识走偏。
我告诉自己:他们只是像,罢了。
上菜速度很快,在我和萧鸾大眼瞪小眼时,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缓和了这尴尬。
萧鸾给我递筷子,“吃吧。”
我接过,没客气。
看他这样子,似乎没有跟我谈蔓生大楼的意思,我再着急都没用。反正我饿了,不如吃东西。
“戎哥哥,这里真好看。”夏琤琤的声音,在我后背处响起。
难道世事,真的无巧不成书?
我看向对面眼波平静的萧鸾,总觉得,是他安排好的。
陆戎回:“琤琤,你要是喜欢,可以常来。”陆戎的声音,离我更近。
应该是,陆戎与我隔着隔板,背靠背坐着。因为遮掩物够多,他们没有发现邻桌是我们吧。要不然,以夏琤琤的个性,发现了,怎么都要过来宣示主权之类。
我挺直腰板,再也不说话,埋头吃东西。
萧鸾没有故意找我说话,而是时不时给我夹菜。我来者不拒,懒得和他争。
“戎哥哥,有你在的地方,我都喜欢。”她娇声软语,时刻不忘表露对陆戎的真心。
“嗯。”陆戎相对平淡,“点餐吧。”
紧接着,就是夏琤琤报菜名。
我很想快快吃完走人,但想到我这边一动,他们可能会看过来。我又放慢速度,想等他们吃完走后,我和萧鸾再离开。
一则,我懒得看陆戎和夏琤琤卿卿我我;二则,陆戎对我有无关风月的占有欲,看到我和萧鸾同桌吃饭,他指不定要怎么折腾我。
“戎哥哥,我想跟你说件事……但我又怕……”她的声音,听起来就是欲拒还迎的。
陆戎说:“别担心。琤琤,你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告诉我。”
沉默一阵,她开口,“戎哥哥,我怀孕了。”
细若蚊蝇的声儿,我听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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