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栀熬的粥,白白稠稠的粥面里,裹着细细小小的青菜、萝卜丁……颜色鲜妍,煞是好看。
我拿起沁凉的瓷勺,“我不怕烫。”我不愿意回去,又怕他动怒,避而不答。
舀了勺粥,我徐徐吹气。用嘴唇触碰边沿,觉得没有那么烫了,我才含进去。粥香、肉香,顿时侵占我的味蕾。
他静静地看着我,等我一口一口喝完粥。
放下粥碗,我说:“我吃饱了,陆戎,你回琏城吧。谢谢你救了我,但我不想回去。”
他说:“我没有和琤琤结婚。”
“嗯,我知道。”Markus跟我说过,所以我很平静。
“爷爷重病住院,原本和谐的陆家,早就各方势力涌动。”他看着我,眼湖平静。
我想了下,平和说道:“陆戎,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你会拥有你想要的。”
在最为重要的时刻,陆戎选择过我,这已是难得可贵。
陆戎的秉性就是雄狮,他要征服的东西,绝不仅仅是女人。
而我,不想搅合了。经Markus囚禁一事,我更加想要找个安稳的地方,生下孩子。跟陆戎回去,那些恨我的人,难道会消失吗?
陆老爷子一去,陆家动荡,我和陆戎在一起,难道别人不会针对我吗?
就如我回击Markus的,陆戎今天可以和夏琤琤解除婚约。谁能保证,他有一天,不会为了巩固他的江山娶别人?
不管我爱不爱他,我不再愿意做任人唾骂的小三。
自那天耳边回旋“我来认领,我的女孩”,我对他的感情,朦朦胧胧的,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
可这些,都敌不过我想要安稳生下孩子的心。
“林蔓,债务抵清了。跟我回去,你是自由的。”他徐徐诱引。
我摇头。
“林蔓,我带你去孤儿院。你不用再问陈叔,我带你去。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失忆,我可以带你恢复。林蔓,跟我回去,你要的真相,我全都给你。”他再接再厉。
我动摇,顿了一秒,还是拒绝。
“林蔓,吴司嘉在等你看他。”
心,猛地一颤,我说,“等过段时间,我会自己去看他的。”
他深深看我,“林蔓,我会娶你。”
猛然睁大眼睛,我看向他,不掩震惊之意。
“你真的察觉不到,陈叔的嫁衣,是为你量身定做?”
我睫毛一颤一颤,突然想起他亲手替我穿,他像是有魔力的手,细细拂过我身上每一个角落……耳后发红,我没有说话。
“只要你爱我。”他与我眼神交缠,柔声说,“我的选择永远都是你。”
他像是懂我,句句戳心。
“可……”
“我知道,Markus不会朝你开枪。但那天他说同归于尽,我是怕过的。”他不疾不徐解释,“那天的顺序,别人知道的,都是颠倒的。是爷爷先发病,我才取消婚礼的。至于为什么保密,我是为了揪出那个让爷爷发病的人。”
告白——求婚——坦诚。
我不知道,哪个过程打动了我。总之,我最后妥协了。
他深知我秉性,一点点勾挑起我的韧性,我的柔软之心。潜意识,我也相信,陆戎会保护好我和孩子。就像这一次。木屋爆炸时,他捂住我耳朵的动作,其实就很打动我。
念及陆老爷子病危在床,我同意他尽快走的提议。
但当我看到他递给我的机票时,我怒火噌噌噌往头顶上冒。他买了几个小时后的机票,笃定我会答应同他走。
我把机票往桌上一扔,“我不走!”
“你确定?”他尾音微扬,颇是性感。
我将椅子后退,起身欲走,“我确定。”
“啪”,细微的脆响,他扣住我的手腕。他转而凑近我,挑起我的下巴。他像是故意的,专门咬我还痛的地方。Markus给我的最后一吻,不仅有诀别,还有伤口。
我呼痛,瞪他。
他抬手,覆住我的眼睛。
迫于他的淫-威,我终究是闭上眼,承受这久违的亲吻。
这个吻,比任何时候,都让我感到轻松。
我恢复了自由身,陆戎向我求爱、求婚,且我有权利拒绝他。
在木屋一闪而逝的悸动,在水乳交融间,点点扩散。
他的吻,终究变得轻柔辗转,细水长流。
我主动环住他的胳膊,沉溺其中。
瓷器落地的声儿将我惊醒,我猛地睁眼,突然发现他把我推到了小圆桌上了……他躬身,吻得忘我且悱恻。
我当即推他的胸膛,示意他适可而止。自知道怀孕开始,我的肚子一直不消停,我怕极了出事。因此,我短期内,绝不会和他有过火的接触。再说,郑中庭和周小栀,随时可能推门进来……
他推开,的手撑在桌面上,闲闲看我。他动情时,居然……这么好看。我忽然想起当时在办公桌上看到年少的他和郑中庭的合照。
麻木的身心,似乎有点回暖。
转而,我又觉得,我——太对不起陆潮生。
所以,最重要的事,是分清楚,我到底是失忆还是,陆戎逼我失忆?
就算,陆戎逼我失忆呢?
我怔怔看着身上的人,我似乎,没管住我的心。
他忽地俯首,咬了咬我的唇,“放过你。”
周小栀知道我们要走,泪眼涟涟的。郑中庭看不惯,粗言粗语的,但周小栀不理,郑中庭自讨没趣。
这次我能获救,我必须要感谢周小栀。在时间允许的前提下,我们找了个琏城风味的饭店,一起吃饭。
周小栀要留在德国,而我,终究选择了回到琏城。
郑中庭这次似乎对周小栀势在必得,不跟我们一起回去。我从陆戎那里得知,郑中庭并没有和江素云离婚。我对此嗤之以鼻,觉得郑中庭无法挽回周小栀。
恍惚间,我想起十一真诚的脸庞。
十一,比起郑中庭,好过千万倍。想到两个人错失的姻缘,我只能一声叹息。
我不是月老。我连自己的姻缘都控制不了,何况是别人呢?
琏城的上午九点,我和陆戎抵达琏城的机场。
因为在飞机上睡了觉,我精神不错。
似曾相识的画面,记者围堵,长枪短炮围攻我和陆戎。
“陆总,取消婚约,爷爷病危却无故消失,您居然是为了林蔓林小姐?”这一回,记者对我的措辞,温和了不少。
“陆总,您当初让林小姐进Z.D,是因为爱她吗?”
“陆总,您处心积虑,甚至收购陆氏,是为了她吗?”
……络绎不绝的类似的问题。
以陆戎的能力,根本无须承受这些困扰,难道,他是故意的?
与上次不同的是,陆戎这次将我拥在臂弯里。在镜头下,他从容不迫,“我和陆氏,那是商业竞争。我让林蔓成为我的秘书,有私心,也是看中她的能力。我会娶她。”
听到最后四个字,我耳根发烫,突然觉得,陆戎真的是故意的。
他就是这样的人,才跟我求婚,就要昭告天下。
倏忽,我想起,他先公布才向夏琤琤求婚的。这个男人,就是这样笃信自己的魅力啊。
陆戎这话,无疑在记者间砸入一块巨石,引起轩然大波。一波一波的问题,又漫天朝我们扑来。
他却不再回答,带着我突出重围。
陆戎带我回家,嗯,他的家。
“林蔓,你已经不是Z.D的秘书了,但你现在是我的人,你还是要听我的,呆在家里好好养胎。”他想到什么,一顿,“周小栀已经把你在德国的情况告诉我,没有驳回的余地。”
“……”
对他的安排,我不是很满意,但一时间真的想不出更好的。
我总觉得,就算他说我自由了,我还并没有真正的自由。差一步,那一步,估计是让我坚信不疑的完整记忆。
陆戎不急着去上班,带我上三楼。陆戎住在二楼,所以我没有踏足过三楼。
格局和二楼一致,但总体,三楼感觉冷清些。
他推开临近楼梯的房间,侧过身,站在门边,“林蔓,进来。”
我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略略迟疑,慢慢走进那个房间。
窗帘拉着,室内很暗,我看不太清究竟是什么。他大步走向窗前,拉开窗帘,并开了窗。清晨的阳光顿时跳跃入室。
是个画室,很干净的画室,摆着许多画具,但没有作画的痕迹。
而墙壁四周,挂着的画,我都很眼熟。为了确认,我走到画前,仰头打量。全都是我的画,当然也有我和陆潮生共骑一马的那幅。我偷偷在乐城画了又从不拿走的画,也有……
我回头,看向矗立在画架旁的男人。
他说,“林蔓,你不喜欢做秘书,我知道。你喜欢画画,所以,我让你做喜欢的事。现在你怀着孕,做什么都不方便,无聊的话可以画画。等你生完孩子,再去读书吧。你还年轻,完全可以在绘画的路上走得更长。”
他的话,有如潺潺溪水,徐徐淌过我的心田。
我喜欢的事,他都知道。
我的确喜欢画画,那时我没有多学,因为我告诉陆潮生,我讨厌我画得不够好,不想成为狂野做派的艺术家。陆潮生说:好,小蔓,我们不学了。
其实,我遇到喜欢的事,才会怕做得不够好。
倏忽之间,我惊觉——陆潮生并没有陆戎了解我。
我动动唇,想要说话,却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恰逢此时,陆戎的手机响了。
他取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时神情变得严肃。他没有避开我接电话,走到窗前,“喂。”
公式化的声音。
一阵沉默,我听到他说:“嗯,好。”
收回电话,陆戎走向我,“林蔓。”
“嗯?”从他的眼神,我读出一二,基本不会是好事。
“爷爷知道你回来了,他要见你。”他说,“爷爷如今重病,不会再伤害你了。”
我总觉得,后半句,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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