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后,徐非就没再来过医院。
倒是徐明昌每一日都会过来,他向医生询问了她的情况,也清楚她需要忌口些什么,就算她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他仍是给她送饭送汤,担心她是否吃好睡好。
天气,逐渐变凉了。
一眨眼,竟到了秋季。
穆沐望着外头的天,似乎,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季节里,她离开了宋梓炀吧?算一算,已经快一年了。
宋梓炀会在她睡着的时候过来看看她,这一些,她都是通过护士才知道的。
大概,他需要时间来消化吧?而她,也是。
徐明昌打开保温瓶的盖子,把里面的汤倒在碗里,然后递给她。
“我买了很好的骨头,加了点药材,熬了几个钟头才熬好,你可要把这汤喝光,知道吗?”
她点头,拿着碗吹了吹,等稍微凉一些以后,就仰头饮尽。
徐明昌也不急着回去,他已经退休好一段时间了,徐非又有自己的工作,大半时间他都是跟佣人呆在家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现在的他,更多是想要留在医院陪着她。
窗外,树枝开始枯萎,他长叹了一口气。
“木木,你这住院已经快两个月了吧?医生有说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吗?”
她摇头。
她当日感染了传染病,又连续几日高烧,除了轻度的肺炎以后,身子骨也有其他的小问题,才会导致她住院住了这么久。
不过她自个儿的身体是没人比她还要清楚了,她感觉自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该是时候出院了。
徐明昌坐在椅子上,他想起了什么,难免发起了牢骚。
“木木啊,我跟你说件事,徐非他啊……唉,他最近正跟苍苍闹离婚呢!”
穆沐有些诧异,徐明昌继续往下抱怨。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虽然他跟苍苍的开始难免有些……但两人之间的婚姻不假,怎么这会儿却闹起了离婚呢?难道就不能好好地过下去么?”
她没有立即说话。
她看着窗外的枯枝,其实,诧异之后,她有些明白徐非为什么要那么做了。
他是真的放下了对她的执念,所以,才会跟贾苍苍提出离婚吧?
他想要重新开始,不再将就婚姻,而是真真正正地找一个适合自己的人,与之白头。
这样,也挺好的。
不计以前的那些事,如果他与贾苍苍过不下去,那么他此举她并没有觉得不好,两个不相爱的人在一起,倒不如彼此放开手,各自寻找属于自己的未来。
因此,她笑了笑,转眸望向了徐明昌。
“伯父,这是徐非自己的选择,不是吗?如果他觉得这样的话他会幸福一点,那么,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们这些旁人只管祝福就好了。”
徐明昌又叹了一口气,他也不是老糊涂,徐非与贾苍苍的一些事,他是看得很透彻。
如果这两个人走不下去,他也不会过多的勉强。
“只能这样了。”
两人交谈了一会儿,穆沐看着他的脸,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伯父,有一件事,我想询问一下你的意见?”
“什么事?”
她垂着眼帘,其实这件事,一直都摆在她的心里,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而现在,她觉得她该说出来了。
她在想,如果去世的母亲知道的话,或许,也会赞同她的做法。
“伯父,我想认你做干爸,往后就侍奉在你身边。”
徐明昌怔住,没有想到她会提出这么一件事,几乎是在一瞬间,他的眼眶就彻底红了,随后,他点了点头,哽咽着声音说话。
“好,好,有你这样的干女儿,我很幸运,也很幸福。”
他是真的这么觉得。
与她母亲方菀的一段情,曾经是他的一个遗憾,如今,以这种方式来弥补这个遗憾,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反正不管有没有这个名讳在,她在他的心里,早就是如同女儿一般的存在了。
穆沐的意思是想要大办,可徐明昌想了想,还是想要以简单的方式,几个人聚在一起吃顿饭就可以了,这种形式上的事,他不在乎的。
天色渐晚,她便让徐明昌赶紧回去,徐明昌也没有久留,叮嘱了几句以后就离开了。
护士进来过一次,给她测量了一下体温和血压就出去了。
夜里的天,被那远方的霓红灯点缀,乍看之下,没有预期中的可怕。
她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前将窗门打开,一阵风吹了进来,她一顿激灵,顺势手就在撑在那,看着外头的风景。
正出神,没想在这个时候,病房的门被人由外往内地推开。
她本来以为是医生或者护士,便也没多在意,直到那高跟鞋的脚步声传来,她才隐约察觉到不同,转过身望了过去。
这一看,难免有些讶然。
怎么都没料到,这来的人竟是温绾。
说起来,这是自那场婚礼以后,第一次再见,大半年的时间,她看上去与之前略有不同,腹部是高高地隆起,身上虽然穿着孕妇装,但仍是一副傲慢的模样。
穆沐移开目光,缓步地走回床边。
她对她视若无睹,可很显然的,温绾没办法淡定下去。
她上前几步,面靥上带着嘲讽的笑。
“真没想到还会再见到你啊!穆沐,你想做什么?你想用这种方法赖在宋梓炀的身边么?我告诉你,无论你做些什么都没用!他是我的丈夫!我绝对不允许你插足我们之间!”
穆沐不说话,她坐到床上,用被子盖住双腿。
温绾眯起了眼,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威胁,本以为,大半年前她就已经把她铲除掉了,怎么都没想到,她竟又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
从她知道她与宋梓炀同在X市,经历了传染病风波,又一同回来锦城,宋梓炀更是把她藏在仁德开始,她就已经有些按不住了。
再加上那一日,在南苑……
她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望着她的目光带着几分阴狠。
“我命令你,立即离开仁德!像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在梓炀的身边!”
她说了很多话,大多数都是一些让她立即离开仁德离开宋梓炀的话,穆沐懒洋洋地听着,直到最后,她才缓慢地开口。
“温绾,你凭什么命令我?我不是你家的佣人,不需要看你脸色。”
她望过去,对上了温绾的眼,这两个月以来,她记起了很多,自然也记得面前的这个女人,还有她与她之间的那些纠葛。
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向上扬起的弧度,声音有些低沉。
“还是说,你想像六年前那样,用卑鄙的手段逼我离开宋梓炀?”
“你……”
温绾眯起了眼,先是有些惊讶,而后慢慢地沉寂了下来。
她冷哼一声,微微仰起了头。
“我还在想,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想起来呢,没想到啊,你竟然在这个时候全都想起来了。”
她看着她,那眼神似是要把她给撕开几块。
“可是,就算你在这个时候想起来又怎么样?如今在宋梓炀身边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即便我要对你做以前曾经做过的事,你也奈何不了我什么!”
她的背景,她的势力,便是压倒性的胜利,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穆沐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她也不曾把她放在眼里。
她想要的男人,无论怎样,她都要得到。
那一些可能的障碍,她也会丝毫不犹豫地去铲除。
这就是当初,她出手的原因。
事实也证明了,穆沐只是待宰的羔羊,她就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被迫地承受。
然,穆沐却不是这么认为。
她看着她,六年前,她毫无反抗之力,但并不代表,现在的她亦是。
如果说,她跟六年前到底有什么相同的话,那大概,就是她不肯服输的性子。
“温绾,你嘴上说我奈何不了你什么,但事实是怎样的,你和我都再清楚不过了,不是吗?如果我对你当真没有威胁,你也没把我放在眼里,那么六年前,你不可能千方百计地想置我于死地,而六年后,更不可能使尽所有办法只为了把我从宋梓炀的身边赶走。”
她顿了顿,抬起手在空只虚点了一下。
“还有现在,你也不可能来到我的面前,叫嚣着来宣示你的主权。温绾,说到底,是你输了,从一开始,你就输了,宋梓炀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也不会有你,即便你再怎么纠缠,你也终究不过是一个笑话。”
温绾最听不得的,就是这种话。
六年前,她气焰嚣张地站在她的面前,挽着宋梓炀的手,她幸福的笑,这么多年来她都不曾忘记过,而对她的恨,也是日益加深。
她痛恨穆沐,不管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这个女人可以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她走上前,恶狠狠地看着她。
“穆沐,你这个贱女人!你休想抢我的丈夫!”
话音刚落,她便扬起了手,想要给她一巴掌。
可怎么都没想到,她的手被挡在了半空之中,穆沐扬起了另一只手,反手就甩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彻整间病房。
这一巴掌,穆沐是使尽了全力,对于面前的这个女人,她丝毫不用留力,虽然也打痛了自己的手掌,可是看见她红了遍的脸颊,她就觉得心里舒坦极了。
不止是因为六年前的事,更多的,是现在。
温绾不敢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脸,穆沐收回手,下床走到了门边。
她将门拉开,双手环胸地看着她。
“说到抢,应该是你在抢才是,你莫要忘了,原本他的身边站着的人究竟是谁。六年前,你仗着自己的势力背景害我性命的事,我没有忘记,所以,你现在最好是躲好藏好,因为等我出院了,我就会去找你算算旧账。”
说着,她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脸的意味犹长。
“我现在什么都没了,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人究竟是怎样的吗?就是像我这种什么都没了的人,由于没有了后顾之忧,做起事来自然不会顾及太多,就算同归于尽那又怎么样?只要黄泉路上有你作伴,我倒是觉得挺不错的。”
温绾怒不可遏。
她最痛恨的,就是她这一副模样。
天不怕地不怕,似乎在她的眼里,她的势力她的背景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以往,别人提到温家,哪个不是对她既惧怕又恭敬的?
惟独穆沐,这一个女人丝毫不将她当作一回事。
她握紧了拳头,她当真想要冲过去撕碎她的脸,可是她不能,她仍需要忍耐,她在心里想,她不需要跟穆沐这种刁民计较,反正,她多的是法子收拾她。
更何况……
她的手松开,放开了自己隆起的腹部上。
更何况,她还有这个孩子,这是宋梓炀的孩子,也是她最后的胜算。
只要这个孩子在,她就相信,宋梓炀不可能会离开她的。
如此想着,她仰起头,冷冷地哼声。
“真是可笑!同归于尽?那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穆沐,我告诉你,你根本就做不了什么,我觉得你还是早点认清这个事实会比较好。”
她迈步,想要往门口而去,只是在离开前,她突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她转过头,看着穆沐。
“别让我说第三遍,现在,马上,办理出院!我连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看见你!”
穆沐靠着墙,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她以为,她就愿意看见她了?
等她出去以后,她反手就将门合上。
外头,温绾看着紧闭的房门,眼底浮现了一丝阴鸷。
六年前,她没有死在她的手上,也算是她命大,可是这并不代表,六年后她仍然会有如此的幸运。
这一次,她可不打算让穆沐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转过身想要离开,可是才走几步,就因为那站在不远处的身影而猛地顿住步伐。
她立即收敛住脸上的阴狠,改而换上了浅笑。
“梓炀!”
她想也没想就走了过去,几步以外,宋梓炀穿着一件白大褂站在那,也不知道究竟站了有多久了,那面靥上是没有半点的表情。
她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刚想要说话,却见他掰开了她的手。
他的冷漠,让她脸上的笑不由得僵住,但是,她却努力地装作若无其事。
“你已经好久没回家了,你什么时候回……”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他便一个利眸扫视过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咬着下唇,心里难免有着怨怼。
他不想让她来这里么?为什么?难道是因为穆沐在这个医院?
说到底,他的心里还是有着那个女人。
她也没想隐瞒,直接就说了出口。
“我来找穆沐,让她赶紧给我滚出仁德!那个女人,她不配住在这医院,她就该滚得远远的!”
听见她的话,男人的脸色是彻底沉了下来。
他向后头的人指了指,然后直接就把话给撂下。
“把她送出去,还有,以后都不许她进来!”
“是。”
温绾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后头的人上前想要将她请出医院,她却不肯走,仍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你要把我赶走?就是为了一个穆沐?!”
他不说话,也不否认,她气到不行,顾不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愤然地开口。
“宋梓炀,我才是你的妻子!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你就为了那一个女人,要把你的妻子赶出医院?!”
他没有回话,只是朝那个人望了眼。
“我说的话你没听见么?”
那人打了一个寒颤,连忙把温绾给拽住,想要把她给拉出医院。
温绾不甘心,胸口因为怒气而起伏不断。
“宋梓炀,你要护着她是吧?我告诉你,你护不了她的!只要我想让她死,她就必须死!你等着看好了,我不会让她好过的……”
她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声音越来越远,到了最后,再也听不见。
他抿着唇,那些看热闹的人是回到了自己的病房,他站在那里,身后,一抹身影窜了出来。
任远看着温绾远去的方向,不由得摇头叹息。
“这个女人,怎么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改变都没有?”
他的手就搭在了宋梓炀的肩膀上,一脸的兴致缺缺。
“不过啊,她也嚣张不到哪里去了,温家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倒是木木这小妮子,也是跟六年前没有丝毫的区别啊,仍然是那么彪悍,我喜欢。”
他才刚说完,男人就一个眼神过来,嘶嘶地冒着寒气。
他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的想法?
任远哈哈地大笑了起来,但凡是跟穆沐有关的事,这个人就是怎么都管不住自己的脾气。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才缩回了手。
“我先进去了,有六年没见过她了,该是时候好好聚一聚了。”
说着,也没回过头看他难看的面色,就赶紧推开门溜了进去。
宋梓炀站在门口,到底,还是没有跟着他一块进去。
病房内,穆沐听到开门声抬起头,本来以为是温绾心有不甘又跑回来找虐,却怎么都没想到,这走进门来的,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虽然过去了六年,她可没有忘记这一个人。
任远可以说是从小就陪在宋梓炀身边的人,就连他流放的那些人,也是自动请缨地跟着宋梓炀离开,这两个人之间的情谊可非同一般,对于宋梓炀来说,任远也是他唯一可以放下心防来的人,因此,对于宋梓炀的情况,是没人比他还要清楚了。
对外,别人根本就不知道宋梓炀身有不可治愈的顽疾,就连温绾也不知道,若不是当初,他亲口对她说,她又亲眼所见,根本就无法想象,像宋梓炀那样的男子,从一出生就注定背负着这种不可躲避的危险。
宋梓炀有疯病,正确来说,应该是狂躁病,自娘胎以来便有了,似乎,是从母亲那一方遗传下来的,而他的母亲,当初大多数也是因为这种病而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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