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不知不觉的来临,平安夜这天午后沈赫钧去了机场。
航班降落没多久,沈赫钧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林珊,她化着精致的妆容,挎着爱马仕的包包,一身白色领口缀满雪白绒毛的呢子大衣显得雍容华贵,把她的肤色衬托的愈加水嫩。
林珊朝出口张望,一眼就看到了沈赫钧,她高兴的朝他挥挥手,拖着箱子就奔了过来,细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
“阿竣,好想你。”林珊扑上来就扔下箱子,一把抱住他的脖子,给了他一个法式热吻,全然不顾机场周围异样的眼光。
沈赫钧被她吻的直往后退,尴尬的把她轻轻推开,“走吧,我爸妈在家等你。”
“嗯,叔叔阿姨都还好吧?”她亲密的挽起他的胳膊。
他应了一声,从地上拿起她的行李,朝外面的停车场走去。
“这次回来待多久?”路上他边开车边问道。
“你想我待多久?”林珊从副驾驶上凑了过来,下巴抵在他肩头,试探性的问道,“我不走了好不好?”
“你爸会同意?公司怎么办?”
“怎么办,找职业经理人呗。让你跟我去纽约你又不肯。”她撅起嘴来。
“Sandy……”沈赫钧清清喉咙,“你在纽约,就没有遇到过优秀的青年才俊?”
“什么意思?”她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很认真的一字一顿道,“阿竣,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我等了这么多年,不是要等其他什么青年才俊。”
“我知道,开玩笑的。”沈赫钧掩饰道,勉强挤出一丝笑,没有再多话。
林珊奇怪的看着他,有些不安,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答案来,然而那张俊毅的侧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她对他的感情的确如长河一般倾诉不尽,她记不得从何时开始,青春期青涩的记忆中便全是他的身影。
她缠着爸爸一定要留在国内读大学,最终她如愿以偿的跟沈赫钧考入了同一所大学的金融专业。
她所做的一切无非都是为了他,这个和她青梅竹马的男人,这个她早就暗许终生的男人。
只不过,沈赫钧一直都把她当成妹妹看待,大学时代,他还曾经帮助自己的好哥们徐秋生给她递过情诗,当时她以为那情诗是他写的,羞涩的收了下来。当她看到落款的徐秋生的名字之后,她从自习室找到沈赫钧,当场把信纸撕的粉碎扔到了他脸上。
后来,沈赫钧有了女朋友,林珊喝醉了酒,趴在徐秋生身上痛哭了一场,徐秋生差一点要跟沈赫钧绝交。
再后来,她去美国读研,听说他跟前女友分手,就特意从国外跑了回来,当看到他搂着一个更加美艳娇媚的女孩时,她的心刹那间被撕的粉碎。
想起这些往事,林珊还颇有感慨,是不是她的诚心最终感动了上天?是不是她终于可以真正的拥有这个男人了?
沈赫钧父母家在江市城中区一栋小区的顶层复式,这是一处年代久远的小区,小区内的多层楼房颜色古旧,外观看起来并不起眼,但是这里地理位置很好,闹中取静,绿树成荫,居住的也大多是江市早期的富贵人家。
沈家父母早就做好了准备,沈赫钧的妈妈更是期待已久,林珊一进门,她就像迎接女儿一样拉着她的手亲热的嘘寒问暖。
“珊珊,怎么瘦了?工作太忙了吗?”
“珊珊,你父母身体还好吧?他们什么时候回国?”
沈家和林家是世交,他们的父亲曾经在同一国企任职,沈赫钧和林珊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对于沈家父母来说,林珊就像他们的女儿一样,甚至她早就是沈母心中不二的儿媳人选。
沈赫钧的父亲一直在国企的领导岗位上待到退休,而林珊父亲多年前从国企跳出来后,自主创业,后来她家的私企生意越做越大,最后把全家移民到了美国,公司也迁到了纽约。
而林珊研究生毕业后,也就理所当然的去公司帮助父亲打理生意,只不过这些年来,她人虽在国外,心里却一直牵挂着国内这个男人。
“阿姨,工作有点忙,不然早就回来看你们了,这是我给您和叔叔带的礼物。”
林珊边说边打开行李箱,从里面取出从美国带回来的营养品和化妆品。
“你看你,那么远,还带这么多东西,多重啊。”沈母嗔怪着,脸却笑开了花。
晚餐是在外面吃的,沈赫钧在酒店预订了圣诞大餐,给林珊接风洗尘,一家人吃的热热闹闹,好不开心,沈父还破例喝了二两茅台,对于这位准儿媳,老两口恨不得马上给儿子把她娶回家。
吃完饭散步回家后,沈母给林珊准备房间。
老两口不喜欢爬楼,一直住在楼下,楼上共有三间房,两间卧室一间书房,其中一间主卧是沈赫钧的房间,另一间客卧被沈母打扫的干干净净,铺上了新买的被单和床褥,就连洗漱用品都准备了一套全新的。
沈赫钧去卧室洗了个澡,穿着宽大的浴袍,头发湿湿的走了出来。
看看时间还早,他打算去书房看会盘,路过客卧门口的时候,里面传来母亲的声音,似乎谈论的话题跟他有关,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珊珊,我看你们春节前就把婚给订了吧。”
“阿姨,我没问题啊,可我总觉得阿竣他……不太想结婚,他心里好像还在想着那个前女友。”林珊的声音有些低沉。
“你是说那个蔡艳?都过去这么久了,那个女人后来不是给她老板包养了吗,阿竣亲眼见到的,他早就死心了。”
“真的死心了吗?”
“真的,放心,你是沈家的恩人,没有你就没有阿竣的今天,我不会再让任何女人破坏你们的……”
“……”
沈母的语气很强势,沈赫钧再也听不下去了,他钻进书房,下意识的点了根烟。
电脑扣扣上杨珂的头像亮着,他点开聊天对话框,头像的照片是她的一张生活照,很清纯很性感,沈赫钧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用这两个完全对立的词语来形容她,然而她真的就是给他这样的感觉,百变、莫测。
他在对话框里输入几个字,又把这几个字给删掉,然后直接关了扣扣。
还是不去招惹她了吧。虽然他不明白,此刻为什么又会不可抑制的想起她,想起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场景。
这些场景愈清晰,他就愈是烦躁。
他只能狠狠的抽烟,吞云吐雾之间可以让那些片段更模糊一些。
电脑上的夜盘行情跳动着,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扔了不少烟头,他翻看报告,计算各种价格、持仓,在软件上画图,让自己全身心的投入。
书房门悄悄的打开,林珊穿着真丝睡衣进来了,她脸上的妆还没卸,头发散在肩头,看的出刻意修饰的痕迹,却掩不住疲态。
站在沈赫钧身后看了一会屏幕,见他一直没说话,她便从背后抱住了他,把脸埋在他肩头,“阿竣,过节怎么还不忘工作?”
“国内圣诞不放假,照常交易。”他头也没抬,“你怎么不去睡觉?坐了那么久的飞机。”
“不想睡,好不容易见到你,我想和你多待一会。”林珊往沈赫钧怀里一钻,就势坐在了他的腿上,头顶抵着他的下巴。
他却毫无反应的继续在电脑上画着线,似乎怀里根本就没有她的存在。
“阿竣,刚刚阿姨跟我谈了谈。”她等了一会,终于忍不住打断他。
“嗯?”
“她希望我们春节前就订婚。”
沈赫钧拿鼠标的手定住了,乌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这么急?”
“这还急?我都等了五年了,你说过,五年后会给我答案。”
林珊着急的搂着他的脖子,却被他轻轻的推开,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抓了根烟塞到嘴里,慢慢的踱到窗前,也不急着点烟,只是思考了一会才艰难的说道,“可是我现在一事无成,事业才刚刚起步。”
“那有什么关系,你去我们林氏企业,难道不比现在这家公司好的多?”
“Sandy,我说过,我不想让人家认为我沈赫钧只能靠女人上位,我要有我自己的事业。何况,我身上还背着那样的罪名,禁入证券行业,你知道这对我是多大的耻辱?不洗清罪名,我怎么可能心安理得。”
“难道你还在耿耿于怀那件事?”
“啪”的一声,他点着了打火机,火苗乱窜,凑近嘴边,映红了他半边脸,他恨恨的说道,“那是我一辈子的污点,不能查出真相,不能抓到那个人渣,老子永远都不能抬头做人,这辈子都只能以沈赫钧的名义存在这个世上,老子不甘心。”
“这并不影响我们结婚啊,你可以跟我去纽约,不管你叫沈竣,还是叫沈赫钧,那里根本就没人认识你,你和我一起经营爹地的公司,我们会过的很快乐。”
林珊走上前来,伸手抱住了他宽阔的腰背,仰头看着男人沉黑的眼睛,“阿竣,你不可能找到那个人的,他早就消失了,南兴把责任都推到你的身上,所有的证据都对你不利,你再调查也不可能改变即成的事实,如果让别人认出了你,我们替你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
她的话不无道理,他好一阵沉默,往事又浮上心头。
仿佛所有的噩梦都发生在那一年,一场发生在美国的次贷危机,导致华尔街的五大投行几乎全军覆没,雷曼兄弟的破产更是令整个金融界震惊,这场危机很快就蔓延到全世界,演变成一场世界性的金融危机。
中国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经济放缓,大量实体企业破产倒闭。虽然危机还没传导到资本市场,但精明的银行家们却早就有了嗅觉。
那一年的春节前,沈赫钧跟随部门的调研小组,去他们准备投资的一家上市公司成贸股份进行调研。
随着调研的深入,凭着敏锐的洞察力,沈赫钧发觉这家以外贸出口为主的企业的资产负债率,并不像他们对外披露的报表中数据一样正常,通过他收集到的真实数据进行推算,他得出的结论是,这家集团实际的负债率已经大大超过了以往和行业的正常值。
当时的金融危机其实已经波及到出口这一块,如果高杠杆的负债率一旦受到危机的冲击,支撑不住的情况下,很快公司就可能会破产倒闭。
沈赫钧把情况在当时的调研会上进行了汇报,组长朱立华,也是他的上司,一位精明狡诈的中年男人却直接敷衍了过去,“你只管往好的方面写,我们趁现在股市还不错,做一把行情,到时再减持也不迟。”
做为南兴资管部的操盘手,沈赫钧和另一位同事只能按照上司的指令大量购入成贸股份,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成贸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危险,反而被包装成了优质上市公司,有重大资产投资项目,股价涨势如虹。
他觉得奇怪的是,同时还有好几家神秘的私募也在积极购入这只股票,导致它不间断的出现涨停行情,一时之间,成贸竟成了资本市场炙手可热的明星。
然而更不解的是,朱立华很快就离开了南兴证券,沈赫钧却因为这只股票的操盘业绩表现出色,被升了职,坐到了朱立华的位置上。
可是好景不长,沈赫钧很快就嗅出了危机的味道。
春节后,当成贸利好消息不断,股价仍然疯涨之时,沈赫钧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他始终对那个资产负债率数据心存疑虑,所以趁着市场过度疯狂之际他赶紧把公司和客户的所有股票全部清掉了。
与此同时,那几只神秘的私募也都纷纷抛售,只剩下大量的散户还在不断的涌入,不断的加杠杆买进。
成贸的疯狂终于引起了有关方面的注意,监管机构开始派出调查组进驻上市公司,很快就揪出了企业对外披露虚假财报,与众多机构联手操纵股价的真相。
消息公布出去,第二天辰贸就以跌停开盘。在中小股东还心存侥幸之际,很快的,成贸出口业务就遭遇金融危机的巨大打击,巨额负债问题终于浮出水面。
而由金融危机引发的股市暴跌,又令原本就毫无起色的成贸股份雪上加霜,一直到股票退市,这只股再也没有打开过跌停板。
一桩桩事件互相牵连,引发连锁反应,没多久沈赫钧和他的同事就以操纵市场行情的嫌疑被带走调查。
调查经历了几天几夜,那几天几夜简直令他几近崩溃,终身难忘。
明明之前他只是决策的执行者,明明他一直反对投资成贸股份,到头来,他却变成了主谋。
另一名同事一口咬定所有的决策都是他所做,所有的交易操盘都是他一人经手,就连上市公司的调研报告和利好信息都是从他那里传出来的。
沈赫钧极力辩解,然而调查组手中找到的证据都对他不利,所有报告签字都经由他之手,更奇怪的是,那些由朱立华下指令的签字记录都神秘的失踪了,甚至包括这个人,都已经找不到了。
彼时市场上都在传言,南兴证券年轻的操盘手与私募基金联手坐庄,操纵了成贸股票的行情。
背负着这样的罪名,沈赫钧差点陷入牢狱之灾,关键时刻,林珊的爸爸出现,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曾经一口咬定是沈赫钧操纵了行情的那名同事突然翻供,顶替他承认了犯罪事实。
而他,从此不得不隐姓埋名,离开了南兴证券。
虽然躲开了这场灾难,但这些年,他从来不曾忘记那段耻辱,他一直在四处找寻当年把他推入火坑的朱立华,只有找到那个人,才能还他清白,也只有抓住那个人,他才能重新出现在阳光下。
然而那个人就像是从地球上蒸发了一样,他苦苦追寻多年,却一直杳无音信。
“Sandy,我说过会给你一个交代的,我一定会娶你的。”
沈赫钧看着眼前这个一起长大的女人,这个他一直当成妹妹一样爱护的女人,郑重的承诺,“只是现在还不能去美国,不找到那个凶手,不将他绳之以法,我始终都不能安心。”
是的,现在的沈赫钧,早已不是当年的沈竣,是林珊令他得到自由、重获新生,薄情寡义不是他的处事原则,此刻,他还有选择吗?
“好,不去就不去,你要待在哪儿,我就在哪儿,等我把公司那边的事情交接好了,我就回中国。”林珊把唇凑了上去,轻轻的吻住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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