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昏暗的病房里,病床上的人稍微挪动身体,白色的被子往旁边掉去。像是能感觉到胸膛之处凉凉的,便伸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全身都在发痒,没有一个地方是舒服的,而且还在发烧,身体温度还没能降下来。身体状况不好,连带着让人的精神和情绪都十分不稳定。
黎泽熙又往旁边翻了个身,脑海里满是他的小丫头,那微笑的脸庞在他眼前漂浮而过,心脏都在疼着。
来这里的第一天,他就发现手机完全不能用,所有网络通讯都中断了,只有为了和外界联系的基站电话可以对外发射信号。
第一次和季优珩联系上的时候,他就嘱咐过季优珩,不能告诉那丫头。
谁想黎安然这张嘴什么都瞒不住,只一天就什么都露馅了。
季优珩通过医疗站再联系上他的时候,他只让季优珩给她带了一句话。元旦见。
他想,她肯定会懂得。
在元旦的前两天是属于他们的纪念日,去年回国陪她度过元旦的时候,他就说过,以后的每个三年,他都会陪着她。
所以,眼前这小小的阻隔并不算什么。他们能够熬得过去。
季优珩听到他让转达的留言,还疑惑地问,“什么东西?”
他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白天都在进行治疗,也会配合医疗队查阅相关资料,但一到晚上,就只能睡觉了。
他被隔离这几天睡眠一直不好,晚上的时候,总要躺很久,才能入睡。
而酝酿睡眠的这段时间,他只是反复不断地想着她。越想就觉得越睡不着了。
隔离第三天,医疗团队确认只是肌肤细菌感染,而且之所以会发烧也是因为发炎导致,并不是大问题。只是身上一直痒得很,每时每刻都在难受。而为了能过快点康复,只能忍耐。
和他一样难受难忍的还有在国内的时光念。
通过季优珩和黎安然转达而来的留言。元旦见。
很精简。
但是她大约能够理解,心也渐渐安定下来。只是依旧在想他的时候,就往他的邮箱投递一封邮件。
还有不断地打他的电话。即便知道,应该不会有人接听。
直到有天中午,她还是和之前一样,在打算午休之前,随意按下了那个号码。
电话“嘟嘟”了两声,随即接通。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有点不知所措。拿着手机,怔怔地听着那端的呼吸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然后,她就听到了那个低沉的声音,“小念?”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说话,他的声音有点沙哑,从手机里传出,有种蛊惑人心的魅力。
她咬了咬唇,说了声,“是我!”
紧接着,那头的他说,“我很好。”
她傻傻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疑惑了,“已经可以出来了吗?不用再被关起来了吗?”
那头的黎泽熙“噗嗤”一声就笑了。
她的说词有些搞笑。
但他还是“嗯”了一声,“是。不用再被关起来了。已经放出来了。”
听她重复了自己的话,她也意识到这问题有些奇怪,胡乱挠了挠头发,才想起来问他,“还难受吗?”
“不难受。”黎泽熙毫不犹豫地就回答了。
她才不信,“别骗我,我知道皮肤病,肯定很难受。”
知道敷衍不过去,黎泽熙只能转而说,“我现在全身肌肤没一处是好的,下次你看到就知道了,很丑。”
时光念一听就觉得脸红,她干嘛要去看他身上每一寸肌肤啊!
顿了顿,只能说,“你才不丑!”
黎泽熙笑了,“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的小情人?”
听着他有说有笑的,她的心才终于彻底放下来。
往后靠在床铺的铁架上,有点不知所措地抓着床上的布娃娃揉在怀中,嘟嚷了句,“你不正经!”
黎泽熙反倒坦然得很,“谁对老婆还要假装正经?!”
“你……”时光念承认说不过他。
但是,她不会和他争这些,只要他好好的就好。
听到他那端隐隐约约的雨敲打窗户的声音,她疑惑地问,“你那里又下雨了?”
“最近遇到了冻雨,天气太糟糕了。”黎泽熙说着,有些感慨,“估计有些地方又要泛滥了。”
她知道,像他责任心那么强的人,肯定不会轻易离开那里。也不敢多说,只是反复地嘱咐他,“那你要小心啊!小心别再感染了……不要……”
“好的,我们家唠叨的老婆。”黎泽熙在那端笑了笑,“我们家小念,真的是越来越像我妈了……”
时光念噘着嘴,“我才不是!”
“像我妈多好。我妈多喜欢你!见到你,整天就问你喜不喜欢当我们家媳妇,还想着让你赶紧嫁过来!”
时光念看他越说越离谱了,“谁要嫁你!”
黎泽熙“哈”了一声,“你不嫁我能嫁给谁?你去哪里再遇到像我这么好的丈夫!”
哄着时光念睡下后,黎泽熙将手机丢在旁边柜子上,下了床,顶着一身不适,走到窗边。
黑暗的夜里,倾盆大雨尽情洗刷着整条街道,原本熊熊屹立的树干,被折断,狼狈地倒在洪水泛滥的街角。
远处的房子像是幽暗画中的海市蜃楼,让人看不清。
这个原本美丽又平静的城市,因为这场一直持续的冻雨,完全被破坏。
第一天来的时候,看到宽阔的工厂里,满满都是受伤的人。
他们有的只是因为被洪水冲走,而受了皮外伤;有的是意外泡在洪水里,身体的某个地方,比如脚,已经开始腐烂。
还有的是,被困在高处三天三夜后,只要看到水,就会吓得浑身发抖,口吐白沫的可怜人。
他也没有想到,第二天,所有人身上几乎同时出现了一样的可怕纹理,就像是萎缩纹一样。但实际上,它却不是那么简单。
然后,当天晚上,他换衣服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身上开始出现一大片红肿。
他以最快的速度,确认了传染的途径,细菌是通过他之前打棒球时不小遗留在手肘上的小伤口,进入到他身体之内。
然后,是措手不及地自我隔离。
这次一起随着医疗队出来的韦林菲,看到他身上的肌肤时,几乎是尖叫着往后退的。
后来,她说过,当时看到他后背的伤口纹理,她几乎要吐了。
其实她还算是一个勇敢的女医学生,她甚至解剖过尸体。因此,就可以知道他当时的情况有多糟糕了。
他不敢让他的小丫头知道,害怕她会发疯。
好在,她撑了过来。
他很好奇她是怎么度过他被隔离后完全没音讯的那四天三夜?
但他不敢直接问她,怕她再度陷入莫名的担忧和恐惧中。直到他终于能够打开邮箱,他才找到了答案。
他原本是想要去接收章佳终年和季优珩发过来的一些资料,但是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手机页面上,满满都是她的名字。
足足有106封邮件。
她真是傻透了。
小白兔念念:我打你的电话,一直没人接。我知道你和我说过,可能这几天不能给我打电话。但是,我突然觉得很担心。我想你不会有事吧。是啊,你不会有事。可我还是想听听你的声音。你很忙,对,你会很忙,然后没有空,或者是那边刚好不能上网。我就是很想你,所以才想到只能给你写邮件。如果你刚好看到了,那给我回信。只要告诉我你没事就好,或者回个笑脸也行。我很想你。你的小念。
小白兔念念:阿泽,我很想你。真的。看到给我回信。小念。
小白兔念念:我知道了。安然告诉我,你被隔离了。所以我很担心。不过你放心,我没有哭。因为小初陪着我,然后对我说了很多。嗯,就是你看到了,还是给我回个信息好吗?我等你。小念。
小白兔念念:阿泽,不知道你怎么样了?是不是觉得很难受。如果可以,我真的想陪着你。可是,我忽然发现,我连护照都没有。等下次回蓝田,我一定得先去办理一下护照。嗯,希望下次,你不能联系我的时候,我可以去找你。你看,这真的是我做出的最大决定了。所以,你会很快好起来的,对吗?你知道,我很想你。小念。
小白兔念念:今天,我们教授讲了民国时期的文化进程。我想你应该也不想听我说这个,其实我也没办法把教授的话都复述给你听。因为我整节课都没听进去。嗯,我很想你。希望你快点联系我。小念。
小白兔念念:安然给我打电话了。你让季优珩转达的话,我知道了。元旦见。我会一直等着你回来。小念。
小白兔念念:没什么。就是,很想你。你的小念。
即便,没有回应,这个丫头还是自言自语地念叨了好几天。
黎泽熙靠在床上,退出了邮箱的网页。
手机屏幕上的那张屏保照片就是她。那是,他们去九寨沟的时候,他给她拍的照片。
她就站在沟内宾馆的窗户边。
木质的地板,木质的墙壁,还有随意搭起的小窗户,都显得那么精致。
而她拉了一张椅子,悠然靠在窗边,头往后仰,靠在窗户的横木上。她闭着眼睛,闻着大自然的气息,微微上扬着嘴角。
一切都那么美丽。而她最美。
他将手机拿近,嘴唇微微嘟起,紧贴着手机屏幕,吻上了她的脸庞。
我的小念,我也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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