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相信任何人。
苏致函沉默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会保护你们。”末了,宇文欣又冷不丁地甩出一句话来,神色坚定,眸色很亮很亮。
仿佛这句话,不是说给苏致函听的,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不会再允许自己身边的人受到伤害,奶奶的死……他也不会罢休。只是,不是现在,现在,他只希望奶奶能入土为安。
苏致函点点头,“嗯”了声。
然而心里,却在想一个截然相反的话。
如果这种种的安排与罪恶都是针对着宇文欣,那么,她也要好好地保护他,保护他和元宝,保护他们不受伤害。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就一定不能退缩。
楼上,先行退席的宇文释几乎是疾步走回房间,一进屋,他就站在了窗前,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直到浓重的烟雾在肺腔里盘旋了一圈,他才冷静下来,没有让自己失控。
莫小蚁一直紧随在宇文释其后,自从老太太去世后,宇文释也变得奇怪起来。他原本给人的感觉就偏于阴沉,而现在,那种阴沉的感觉更浓了。莫小蚁知道他为老太太的死感到难过。虽然表面上,宇文释并没有丝毫难过伤心的表现。
可是她知道的,他比谁都难过。
那天在病床边,她看见他流泪了,即便很快被掩饰了过去,但是,莫小蚁还是没办法忘记那一幕。
“你怎么了?”她一路追着宇文释,一直追到楼上的贵宾室里,莫小蚁稍微犹豫了一下,先合上房门,然后走到宇文释的背后,担忧地问。
他的反应真的很反常。
身为一家之主,却没有坚持到葬礼结束,而且,方才站在那里的时候,宇文释的态度就是极克制的,她能在他的眼睛里看见怒火。
“没什么。”宇文释好像已经恢复正常,他掐灭才刚刚吸了一口的烟,淡淡道。
莫小蚁当然不信。
其实,刚刚失去母亲,会有各种各样负面的情绪很正常,何必一定要将自己掩饰得那么好?
再强势的人,不也是人吗?
“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想开一点,就像你在……你在手术室里说的那样,老太太享了一辈子的福……去得也快,没感觉到什么痛苦,其实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莫小蚁有点笨拙地安慰道。
她实在不太善于安慰人啊,尤其那个人是宇文释。
那个强大的,冷漠的,仿佛永远不需要别人去安慰的大人物。
“我不得不让她去得快一些,只有这样,她才不需要再看到那班兔崽子!”宇文释的目光一寒,冷冷地说:“既然下了狠心,就要做得干净一点,留那么多蛛丝马迹,找死。”
莫小蚁怔了怔。
她有点听不懂宇文释的话了。
宇文释并没有解释,只是脸上露出一缕罕见的疲倦,好像终于对什么东西厌倦了似的。
“也许,是我把他们逼得太狠了。”他兀自喟叹,那种深深的厌弃与疲倦,愈加明显。
莫小蚁听得似懂非懂,隐约醒悟到什么,却又不敢深想。
那么,那天,宇文释决心让医生为老太太安乐死的原因,……其实……其实是想维护某个人吗?
虽然心里已经将那个人痛恨到极点,可是,因为那个人是……他的儿子,所以,他不得不去维护他。
老太太的病危,根本不是偶然。
那是人为的。
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儿子,宇文释在那一刻的踌躇,其实是要做下选择,即便他气极恨极,也只能选择为活着的那位掩饰。
那个人,是谁?
“董事长……”莫小蚁遍体生寒,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这样的事情,如果在普通人家,简直无法可想。
“算了,他们会争,也是我一手造成的。只要不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宇文释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莫小蚁不必说什么。莫小蚁只得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等会的记者招待会,势必会问到老太太的遗产问题,到时候,不知董事长准备怎么安排。”等了一会,莫小蚁略过这个问题,提到了另一个火烧眉头的情况。
老太太的遗产。
那笔庞大的、游离在宇文家之外的股份与势力,一旦它的所有人确定,便代表,那个人将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机会继承整个宇文家。宇文释不会允许这两个势力继续分离下去,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确定同一个继承人。
其实,无论是宇文释还是老太太,他们心中的继承人,只有一位,那就是宇文欣。
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模样,不知道结果是不是还能如他们预料得那么如愿?
在没有遗嘱的情况下,那些东西,还能顺利转移到宇文欣的名下吗?
还有……元宝。
那个没有宇文家血统的元宝,也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以阿欣的性格,大概真的会将自己的一切拱手给外人。这同样不是宇文释希望见到的事情。
“……由着他们吧,谁争到谁得。”过了好久,宇文释终于回答。因为宇文欣在元宝事情上的强硬,他的天平,已经不可能完全倾向于宇文欣了。“我累了,不想管了。”
莫小蚁“哦”了一声。
心底却在想着一个很隐约的猜想。
那个对老太太下手的人,是宇文南吧。
老太太的猝然去世,对宇文南是最有好处的。
他真的,做出了这么可怕的事情吗?
其实是与不是,很快就能有分晓:在待会的记者招待会上,倘若宇文南有备而来,那便是代表,他一早就知道老太太活不长的事情。
莫小蚁正心烦意乱,忽而听见宇文释堪称轻柔的声音,唤着她,“小蚁。”
莫小蚁抬起头。
宇文释正背对着窗户,逆着光,他的脸拢在暗影里,看不清表情。
“等这件事结束后,我们去旅行吧,你喜欢哪里?欧洲,美洲,还是非洲?”他这样问。
莫小蚁汗了汗。
这话题也转得太快了吧。
怎么突然提到旅行了呢?
“我不想亲眼看到他们斗得你死我活。”宇文释似乎看出了莫小蚁的心思,他这样解释。
莫小蚁顿时无语。
宇文释的意思,是不是,他根本不打算管小辈们的花招,即便他们已经到了这样白热化的地步,即便他们已经快到兄弟阋墙的程度,他也不打算干涉?
“你心里是不是在骂我冷血?”见莫小蚁生硬地站在那里,一脸严肃,宇文释蓦然笑问。
她还是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啊,心里想着什么,根本就是一目了然。
“是。”莫小蚁也不想再忍了,她对宇文释本来就很有意见,今天老太太的悲剧,虽然有它的偶然性,但是,正如宇文释所说,根本就是宇文释自己一手造成的。
在宇文家,根本没有所谓的亲情,一向是能者生存,尔虞我诈,欺软怕硬。
譬如宇文南,当年被欺负得那么狠,可是,所有人都认为理所当然。——谁让你又没能力又没背景!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人,就算他们真的不择手段,却也不能怪他们。
“哦,说来听听。”宇文释饶有兴趣地望着她。好整以暇。
莫小蚁隐忍太久了,他知道。
即便是答应嫁给他,那种感觉,也是一种隐忍的妥协。他不稀罕女人的妥协,这也是他一直没有动她的原因。
宇文释要的,是女人的心甘情愿。
“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如果你心里已经确定了继承人,就不该给其他人希望,一方面给人希望,一方面从不给那些人机会,现在情况失控了,你就甩手不管,让他们争个你死我活——他们是你的儿子!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你养的蛐蛐,老太太已经死了,你还要看着多少无辜的人死在你面前你才甘心?把人这样玩在掌心里,好玩吗?有趣吗?”莫小蚁越说越气,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气什么。
如果真的是宇文南做的……可是,将宇文南一步一步逼到现在这个样子的人,又是谁?
倘若他们是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倘若他小时候不吃那么多苦,不被那么多人嘲笑,宇文南会有今时今日吗?
“唔。”宇文释并不辩解,仍然安静地看着莫小蚁。
看着那张憋红的脸。
突然觉得有趣。
明明跟了他那么久,明明亲自经历过这个圈子的残酷与无情,为什么心里还有那么愚蠢的温情?
年轻,真好啊。
还能相信那么多幼稚的东西。
“这是文明社会,你面前的都是人,又不是狼!”莫小蚁见宇文释还是一副淡淡然的模样,终于愤愤地控诉道。
“他们现在不变成狼,以后,就会被别的狼吃掉。”宇文释终于回答了一句,“我也没有选择。这就是命。他们的命。”
莫小蚁哽住。
“不过,我喜欢你生气的样子。”宇文释伸出手,轻轻地抚过莫小蚁的脸,“你不需要变,跟着我就好。不过,……不要卷进去。那不是你该管的事。你也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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