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林芳回忆起昨天午休时候，前台小荷对关雨桐的汉字考试，虽然小荷当时是以考测关雨桐认识多少汉字为借口，考查关雨桐的视力，可汤林芳今天一回想，就有些真的怀疑关雨桐的中文水平。关雨桐虽然是华裔，但他毕竟是国外长大，他究竟认识多少汉字？老谢给他的这些文件，他真的能看懂吗？

　　汤林芳听人说过，很多国外长大的中国孩子被人们称为了“香蕉人”，是因为他们表面上和我们每个中国人一样，长着一副黄皮肤、黑眼睛、龙的传人的面孔，可是，把这个香蕉人的皮一剥，就会发现里面全是白的，这些香蕉中国孩子，满嘴巴、满脑子都是英语，思想习惯等也已经完全西化，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老外。

　　汤林芳想，鸿羽公司这是第一次招聘到外籍人，以后聘用这种外籍人士，包括招聘能讲中文的华裔，都应该让他们提供一份中文水平测试证书，具体国内有没有这样的考试，去哪里可以考取这样的证书，汤林芳并不知晓，但她觉得这很必要，应聘人应该自行设法解决证书问题。

　　汤林芳翻出工作笔记，将这个重要想法记录了下来，以备将来公司开会时，向公司老板进行汇报，改进鸿羽公司的人事招聘工作。

　　忽然，汤林芳想到了一个严重问题——当初，老谢确定面试关雨桐，完全是冲着关雨桐的哈佛学历去的。可如果关雨桐的中文识字能力，真的连国内小学生的水平都没达到的话，那自己这次主持面试，第一个且可能是唯一招聘进来的一个员工，岂不是个连小学毕业证也拿不到的人？汤林芳这样一想，就觉得后背汗哒哒的，她有点心虚起来。

　　汤林芳偷眼望向老谢，很意外地，她竟然看到老谢原本阴郁的脸上此刻笑眯眯的，甚至有点眉飞色舞的意思。老谢这是突然想到什么好事了吗？汤林芳很是奇怪。

　　只见老谢把手中的茶杯一放，站起身，开腔道：“小关啊——”。关雨桐闻声抬头，汤林芳也屏住了呼吸，静静等待老谢的下文。

　　出乎汤林芳意料，老谢这一次不谈工作了，他开始向关雨桐讲起了传承民族文化、弘扬国粹魅力、复兴伟大祖国的宏图梦想。老谢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手舞足蹈、意气纷发，大有民族复兴、舍我其谁的豪迈之气，让汤林芳听着看着，心下好不吃惊。

　　忽然，汤林芳有些明白了，什么弘扬国粹嘛，讲白了就是要多讲中文，不要老是夹带英文啦，哈哈，原来老谢刚才是想到了这一招，所以才会突然之间脸上阴霾尽扫，眉开眼笑起来。谢青松用尽心机，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说话，顶这么大一个帽子出巡，其实就只是为了批评教育关雨桐，龙的传人就要讲汉民族的语言，讲汉语，讲中文，这就是传承民族文化！

　　汤林芳心中不以为然，老谢这是鸡爸爸摇身一变，变成大老虎唬人呢啊？想用大棒子、大帽子、大爪子、大话改造关雨桐呢？关雨桐是那么容易改造的吗？人家在国外吃了二十多年面包，喝了二十多年牛奶和咖啡，从幼儿园到哈佛，老师的英文口水都不知道浇灌了他多少缸了，这会儿老谢居然想用几十毫升茶水就让关雨桐该改吃稀饭馒头、喝茉莉花茶，改讲中国话？汤林芳不敢说老谢是痴人说梦，但至少也是赶鸭子上架！

　　眼见这头，老谢热情洋溢，滔滔不绝，可是，剃头挑子的另一头，对面的关雨桐却没有一丝反应，根本就是个泥雕木塑，面无表情，无动于衷。老谢眼看对方没回应，越讲越焦躁，越讲声调越低，汤林芳看着他的侧脸，竟然有些可怜兮兮的、沮丧的样子。

　　老谢终于讲完了所有能想到的弘扬国粹、传承民族文化的说教，他感到了口干舌燥，于是，端起水杯坐下来，喝着茉莉花茶润喉。

　　这个时候，关雨桐说话了，语调竟也是学着老谢的语重心长调，汤林芳暗自评估，神似程度已达八成以上。只听关雨桐道：“谢主管，上海是国际化大都市，要想像您说的，实现复兴中国的伟大梦想，每个人必须从我做起，努力与国际接轨，为此不学英语是不行的，迟早要被社会淘汰。”关雨桐这里面一大半的话，正是刚才老谢讲给关雨桐听的，此刻关雨桐现学现用，全部反教育给了谢青松。老谢此刻已经停止了喝茶。

　　关雨桐顿了顿，问老谢道：“谢主管，您知道别人要听我讲英语的话，是什么价吗？每小时50刀，就是50美金，一分不能少。还得提前三天预约。”关雨桐言下之意，我跟您讲英语，没收您老的钱已经不错了，您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呀！

　　老谢傻眼了，他刚才滔滔不绝、唾沫横飞，伤了不少元气，这会儿还没缓过劲来呢，就突然被关雨桐打了个反击，带球突破，直接灌进他的大门。老谢心想：“你刚才不是一直都木木地坐着，完全听不明白我的话么？原来不是听不懂，是专门做出那副样子气我的呀！这会儿又学着我的腔调，用我的话反过来怼我、教育我，好你个关小子，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这番话，老谢憋在喉咙里没法说出来，如鲠在喉，难受之极，只得把眼珠朝关雨桐使劲瞪出来。

　　汤林芳从一旁偷窥着，只觉得老谢越来越像一条凸眼的金鱼。哈哈，这个关雨桐道行不浅啊，竟然扮猪吃老虎！汤林芳差点笑出声来。就在她的笑声冲口而出的最后关头，她喉头一紧，巧妙地将笑声转化成了咳嗽声。

　　但是，敏锐的老谢还是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她变了调的咳嗽声，转过头来死死地盯住了汤林芳。老谢这几天一直都在猜测和怀疑汤林芳招聘关雨桐的动机和目的，他一度认为，汤林芳就是为了跟他对着干才招聘关雨桐进公司的，现在老谢忽然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单纯，难道这个汤林芳除了是个特务外，还是个阴谋家吗？老谢的心中被阴霾进一步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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