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谢失踪一天后，在秦坤和汤林芳谈话后的第二天，他回来上班了。

　　汤林芳见了老谢，强颜欢笑着打趣说：“老谢啊，你昨天一整天都没来上班，这个月的全勤奖又没有了哦！”

　　老谢听汤林芳问到自己昨天一整天缺勤的事，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抓耳挠腮，而只是硬邦邦地说了句：“我晓得。”

　　汤林芳看老谢这么冷淡，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低了头默默地收拾东西。

　　记得几年前，有那么一两次，老谢也这样无故旷工过一天，当时汤林芳也是这样提醒和打趣老谢的。

　　老谢当时像个老猴子一样，急得抓耳挠腮一番，然后结结巴巴解释一通他昨天是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会无端端缺勤一天，然后捶胸顿足，哀叹他的八百块大洋！

　　那时候的汤林芳会在一旁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方面，是被老谢那老猴子的逗比样给逗的，另一方面，汤林芳也是幸灾乐祸地笑。

　　那个时候，她和老谢形如水火，老谢丢了八百块大洋，她自然快乐得很！

　　所以，才会有一句话叫做，每个人的快乐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可是，今天的汤林芳，内心很痛苦，她想问一问，老谢你快乐吗？

　　人说相爱相杀，他们这么多年，不相爱也一直在相杀。

　　等到一天，他们不相杀了，却要分开了。

　　虽然，他们谈不上相爱。

　　汤林芳收拾东西的手有一点发抖。

　　老谢说完“我晓得”，就低头找事情忙碌去了。

　　他的心却揪着，紧张地听着汤林芳的动静，他生怕汤林芳继续追问。

　　他不是怕汤林芳追问昨天他失踪没来的事，他昨天只是心情不好，自己到处溜达了一下，调整了一天。

　　既是调整心情，也是调整他的工作和生活思路。

　　他和汤林芳的事情既然已东窗事发，他就要面对和处理。

　　他不能让这件事情和这种感情继续发酵。

　　他决定及时刹车。

　　他不能让自己翻车，那样会连带车上的汤林芳也出车祸。

　　等到出了交通事故他才重视的话，就晚了。

　　幸好高老板及时提醒了他。

　　幸好他只是丢了副总的位子，还没丢人。

　　一旦丢人，不仅是丢自己的人，也丢汤林芳的人。

　　他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汤林芳想一想。

　　他觉得他应该对汤林芳负责。

　　他清楚地记得公司有规定，发生办公室恋情的，要至少开除一个。

　　趁事情还没发酵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决定断。

　　该断不断，必受其乱。

　　这个道理他懂。

　　所以，他今天没有买花。

　　他不怕汤林芳问他昨天为什么没有来。

　　他怕汤林芳问他，今天为什么没有买花？

　　已经一年多了，他每周四，每周一，都会买来鲜花。

　　他知道汤林芳爱花，爱美。

　　汤林芳曾买过一个花瓶，在办公室插过几次花。

　　后来，汤林芳唠叨说，花好贵，就再也没有买过鲜花。

　　花瓶就一直静静地立在文件柜旁边。

　　一立就是好几年。

　　后来，他开始买花回办公室，汤林芳就戴起袖套和手套，剪花、插花。

　　汤林芳因为他定时买花回来，也特意去买了袖套和手套。

　　他喜欢看她剪花插花时欢喜、认真的样子。

　　美丽的花，映着美好的人。

　　老谢觉得这样的美景让他心旷神怡。

　　可是，他以后不能再买花了。

　　所有可能将他的情意流露出来的渠道，鲜花、木梳、书籍、布料……

　　他以后都要断掉。

　　为了他和汤林芳好。

　　为了俩人各安其好。

　　今天，是星期四，他没有买花。

　　他好担心汤林芳问他为什么没有买花？

　　以前他也忘过两次，汤林芳都问了。

　　老谢心中一直在纠结，今天，如果汤林芳也问，他该怎么回答？

　　撒谎说他忘了吗？

　　可是，下周一呢？也说自己忘了吗？

　　然后，一直一直都说自己忘了吗？

　　老谢心中为此纠结不已。

　　可是，过了很久了，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老谢没有听到汤林芳再说什么。

　　除了刚进门，汤林芳说他昨天无故缺勤一天。

　　汤林芳今天居然没有问。

　　没有问老谢你今天为什么没有买花？

　　这让老谢悄悄地长出一口气。

　　老谢偷窥向汤林芳，发现汤林芳忙忙碌碌，桌子上堆了一大堆东西，大概是因为年底的原因，汤林芳在收拾和整理东西。

　　所以，她忘了今天是周四，忘了他该买鲜花回来。

　　忘了好，就这样一直忘下去。

　　忘了花。

　　也忘了他。

　　老谢鼻子有些发酸起来。

　　他当时送她木梳，送她书，送她布料，是想着她能记得他的。

　　在梳头的时候，看书的时候，着衫的时候，想着他，想着他还对她好过。

　　这么多年，他一直对她那么差。

　　直到最近一年，他才发现，她是那么好的女人。

　　该有人对她好才是。

　　老谢在偷窥汤林芳，汤林芳知道。

　　她低头收拾东西，没有问老谢为什么没有买花。

　　她想，原来，老谢已经知道她要走了。

　　大家从此两不牵挂。

　　也好。

　　他就此改了这买花的习惯。

　　也省得以后每次买花时，都想起她教他怎么挑花。

　　她没教过他怎么剪花和插花。

　　她走了之后，买回来的花没了插花艺术相配，也不必了。

　　花瓶，她会一起带走。

　　她想起了徐志摩的诗，“不带走一片云彩”。

　　她忍不住伤感起来。

　　她边收拾东西，边在心里计划着，这两天就要开始陆陆续续往家里搬东西了。

　　周六、周日公司不开门，她进不来，没办法搬。

　　汤林芳心里还在想另外一件事。

　　辞职的时间和辞职之后的善后。

　　仁慈的秦坤允许她元旦以后，拿了年终奖再走，那样还要等十来天。

　　她很想大义凛然，今天就甩下一张辞职书给秦坤。

　　可是，她终究没有那么的硬气。

　　一方面是因为钱毕竟是一个她活着就需要的东西。

　　另一方面，她还没有想好怎么样向家里、向她的丈夫交代。

　　元旦前这十几天，她可以过渡铺垫一下。

　　可是，该如何过渡，如何铺垫，最终如何交代，她始终没个主意。

　　她该如何交代她的突然失业？

　　告诉她老公和孩子，说她因为搞办公室恋情，辞职了吗？

　　可是如果不说，以后的日子怎么遮掩？

　　日本男人失业了也会为了面子，天天按时提着公文包出门，逛公园，逛商场和泡酒吧。

　　她呢？她能去哪里？

　　汤林芳想到了图书馆。

　　或许那里是个好地方……

　　汤林芳悄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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