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总算他醒了，中母的心虽然还悬在空中，但多少包袱轻了一点。

　　她打电话给中父，他很快赶来，他和中野青多说话，也发觉了他的不正常，但他会喊他爸，说明是认得的。

　　“你看他一下，我想出去透透气。”中母由两名保镖陪同，出了医院，她直奔一个地方。

　　寺庙门前，人山人海，人来人往，人进人出，这里是日本最大的佛教庙堂。

　　中母抬脚走了进去，她来到如来佛像前，跪在垫子上，手里点着三柱香，她虔诚地叩拜，头磕到地上。

　　重要的话是说不出口的，她在心里默默向他传递自己的愿望：佛祖啊，我一生并未做过什么坏事，我自认并未亏欠任何人，请您保佑我的儿子中野青多，保佑他度过难关，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去换，换一个从前坐不住的他，爱旅游的他，哪怕不听话的他，所有的他，求您，请您……

　　要有多绝望，才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神佛，母亲的泪，是最灼伤人心的液体。

　　还在A市的由山川绿，从自己的渠道听说了中野青多出事的消息，吓得花容失色，立即买了机票马不停蹄地飞回日本。

　　她赶到医院的时候，中野青多正一家三口在病房里用餐，门外围了两个保镖，他们不认识她，拦着不让她进，在医院她不能大声喧哗，只得用劲拍着门。

　　拍了几下，便被保镖狠狠扣住了手腕，一个用力往后推，带来的鲜花水果滚撒了一地，保镖熟视无睹，以恶狠狠的眼神警告她。

　　“你们再不让我进去，我就……”

　　咔哒——

　　由山川绿狠话还没放出来，门就在她面前打开了，中父那张不怒自威的面孔出现，看到是她，明显愣了一下：“川绿？你怎么来了？”

　　她挣开保镖的手，揉揉被捏疼的腕部，彬彬有礼开口：“伯父，我听说中野出事了，我很担心他，我想来看看他。”

　　中父眼神闪烁了一下，侧身让开道，让她进来，并命令保镖捡起地上的东西。

　　一走进病房，并没有闻到想象中刺鼻的药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和……

　　菜香。

　　她一下子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母子两人，她们也正盯着她。

　　中母眼神一亮，立即热情地拿出新碗筷，招呼她一起吃饭。

　　她走近了，才看清中野青多，一段时间不见，他瘦了一大圈，一脸病态，下巴更尖了，轮廓也更加立体，他眼窝深陷，双眼黯淡无神，跟她在订婚宴上见到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可即使是这样憔悴的他，英俊依旧不减半分。

　　“中野，你还好吗？”她细细打量着他，眸子里的担心一览无遗。

　　中野青多看她的眼神，完全是看个陌生人一样的一脸茫然，他只当是父母的一些旁亲，苍白的脸露出客套疏离的笑，礼貌地摇了摇头：“谢谢您，我好多了。”

　　这下，震惊的不只是由山川绿，中母见他对川绿的反应，手里的啪嗒落到地上。

　　她几乎是抖着声线问他：“儿子，你认识她吗？”

　　中野青多明显察觉到气氛的怪异，他们都直勾勾地盯着他，空气变得莫名压抑，连带着他也不知不觉紧张起来。

　　他轻轻摇摇头。

　　“这是……怎么回事？”由山川绿蒙了，看着他头上一圈纱布，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

　　这顿饭注定吃不下去了，他们叫来了主任医生，他立即安排他再做一次CT检查，结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他的情况很奇怪，海马体确实已经受损，可目前来看没有影响到他的智商，不过他，可能丧失了一部分的记忆，这大概是最大的奇迹了。”

　　中母听到这话，红肿的眼眶又开始酸涩泛滥，她再也没有眼泪可以流了，但她可以笑啊。

　　或许，老天爷听到了她的乞求，还给了她一个正常的儿子，只要他没有变成痴呆，智力低下，中野家族永远都可以给他找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来最大限度恢复他。

　　“他失去一部分记忆，会对智力有什么影响吗？”她问道。

　　“这个估计不会，记忆也分很多种，他这个可能是暂时性的，也有可能永远丧失了那一部分记忆，如果是选择性失忆，只要不让他接触到令他极度在乎的人或物，他可能永远都不会记起。这类失忆，通常是人的心理痛苦过大，脑神经自动刻意选择忘记的一种心理性失忆。请问他有没有什么令他特别痛苦或难忘的人或事物？”

　　中野夫妇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地摇了摇头。

　　“您的意思是他想忘记的，往往是他最在乎的对吗？”由山川绿开口问道。

　　“可以这么说。”

　　由山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乱如麻。

　　后来中野夫妇再问了些什么，她都没听见，直到中母拉了拉她的胳膊：“川绿，走呀，发什么呆呢？”

　　“哦好。”

　　她做了一个决定。

　　“忘就忘了吧，他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也怪我对他关心太少，只要他还好好的，把我忘了都没关系。”中母说出这句话，由中父搂着，一边走，一边叹气，他心疼地揩去她的泪，叹口气道：“哎，你别再难过了，都会好的啊，以后我会派人看严他。”

　　“伯父，伯母。”这时，走在身后的有钱川绿突兀地喊他们。

　　夫妇两疑惑地回头。

　　但他们等了半天，也不见她有下文，中父便问：“川绿，怎么了？”

　　“我想，和中野尽快结婚，越快越好。”

　　夫妇两人皆是错愕，中母道：“怎么突然说这个？中野这伤，不知道得治到什么时候呢。”

　　川绿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没事，我会照顾他，直到他彻底康复为止。”

　　中母心头一暖，没想到她这么懂事，自家儿子以前放荡惯了，她这个做母亲的都觉得头疼，没想到一场家族联姻，却换来了一个真心待他的女孩。

　　凭由山家族的地位，即使要求退婚，他们也无异议的，哪个父母舍得让自己的千金嫁给一个身体随时有变故的男人，何况川绿的身份非同一般。

　　中野青多虽然没有伤到智力，但脑部确实受到损伤，谁都不知道，他哪天会不会突然又记起了一切，或者又忘了所有人。

　　他的身份特殊，若是让川绿父亲知道，不仅这场联姻恐怕也要告吹，家族内部上下也会动荡不安，毕竟中野家族，很看重这次联姻。

　　家里不止他一个独子，多的是中父的兄弟姐妹，他们也各自有儿有有女，中野青多要是出事，继承权又是一场恶战有的打了。

　　这就是他们夫妇两选择隐瞒外界的原因。

　　他的未来，因为这一场车祸，生出太多变故。

　　“好孩子，你真让我高兴，中野有你，是他最大的福气，我两没有意见，哪天，我和你伯父找你爸谈谈。”

　　川绿笑得甜甜的：“谢谢伯母伯父。”

　　一直在一旁保持沉默的中父，眼神暗了暗。

　　今晚，川绿自告奋勇留下来照顾中野，中母得以休息，她放了心，和中父打道回府，路上，中父终于开口：“那个川绿，你最好别太小看她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中母不解。

　　“我们对外已经全面封锁消息，你就不意外，她怎么知道中野出事的？”

　　中母错愕。

　　“而且，据我所知，她人当时不在日本，你说，她有这么神通广大？”

　　“这我倒没想到，不过，无论怎样，我看得出她心里是有中野的，且不说人家千里迢迢跑来看你儿子这份心多么真诚，只要她不会害中野，其他的都不重要了，”中母侧身用头枕在他肩上，来来回回轻抚着他的手臂，嗓音疲惫，“你别太多疑了，我相信川绿。”

　　中父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调转了个位置把她拥进怀里：“好吧。”

　　-

　　另一边，他们走后，川绿出去打了很久的电话才回来，回来的时候面无表情，分辨不出喜怒，中野青多呆呆看着她利落地把隔着他床一米宽的另一张床铺得整整齐齐，一副要在这里过夜的架势。

　　他尴尬不已，红了脸，不好意思问道：“你……今晚？”

　　“嗯，你没猜错，我让伯母回去了，在你完全好起来之前，我会一直照顾你。”

　　“那好起来之后呢？”他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转而又连忙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只是像接顺口溜一样而已，那个……你当我没说。”

　　说完，像是为了掩饰紧张，抄起噔在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水。

　　川绿看他这么局促的样子，眼底划过一抹暗痛，面上却是噗嗤笑出声来，因为这样直率的可爱的中野青多，她不曾见过。

　　然而，一想到他所有不为人知的一面，都交给了别的女人，她的心就在滴血。

　　那通电话，是她特别雇来专门做她的眼睛的私家侦探，本来每个星期都会和她汇报中野青多的情况，但她去到A市她换了手机换了号码，忘了这事，某一天想起，才收到了他出事的消息，一回国，马不停蹄来找他。

　　现在，却得知他囚禁了他的小爱人，她还有过他的孩子！

　　滔天的嫉妒像巨浪一样翻滚着，几乎淹没了她的理智，她要用很大的自制力，才能不让自己露出扭曲的表情。

　　她又恢复了她的招牌动作，故意朝他抛了个媚眼，接过他的话说道：“好了之后，当然是结婚啦！”

　　噗——

　　“咳咳——”中野青多咽了一半的水，呈喷泉喷向空中，连连咳嗽，涨得满脸通红。

　　“结婚？！你是说我跟你吗？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我根本都不认识你！”

　　川绿满不在意地笑笑，脱了鞋子，合衣躺到床上，盖上被子，侧躺着面对他的方向，道：“我们认识很久啦，笨蛋，你只是失忆了，而且，我们本来就已经订婚了呀。”

　　中野青多完全是一副被打傻的表情，who能告诉他，怎么他才做了个手术，醒来世界都变了？

　　他开始认真地打量起她来，发现长得极为漂亮，还有一股子大家闺秀的气质。

　　可这种美，却没有让他心动的感觉，他尝试着把她跟梦里的女孩联系起来，身形倒是差不多，神韵上，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的表情看起来又不像在骗他，他对她的话半信半疑，平直的浓眉拧成了大麻花，掷地有声道：“我一定不爱你。”

　　“……”川绿纳闷了，“怎么这么说？”

　　“即使我失忆了，我相信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爱的人，我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完全处在陌生人的状态，你跟我说结婚，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话让川绿更加肯定了要尽快和他结婚的念头，她的担心越来越浓重，她根本不愿意去想某个可能，失去他的可能。

　　“错了，你谁都没忘，只忘了我，我和你说分手，所以你很痛苦，出了车祸，就把这事忘了，我也很后悔，既然你忘了，我们重新来过，我收回我说过的话。”

　　她睁眼说瞎话，把中野青多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是在听到分手二字的时候，他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没来由地疼。

　　信任的天平开始慢慢向他那一方倾斜。

　　“这么说，我以前真的很爱你？”

　　“嗯，你还把我囚禁在身边，不让我回家和家人过年，你每天都对我做……那个……”川绿垂眸，一副娇羞状。

　　中野青多完全石化了，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

　　脑子里有熟悉的片段一闪而过，是一男一女交—缠的画面，不过闪得太快，像打了马赛克，他只能捕捉到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

　　他根本不敢抬眼看她，囧得想钻到地底下，他以前，怎么可能那么霸道，他不相信，他从来不会强迫任何人的。

　　“还有，我们的孩子，我打掉了，你很生气，跑了出去，这就是你出车祸的原因。”

　　孩子——

　　电光火石间，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头部一阵撕裂的剧痛袭来，他一脸痛苦地倒回床上。

　　一抹脸，发现他居然在流泪。

　　不可思议。

　　他的心很钝钝的痛，难道，她说的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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