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老沈家的教育问题
沈安安下楼,看到她老爸抱着胳膊正在酒店门前的雨棚底下真人“跳一跳”。
她推开玻璃门出去。
她老爸冻得鼻子尖红红的,跟圣诞老人十分相似。
“爸,你怎么在外面等?”
她老爸听到声音,扭头往她脸上看了一眼。又抱着胳膊在原地跺脚。
“哎呀妈,这大上海的冬天都是冷!我看了眼天气,才零下十度,他妈的比哈尔滨零下三十度都冷,皮都冻掉一层!”
沈安安看了眼手机,正好她叫的车打电话过来,胡乱应了她老爸一声,半转过身去接电话。
司机在前面一个路口等,不愿过来。
从这里过去,也要三五分钟的时间,沈安安挂了电话,跟她老爸说:“车子在前面等,咱们得快点儿过去,否则,人家可不等咱了。”
她老爸往酒店大门瞥了一眼:“那就别要人送了。小郑不是有车么?”
沈安安脸上僵了僵,像是被冻伤了似的。
她瞥了她老爸一眼:“行,您等着他送,我自己先回去。”
说完,转身就走。一点儿余地都不留。
沈父看了眼倔强的女儿,又往酒店门内看了看,无声叹息,跟到沈安安后头。
上了车,父女两个人各占一边,各自看着窗外一掠掠从眼前飞驰而过的路灯街景,谁都不说话。
到了沈安安租住的大楼,她老爸站在楼下,不上去。
安安回头看了他一眼,板着脸:“爸!”
沈父抹了抹脸,把早就已经晃荡晃荡的领结扯了下来。
上海的天真冷,他穿着西装衬衫,早冻得膝盖都疼了。可他还不想进去。
他说:“闺女,你知道老爸刚为什么要站在外面等你?大堂里有空调,温度还不低,我跑外头受冻,为了啥?”
安安蹙了下眉头:“我怎么知道?”
她老爸叹了一声:“今天晚上,你老爸我冲动了,我脾气暴躁,该受罚!”
沈安安眉间动了动。她张嘴要说,沈父抬手阻止道:“你先别急着替你老爸分辨,听我说完。”
“安安,你是我闺女。咱们虽说从小到大没有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也是我老沈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我老沈头唯一的宝贝闺女。被那么个外来老娘儿们埋汰,我冲动,我忍不了!可这不说明你老爸我就是对的。于情于理,我不该发火。哪怕憋不住,我也得憋着,不为别的,只为你已经进了她家的门,是她老郑家的媳妇。我不该当着大伙儿的面让她下不来台,也给你丢人。”
安安想不到她老爸会拉下脸来掏心肺的跟自己说这段话,一时怔在那里,待反应过来,眼睛里的热已涌了上来。
她咬了咬嘴唇,伸手去拉她老爸的手:“爸,你没给我丢人。你那都是疼我。”
她老爸年轻的时候为了养活她,什么活儿都干过,工地上给人打零工,大热天浑身是汗,晒得通红。后来得了机会,把爷爷留下来一套房子抵押出去,包了块小工程,赚了一笔,总算日子好过些。他把所有的时间几乎都用在了赚钱上,和安安的相处并不多。两人凑在一块儿的时候,也常你吼我来,我削你,没有个好声气。可安安知道,她爸疼她,在这世上,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爸对她的疼爱。
沈父摇了摇头:“老爸没读过多少书,不大会说话,平时在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习惯养成就改不过来。你看今天这事儿,要是爸能稍微忍耐一两句,也就没事了。”
“不关你的事,我和郑子遇是在闹离婚,我和他分居,已经小半个月了。”
沈父点了点她脸蛋上的一滴泪,手指尖有点温。
“你真当爸老糊涂了?你要真想跟他离婚,能安安分分跟着他到机场来接我,能跟着他一块儿去吃饭?”
沈安安翘着嘴:“我那是被他诓的!你也瞧见了,他多能撒谎!一个套一个,咱等闲不是他的对手!”
沈父安静的看着女儿半垂在黑暗里的脸,问:“真想离婚?”
沈安安狠狠点了两下头。
沈父拍了拍她的手:“那好,明天就去民政局把事情办了。”
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说完,往大楼里走。
安安愣在原地,手上还有她老爸掌心里温温的温度。
回过神来,她跟进去。
父女俩各占电梯一边角落,安安稍稍抬脸,觑她老爸半昂着头的侧脸。
从电梯出来,沈父看了她一眼:“开门。”
安安“喔”了一声,掏出钥匙来。
房间里没开空调,冷得厉害,一走进去,沈父抢先打了个喷嚏。
“我给你倒杯热水。”
安安说着要往厨房间去。
她老爸招招手,示意她别忙。
“把你户口簿和结婚证拿过来。”
安安僵了一下,眼神有些慌乱的往旁边扫了一眼。
她握着钥匙的手交换握了握,道:“一时也不知道放在哪里,等改天再找。”
“你偷了户口本跟他去领证的时候挺快,这会儿扭扭捏捏像个婆娘做什么?”
安安嘟囔:“我本来就是婆娘。”
她老爸眼睛一瞪,很严肃的喊了一声:“沈安安!”
安安登时缩了缩脖子,站在她老爸面前,跟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不动。
“我刚才说了那么多话,你是一点儿没听进去!我现在明白那个老娘儿们不喜欢你,不是没有道理。”
“爸!”
“爸什么爸!站好!”
沈父严厉的看着她:“你知不知道你错在哪里?”
安安嘴角抽抽,很是委屈:“你刚才还一脸慈父呢!这变得也太快了!”
她老爸把口袋里的大红色领结往沙发上一扔,看着她道:“我试试你!果然你这臭脾气,一试就现行!”
沈安安觉得她老爸是不是被林美凤气得精神分裂症来了,怎么一会儿一个脸?
“坐下!”
沈安安看她老爸的脸色不好,果然乖觉的坐到沙发上。
沈父一只手支着腰,在沈安安面前来回来回走了几趟。
他琢磨着,要怎么跟女儿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刚才是慈父角色迂回战术,可显然小丫头不吃这套,反而把她往死路上推了;还是跟以前一样,枪杆子里出政权?
沈父感到头疼,他一大把年纪了,别的都成,在女儿的教育问题上始终是个差生。现在还是女儿的婚姻问题。
要知道,他自己在婚姻道路上都是一个百分之百的失败者。哪里来的经验教训去给女儿指条明路?
也没那个老脸啊!
可就看着女儿跟女婿离婚?
以他这双看人看了要六十来年的眼睛,他瞧得出来,不管是子遇,还是安安,这两人心里都是不想离的。
这就像踩钢丝似的,这两个小的可都在关口上了,有人推一把,往前就是康庄大道,可要是有人不怀好意踹上一脚,死一窝。
沈父愁肠百结,叉着腰不停走来走去。
安安被他晃得头都大了。
她喊了一声“老爸”。
那仰头看他的样子,恍惚里,竟让沈父摄了一跳,几十年没想过的那个人,突然间和电影里的镜头,一下跳出来,五官清晰,轮廓分明。好像那个人就在眼前一样。
他心坎上老旧的伤疤似被雷劈了一道,早结疤的伤口撕裂开来,隐约还能闻到血腥气。
重重叹了一声,他在女儿身边坐下,两手撑在膝上,一下子似苍老了十岁。
他说:“安安,我是不是一直没跟你提过你妈?”
妈的离开是他心头一块疤,沈安安下意识要说“我不想知道”。
沈父抬手摆了摆手,转头看向她:“你别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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