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回不去，就好好计划在这里的人生。所幸老天眷顾她，每一步走得还算顺利。

　　她正在开心地盘算着以后的日子时，枪炮声打断了她的清梦。

　　“最好别出去啊。曹西山的军队打过来了，城里到处是兵。城北伍家楼被炸了。听说当时督军也在，不知生死。”房东太太消息灵通，像喇叭一样提着她的租客们。

　　哎，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偏偏就忘记了这是军阀混战的年代。那位少爷怎么样了？言沫莞想起了靳亦晟，不过只是一瞬间。

　　他老子有权有势，亲兵肯定会护送他离开的。言沫莞啊言沫莞，你自己都还摇摇曳曳无着落呢，这时候居然有闲心管别人。她笑自己不争气。

　　打战了，生意自然做不成，只有等局势稳定才能考虑店铺开张的事。她同房东讨价还价，把铺面租金减了一半。房东也会想，言沫莞要是不租，放着也没收入，减半就减半。

　　言沫莞穿上深蓝色朴素裙袄，用一条淡黄色手绢挽了头发，出门采购些必需品。局势未稳定前，她打算先闭门不出。等新的政权接手，看风向。

　　不过稳定局势后应该都会发展经济的，谁会和钱过不去呢。她又想起了他，不知道现在他逃到哪里或是躲在何处，如今，他也算个落难太子了吧。

　　言沫莞甩甩头，似乎要把记忆中的影子甩开。街上不太平，她必须集中精力面对眼前。

　　街上到处都是兵，码头车站盘查甚严，听说在抓什么人，想必整个穜城已被重兵围守。言沫莞不过问这些，她打算多买些必需品，就在阁楼上躲个清净。

　　前面传来几声枪响，言沫莞绕道而行。

　　转过巷子，却别人拉住了。定睛一看，是何华。虽然只见过一两面，但言沫莞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你没逃命吗？”她的话像是大势已去一般。

　　何华并不介意，他很急：“言小姐，我能信任你吗？”

　　言沫莞知他有事，本该甩开的，却隐隐感觉有什么东西牵着她问什么事。

　　何华觉得少爷救过这个女子，应该可以信任，“少爷受伤了。你能帮我们躲一躲吗？”

　　什么？他没有逃出去。言沫莞心里微微一紧：“人在哪里？”

　　跑过空旷的广场，一个凌乱的马棚里，何华剥开密密的草垛，他睡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手臂的血还不停地留着。刚刚的枪响就是在追他们。

　　越是紧要关头言沫莞脑子转得越快。她扯下束发的手绢，在枪伤上方为他扎紧止血，自然垂下的青丝抚着他的脸盘，他眼珠微动。

　　外套已沾满了血，她利落给他扒了。没有小女子的娇羞，何华差点惊的下巴都掉了，她是第一个敢扒少爷衣服的人。

　　撕下外套另外一边没有沾血的袖子套在他受伤的手上，防止他们逃跑时血滴留下痕迹。

　　“发什么呆，赶紧一人一边。”她边说边扶起他。何华习惯听命令办事，立刻照做。

　　前方已设起关卡，来的时候并没有，可见他们知道他在这个范围。身上的裙袄碍事，她转进一户无人的院落，扯下正晒晾着的男人的衣服去角落换上，随便找根布条把头发扎紧。

　　“没办法了，你一定要醒来。”言沫莞低声说。她顺手捡起地上的一颗石子，用力刺激他的涌泉穴。他渐渐睁眼。

　　“你什么都不要说，保存体力。”他失血过多确实也没有力气说话。

　　言沫莞看看何华：“你体力还可以么？脑子好使么？相信我么？”何华被问得发憷，这是要做什么？

　　“把他送到这个地址，不要走楼梯，我会在楼上帮助你们爬窗户上来。”言沫莞给她了他地址。

　　何华疑惑：“那你要去做什么？”

　　言沫莞笑笑：“机灵点，珍惜我给的机会。”

　　她看了一眼靳亦晟，他正看着她。随即，她对她莞尔一笑，转身奔向了广场对面的一辆摩托车。这一画面恐怕要一辈子烙在他的心上了。

　　摩托车巨大的响声惊动了曹西山的士兵，他们跟着追了过来。有人、有狗，后面还跟着摩托车和汽车。

　　密集的枪声跟着渐渐远去的摩托车声追去。

　　何华顿时感慨万千，这个为了少爷连命都不要的女人，应该适合做少奶奶。他没有浪费言沫莞给的机会，搀扶着靳亦晟到了目的地，他已快虚脱。

　　何华不确定言沫莞有没有摆脱追兵，正在墙角处思考之际，楼上扔了绳子下来。

　　费力九牛二虎之力，两人才把靳亦晟弄上楼，还好阁楼位置偏僻，没有惊扰到邻居。言沫莞望着再次昏迷的靳亦晟，她也快累趴了。何华把少爷放到了香床上。

　　但事情还没做完，她不能休息。靳亦晟手臂里的子弹必须取出来，不然手会废掉。曾经有机会做外科医生，但继母没有让她去实习。为了结交吴皓轩，迫不及待的把她推进了吴家的公司。

　　这又是一场考吗？言沫莞苦笑，真是人生无处不考验。

　　言沫莞刚恢复点体力，便告诉何华：“你好好照顾他，我去弄点药回来。你们不要发出任何声响。”走时，她拿了他的手枪。

　　一个小时候，她匆匆回来，手上多了个小包，里面全是药品。

　　“这些是……”何华不解。

　　“麻醉药和消炎的。”言沫莞想也没想答道。

　　“还能买到这种东西？”何华也有警惕性。

　　言沫莞正在为一会儿取子弹的工序做准备，听他这么问，抬起了头，眨眨眼：“对，买的，聪明。”玩味的一笑。

　　何华瞬间明白，立刻点头，大家心照不宣。这个时候哪能买到这些东西，分明就是去医院爬窗户了。

　　临时做了些简单的工具，她用酒精灯和酒精消了几次毒，才将靳亦晟的衬衫剪开。

　　何华帮不上忙，他在想这是个怎样的女子。会点功夫，会开枪，会骑车，还会取子弹，她不会什么？

　　言沫莞仿佛知道何华在想什么，一边做着手术，一边说：“惊奇吗？我怎么甩开追兵的？我骑了六年的摩托车上学，还常去滨海道切磋车技，这些……”言沫莞突然止住，刚刚紧张之后她有些许放松差点把话说漏了，这时她又警惕起来。

　　表情恢复平静后，她淡定地取出了子弹。

　　后半夜，靳亦晟的体温渐渐升高似乎也在她意料之中，感染关总是要过的。

　　好在他身体不错，一天后的傍晚他苏醒了。言沫莞正坐在窗户前，发着呆，夕阳就洒在她身上。听到床上有动静，她侧过脸来，向他微笑。他的心像被什么抓住了一般。

　　言沫莞准备了米粥，正要喂他，胃里又出现了恶心感，她立刻让何华少少的喂给他喝，自己去了洗手间。她对男人还是有心理创伤。只是那天在给他包扎和处理伤口的时候，可能太过专注，这种症状才没有出现。

　　老督军最信任的一名将官出卖了他，曹西山根据情报把他炸死了。情况危急，靳亦晟掩护让亲兵护送家人离开，而自己错过了逃出城的最佳时间。言沫莞问他怎么办？他却没有说话。

　　家庭遭到如此重大的变故，属于城破家亡了吧。这样的打击落在谁身上，谁都受不了。他沉默了好几天。

　　看着自己长大的韩叔叔，父亲的好兄弟为钱背叛他们。这个乱世没有能说理的地方，谁强大谁就是理。父亲努力维稳一方，他才能任性的做自己想做的事。父亲曾包容着他所有的幼稚，希望他有一天能看得高远。打战是为了和平，只有兵强马壮疆土稳定，才有一方百姓的安乐。但他曾经没有想过这些，而今也没有人会纵容他的幼稚了。

　　靳亦晟十分难过和沮丧。言沫莞不知道怎么安抚他，想抚摸他的头发，但毕竟太生疏，下不去手。谁知他竟附在她的腰上，抱着她。言沫莞轻咬嘴唇，像根木头庄子似的，任他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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