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似乎进行不下去了,我总不能问“梦游”时,他在作什么?可心念闪过间,就被他窥去了心思,只见他笑得畅意地道:“难得有个梦游的典范,我自然是得认真考察。行为能力略慢,眼睛阖闭,面部表情呈放松状态,嘴角微弯,这一系列特征表明你的脑神经反射弧虽呈低迷状态,但有一定的控制行为能力。”
说得这般认真,好像真有其事一般。若非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可能就真信了自己梦游。闷闷地吃完东西,放下筷子后我边拿纸巾擦着嘴,边似不经意地问:“沈家地下室的血迹是谁的?”得来高城嗤笑,“现在可以啊,知道用这种迂回战术问我问题了。”
有吗?很直接的问题,哪里迂回了?
“血迹样本采集回来了,这问题你该去问他们。”
就是还没结果?血样痕检出来不是沈衍平的,而他又说那里是姜宏修的第一死亡现场,可血迹不可能是他的,然后童子琪又出现在那里,整件事错综又复杂,好混乱。
沈衍平,姜宏修,童子琪,他们三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而沈氏与姜氏到底又在其中参与了什么?这些人似乎在进行着什么......仪式,对,仪式感非常强烈。
目前为止,已经死了三个人,从沈氏与姜氏之前的反应判断,像是并不知道姜宏修死。看来切入口还得从这两个女人身上下手。
正沉念思索着,手机突然响起来,在静谧的空间里,铃声显得特别突兀。凉凉的视线飘来,我赶紧接听,但在听到对面声音传来时心头不由一沉。
“夏姐,是我。”
是小童。一直被案件锁绕,都空不出多余心思来关心她,连忙询问:“小童,你跟阿姨都没事吧?”小童的声音听起来恹恹的,带了浓浓的鼻音,却道:“夏姐,我妈让我跟你打听......什么时候可以把我姐的......领回来?”
心里涌起一阵难过,童子琪的遗骸变成那样,有哪个父母、哪个家人不伤心难过的?而中国人的传统思想都是想早点入土为安。若不是发生这样的事,恐怕没有人愿意把亲人的尸骨留在那冷冰冰的停尸房供人研究剖解。
但这事我说不了准,沉吟了下:“我去帮你问问。”
“嗯,谢谢夏姐。”小童软软地回,再开口已是带了哭音:“找到凶手了吗?”
我沉默,凶手如坠迷雾,何从找起?就连身旁那般厉害的高城,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下明确性的定论。那头小童是个通透的人,顿然明白了我的沉默,很小声地说:“我知道了夏姐,有消息了通知我。”
挂断电话,我看向高城,以他的敏锐,当是听出我这电话内容了,也该懂我现在的眼神。
他只淡淡地道:“我尽力。”
“那童子琪的尸骨......”还是希望为小童做一些事的,而且童子琪那样,也委实凄惨。
“走程序。”
就是没多大问题了?法医陈那边应该要查的都查完了。果然,我去一问,陈说没多大问题,可以让家属来办手续认领尸体。闻言我心头一宽,立即拨电话给小童。
半小时后小童和她母亲就一块过来了,不过是一天多时间,两人就形消脱骨的吓人,眼睛都红肿着,也不知在家里抹了多少泪。但让我纳闷的是,为何小童的父亲始终都没出现?
小童看到我,眼泪似又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可当高城走过来时,泪一下就涌出来了,紧走两步一把拉住他手臂,哀哀地求:“城哥,你帮我,帮我一定要找到杀我姐的凶手。”高城的反应很淡,轻轻抽开自己的手,眸光浅薄了道:“先去领遗体吧。”
小童眼神缩了缩,眼底浮起一片哀色。我有些不理解高城对她的淡漠,在画廊时,他对小童还算照应,甚至于比对我更加温厚。等她们母女走进法医部后,高城淡淡解释:“自凶案发生起,与案件相关的家属、朋友、同事,都成为了证人。我与她的关系就变成了对立。”
我不由转眸去看他,视线相对时他问:“看什么?”
“假如不是小童,而是你关心的亲人或朋友,你也这么理智的将情绪分割吗?”
高城眸光若定在我脸上,语调依旧平复:“情绪的偏向是行为逻辑推理的大忌,而对死者或其家属最大的尊重,就是将真相还原。”
理在,可是人的情绪哪里是说控制就控制的?
正思转着,突听一声哀嚎从内传来,惊了一瞬,立即反应过来定是童母看到女儿尸骨散架后悲恸不已。
天光已亮,一夜过去。小童与童母喊来了灵车,直接将尸骨抬上灵车后就走了,将直接去火化。目送着远去的车影,哀沉的音乐也渐渐散去,只是心头的阴影却迟迟散不去。童母脆弱的哭颜,小童佯装坚强,实则眼底敛藏不住哀伤的样子,都印刻在脑海中。
回眸间,我走至高城身侧,主动拉起他手往警局一侧的花台边走,等走至四下无人时停住转身。“你是不是对小童有什么想法?”
他抬眸淡飘了我一眼,“对她我没想法。”
那眼神......我反应过来立即解释:“不是说你对小童心动,刚才看你不露声色地观察她们母女的行为举止,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小童和童母不可能参与到这凶案里吧?”有此判断是几次看高城看小童母女的眼神里透露着审视,甚至让我感觉安排她们来认领尸体,也是他有意而为。
刚他说过不能有情绪偏向,所以我选择主动探问。
“可不可能不是我说的,得用证据说话。”高城平静开口:“童子琪是这起案件的关键人,她在五个人中间起的是主导地位,既然如此,必然是得从根源查起。凌晨五点,姜妻与沈妻的详细体检报告出来了,两人身体健康;随后两具男尸的尸检报告也指示两人没患骨癌。刑警为童家母女录笔录,称童子琪一向身体健康,而查找病史档案,几年里童子琪去医院的次数寥寥可数,都有病历记载。”
“也没患骨癌?”
高城摇头。原来这一夜看似平静无波,其实已经有很多线索相继汇总过来,而他一直保持缄默,实则就是在等这些证据。然后现在他终于开口,是因为......心中已经有所定?
想到这不由心跳加速,微带急切地迈进一步,仰起视角盯着他眼睛,“有答案了?”
他俯眸看了我半刻,突然笑了起来:“你现在倒是挺会捕捉我心思的。”
......微腆,跟着他听、看,以及推理,对他的思维模式自然有了一定的了解。也不知他这句是赞还是讽,我且当成耳旁风,再次探问:“答案是不是在小童母女身上?”
高城浅勾嘴角,“一切行为都存在动机,认准这个方向答案自在心中。”
行了,他已经给了明确答复。
沈衍平夫妇、姜宏修夫妇,加上童子琪一共五个人,前四人可确定没患骨癌,而童子琪是查无病史,这个暂无从考证,因为尸骨被焚烧,即使曾有癌细胞在体内也都湮灭了。
于是问题一分为二:如果童子琪是那骨癌患者,那么动机立明;但如果她真的如所查病史那般并未患骨癌,动机去哪找?
既然高城如此肯定地将墙上图案锁定为关键,并把童子琪定在主导者位置上,那方向基本是不会错了。故而动机的存在就开始延伸往童子琪的身边人身上,家人首当其冲。
我略一沉吟后问:“小童是单亲家庭?”
高城挑了眉语带浅嘲反问:“你不知道?”我微怔,转瞬明白过来他这表情的意思,“你早就知道?她跟你说过?”他垂眸半刻,抬起时已面无表情:“第一次去画廊时就说了。”
除了愕然地看着他,我无语对之了。
与小童认识两年之久,我不知她家里的事,而他不过一面,就让她把这么私密的事讲出来了。这究竟是我的问题还是他的原因?探人隐私这种事我不会做,看小童平时很阳光,当然我这么想时首先就有了偏颇的观念,谁规定单亲家庭里长成的人就一定是悲观忧愁的?就像我,不也这么没太大忧虑的过来了嘛。
纠其根本,还是因为这个人是高城吧。
难掩好奇而问:“小童是怎么与你谈起那件事的?”
“画。”高城就吐了一字。我顿然也想起这件事,小童为他画素描一直都让我觉得困惑,按说他绝不是个好说话的人,怎么就会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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