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绍辰一直认为莫斓是一个善良的姑娘，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加以引导一定会迷途知返的。然而最近发生的事情又太多，自己这份期待能够换来莫斓怎样的回应，他没把握。

　　莫斓没想到莫绍辰会问这么一句，想想应该是自己失态了，勉强挤出个笑容，“我，我能有什么事啊，就是个这么照顾我挺感动的，所以想说声谢谢！”

　　显然这并不是莫绍辰期待的答案，不禁拧了下眉头，“原来你只是想说谢谢！”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咸不淡，莫斓抬头，瞅不出什么端倪，思索着说，“那个，嗯，这菜做得真好，我学着，等过几天身体好一点，我也做给你吃！”

　　莫绍辰听不下去，打断她的话，“不要太劳累了，身体不舒服就好好休息！”

　　说完行至门口，从衣架上摘下外套。

　　莫斓见状，忙问，“哥，你要出去吗？”

　　“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莫绍辰看似回答的回答了一句。

　　莫斓心里不好受，莫绍辰的事情从来不会跟自己讲，对他，她只是个外人。

　　还想说点什么挽留，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有自己的事业，不可能每分每秒都留在她身边，如果此刻撒娇，太不懂事了。

　　她咬着唇，直到莫绍辰砰的一声关了门，才哭出来，起初捂着嘴很压抑，到后来收不住，放声哭出来，整个人都瘫倒在地上。

　　前所未有的无助感，她已经将事情做到这个程度了，如此卑微，却还是得不到他的心。

　　夜深了，挂起了风，冬日的风，寒冷凛冽，香樟树顶着大团绿冠在风中沙沙作响。

　　一辆漆黑的车，停泊在树影下，像蛰伏的猛兽。

　　车窗打开，莫绍辰的胳膊搭在车窗上，白色的衬衫挽起一截，露出半条结实的小臂。冷风吹着，他浑然不惧，指尖的烟好久没吸，长出很长一截烟灰，扑簌扑簌落下去。

　　这是他最后一支烟，他已经连续吸掉了一整包烟，嗓子痛得麻木。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目光一直落在慕纪的窗子上。那扇窗的灯，也灭了好久，慕纪应该休息了吧。

　　她最近过得好吗？有没有再想起自己？想起来时是什么心情？会哭还是会笑？

　　想起慕纪，莫绍辰嘴角扬起浅笑。

　　风更大了，莫绍辰闭了闭眼睛，脑袋无比清晰，和慕纪的一切电影剪辑般飞快掠过。慕纪自和他交往，受到过太多伤害，他一次一次给她承诺，又一次一次让她失望。

　　纷纷扰扰，就是没办法在一起安静地过几天舒服的日子。说不尽的倦意涌上来，他累，慕纪应该更累更辛苦吧。

　　关于莫斓的误诊，莫绍辰知道并不是莫斓设计出来的，但当医院已经澄清后，她没有第一时间告诉莫绍辰，将错就错，让莫绍辰很失望。

　　她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他，所以他想给她坦白的机会，毕竟直接戳穿，太伤她自尊。

　　然而，莫斓并没有悔过的意思，莫绍辰觉得事情必须早点结束，因为慕纪不能再因为她而受到伤害，否则他就要彻底失去她了。

　　烟头被掐灭，莫绍辰升起车窗，踩下油门，车子疾驰出去。

　　莫斓伤心欲绝，哭了一宿，哭累了就躺在地上。

　　真孤独，一切都是黑漆漆的，外面除了风什么也没有，她像被遗弃在荒岛上。

　　她的眼睛毫无焦距地落在某处，就这样过了一整夜，直到太阳再一次升起，世界再一次明亮，她才缓缓从地上爬起来。

　　全身都凉透了。

　　她不能憔悴，她要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漂亮的女人才配得上莫绍辰，不能自暴自弃，她还要当莫绍辰的新娘呢！

　　全身都寒冷麻木，她勉强挪动双腿，还没走回房间，就有敲门声想响起。

　　是哥哥，是莫绍辰！

　　莫斓在心底本能地欢呼，扶着墙就像门口跑去，手脚不太利索，趔趄一下趔趄跌倒在地。

　　挣扎着起身，去开门，当门打开时，她的笑容僵住，怔了两秒，问，“怎么是你？”

　　她全然忘记了，这里是莫绍辰的家，他有钥匙的，怎么会敲门？

　　门外的人不是莫绍辰，是梁熠生。

　　莫斓脸上的失望太明显，刺得梁熠生眼睛痛，但他顾不得太多，一脸关切，上前扶住莫斓的肩膀，问，“这是怎么了，怎么气色这么不好！”

　　莫斓身体本来就弱，昨天倒在地上失魂落魄的煎熬了一个晚上，气色怎么会好。

　　等不来莫绍辰，莫斓心里烦躁，态度也带着不耐烦，挥掉梁熠生的手，阴阳怪气地问，“你来做什么？”

　　梁熠生站在门口没动，眉头皱了一下。

　　他一直在担心莫斓，为了她特意将档期提前，来到海城，但依旧什么事也做不下去，总想看见她，照顾她安慰她。

　　可真正见了，她这是什么态度，冷淡得让他陌生。

　　原本是满心欢喜带了好消息来的，此刻不知道用什么语气说出来合适。

　　他抿了下嘴角，回答她，“也没什么，就是看看你。”

　　“有什么好看的！”莫斓冷笑，声音不大，却让人心寒到底。

　　话还是要带给她，梁熠生沉默两秒，才让自己能用一种平静的口吻说下去，“我去了医院。”

　　“你去医院？”莫斓闻言，声音陡然提高，转过身瞪大眼睛看着他。

　　“是的，去见了你的主治医生。”梁熠生正在措辞将误诊的事告诉她，但见莫斓正用愤怒而焦灼的目光迫视着他，仿佛他在多说一句，她就能立刻和他决裂。

　　火光电石间，梁熠生明白了什么，张张嘴，试探地问，“莫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莫斓也不掩饰，坦荡而利落，“是！”

　　梁熠生不太明白，没有罹患那么可怕的疾病是多么幸运的事，莫斓所有的烦恼不都能随风而逝了吗？她又可以活蹦乱掉地活下去，完成自己的事业和梦想，多么值得庆幸的事！

　　所以，他问，”那你为什么看起来并不开心呢？“

　　莫斓不回答，走到梁熠生面前，直视他的眼睛，看进他眼底，“梁熠生，你喜欢我吗？”

　　梁熠生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问得还这么直白，怔了一下，叹口气答，“是，莫斓，我喜欢你！”

　　莫斓的睫毛忽然颤了颤，低下头，苦笑一声，“我们心里都装着一个不可能的人！”

　　这话便是傻瓜也听得明白了，梁熠生也苦笑，问，“你不开心是因为一旦事情被莫绍辰知道，他就会离开你？”

　　莫斓没有再回答，她的心里很乱在，这段时间她偏执任性，好像丢掉了从前的简单纯真，她越来越不认识自己，她痛恨这样算计的自己，却又控制不住。

　　身体轻轻晃了晃，没有莫绍辰，她的世界黯然失色。

　　问天下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她忽然明白了书中的李莫愁为什么那么坏又那么无奈。

　　“莫斓，你是不是太累了，工作室的剧要在国外取景，我带你一起，去散散心也好！”

　　阳光洒进来，很亮，莫斓逆光而立，飘渺而不真实，她缓缓转头，目光在室内每一处流转，良久，她说，“梁熠生，陪我去买些菜。”

　　对于哪天慕纪没有当面告别，周御觉得遗憾，自己不能在这么默默无闻下去。看那天的情形，她和莫绍辰的关系似乎也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好，他要站在她的面前，才能拥有追求她的机会。

　　打定这样的主意，他快速忙完手里的工作，还推迟了两个会议，看着快到下班的时间，拨通慕纪的电话。

　　彼时慕纪刚做完新人培训，和几个实习生交流心得，手机响起后没有第一时间接起来。

　　周御内心忐忑，一边设想只是慕纪太忙了，一边又担心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坐立不安，过了好半天，电话回过来，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接了起来。

　　慕纪在电话里喂了一声，他竟然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怔了一下，才找出点声音，回到，“喂，慕纪，我是周御，那天太匆忙，买来得及送你，想看看你今天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一口气说完，手心里已经冒出汗来。

　　像是回到了青涩的学生时期，他们一同参加辩论赛，他信心满满，却碰到了伶牙俐齿的她，满手心都是汗。

　　这件事，在两个人坐在商场里吃火锅时，他提了出来，“那时候，我已经参加过很多场辩论赛了，是队里的主力，拿冠军是志在必得的，没想到碰到了你，一个人舌战我们一队人，眼瞅着快到手的冠军，被你们给夺了，后来我再也不参加这样的活动了！”

　　慕纪被他逗的笑出来，“这么说，我还给你幼小的心灵蒙上阴影了？”

　　“所以，你要对我这个老同学好一点，能面对着你知道我要鼓起多大的勇气吗？”周御顺秆子爬。

　　在没有面对慕纪的时候，他是个斗志昂扬的有为青年，做事也是雷厉风行的。

　　“同学时代是最美好的！”慕纪感叹。

　　要不是周御提起，她都忘了曾经的自己有那么犀利的一面，毕业后的婚姻生活，磨平了她一身的棱角，离婚后一个人工作生活，虽然要故作强大不受欺负，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到底是没有了。

　　周御见她的笑容落下来，知道自己的话让她回忆起从前不愉快的经历，于是调转了话题，“听说你辞去了老师的工作，在外贸企业上班了？”

　　“是呀，出来闯荡一下，虽然福利待遇比不上做老师的时候，但是能让人成长得很快！”慕纪夹了一大条青菜往嘴里塞，烫得差点调出眼泪。

　　“慢点吃！”周御递纸巾给她。

　　“忙了一天，午饭都忘吃了！”慕纪擦着嘴巴。

　　两人有说有笑，周御还问了慕纪公司的主营项目，慕纪细细介绍了一遍，周御说，“这挺巧的，我们公司在F国有子公司，目前正在采购，考察了很多企业，发现还是国内企业的质量最好，加个也合理，你们要是做这房买你，咱们改天详细谈谈那，说不定可以合作！”

　　“那好呀，我们公司海外新业务第一站就是F国，刚拿到投资人的钱，正打算大展宏图呢，说不定你们就是我们的第一个大客户！”

　　火锅要了最辣的，两个人吃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结过账，慕纪对周御说，“我请你和奶茶吧，这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清热去火！”

　　本来周御打她电话约饭的时候，她是想那天好歹人家帮了她，怎么都要感谢一下的，不曾想他抢先付了款。

　　“那应该是凉茶吧！”周御笑着说。

　　“都差不多了，反正再不喝点什么，舌头就着火了！”

　　“谁让你非要那么辣的！”周御以为她的性格变温婉了，口味也会变，没想到还是这么犀利。

　　这家奶茶店远近闻名，天天排队，慕纪轻车熟路地站在了队伍后面，转头指着不远处的椅子，对周御说，“你现在那边坐一下，这里人虽多，但是很快。”

　　“好！”周御带着笑意，坐到一边，看着慕纪踮起脚在队伍里张望店里的情况，盘算着还有多长时间轮到自己，觉得甚是可爱。

　　慕纪好好不容易买到了两杯网红爆款奶茶，一回头，周御却不见了。

　　她惊疑，在周御坐过的地方转了一圈，喃喃自语道，“这人去了哪里？”

　　由于奶茶的杯很大，她抱着有些费劲儿，也没看路，迎面撞上一个人，一个趔趄，身体往后倒去。

　　一只强有力的手，猛然伸过来抱住她，将她扶好，“没事吧，这么不当心！”

　　周御不知道何时出现。

　　“没事没事！”慕纪一叠声说，她也没弄清情况，还以为是自己走路不当心撞了别人，一边低头用手擦身上的水渍，一边向被撞的方向说对不起。

　　可是面前这个人没动静，片刻，慕纪察觉不对劲儿，抬起头，那人正用森冷的眼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你怎么在这里？”慕纪问出声。

　　没等对方回答，张助理拎着一大堆东西跑过来，“莫总，时间快到了，咱们赶紧走吧！”

　　莫绍辰没理张助理，目光扫过搭在慕纪腰间的手，“他是谁？”

　　慕纪下意识地侧了身，周御察觉她细微的动作，识趣地收起了手。

　　慕纪侧完身觉得不对，自己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于是站直身子，“同学！”

　　“什么同学？”莫绍辰来脸色铁青，他怎么不知道慕纪什么时候有能一起出来逛街的同学？

　　“老同学！”慕纪的脸色也不好。

　　他不是在陪着莫斓吗，怎么有时间来这里逛，难不成莫斓也在附近？

　　想到这里，心里忍不住的生气，特别故意地挽起周瑜的胳膊，“我还有事，莫总慢慢逛吧！”

　　说完还温柔地问周御，“刚才不是说要去其他地方逛逛吗？现在去吧！”

　　周御很配合地点点头，然后两个人就转身离开了。这种气人的戏码，她从前是最不屑的，现在却不知不觉用了起来，在心里鄙视了一下自己，但为了挣回点面子，不得不继续挺着腰板。

　　果然，莫绍辰被气得不轻，他们刚走出两步，他就抬步跟上去，想伸手将她揪过来，张助理上前一步拦住他，“莫总，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

　　莫绍辰恨恨收了脚步，好样的慕纪，还真看不出，放你两天自由，你有重新一个男人的本事，还同学，老同学，难不成以前还有故事！

　　心里这样想着，对张助理说，“调查一下那个男人是什么来路！”

　　“是！”张助理毕恭毕敬回答。

　　慕纪和周御走得远了，确定莫绍辰没跟上来也望不见他们，才停下脚步。她的心情不是很好，一脸落寞，周御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反应过来，忙松了挽住周御的手，“抱歉，我刚刚......”

　　“没事！”周御故作轻松地说，“我还是挺喜欢你这么挽着我的呢，亲昵！”

　　“啊？是吗？”慕纪干笑两声，尴尬的不行。

　　“慕纪，那个人是你的男朋友吗？”周御忽然变得极其认真。

　　“他......”慕纪踟蹰着，不知道怎样回答。

　　换做不久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就回答，是的，但是现在她不能确定，自己和莫绍辰到底算是什么关系。恋人吗？他陪在别的女人身边；不是恋人？他们还没有明确说分手，而且他也算是事出有因。

　　一时间心烦意乱，不知道怎么回答。

　　周御也不急，耐心看着她，“回答不上来就不要回答，我们都是成年人，成年人的世界太复杂，哪有非黑即白的。”

　　这话说得通透，慕纪报以微笑，“谢谢你！”

　　“有什么好谢谢的，”周御抓抓头，“我们是朋友，既然是朋友，就要相互理解和体谅不是吗？”

　　他们其实并没有多熟，上学的时候话都没说过几句，毕业后也就见了这两次面。

　　不过他既然说是朋友，那就是吧，毕竟现在能称之为朋友的人太少了，他人不坏，也有趣。

　　慕纪笑了笑，“好，我的好朋友！”

　　周御听得发酸，努力了半天，他才只是她的“朋友”，不过这也值得喜悦，毕竟他于她不再是路人甲。

　　“对了，其实今天出来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周御眨了眨眼睛。

　　“什么事？”慕纪好奇，正不知道怎么感谢周御呢，终于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于是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我在追一个女孩子，想给她买一件礼物，不知道要买什么？”周御摸摸鼻子。

　　这个慕纪就犯了难，她不擅长送人礼物，想了想，问，“她多大年纪，性格怎么样，有什么兴趣爱好，做什么工作？”

　　一连串的问题，周御不知道从何回答，眼珠转了转，“嗯，她啊，和咱们差不多的年纪，人挺善良的。”

　　人挺善良的？这事什么评语嘛，完全没有参考价值！

　　慕纪摆摆手，“算了，也不能指望你们这么没有浪漫细胞的男人想出什么贴切的话，我们还是一边逛一边想吧！”

　　女人喜欢的东西无非是首饰、化妆品、衣服、包包。

　　可这些在慕纪看来都不够有诚意。

　　走着走着来到一个手工坊，专门做陶罐一类的小玩意儿，里面好多小孩子在大人的陪同下，不亦可乎。

　　慕纪突然停下脚步，顺着橱窗往里往。

　　“你喜欢这个？”周御问。

　　“也不是，”慕纪摇摇头，“只是突然想起曾经在一本书里看过，大概的意思是，从质量守恒定律来看，人是永生的，因为当他死后，身体会分解成其他物质，这些物质会化作另一种形态存在。”

　　这是个有趣的论调，周御问，“那和陶罐有什么关系呢？”

　　“那个人说，如果是这样，他希望死后将自己的骨灰做成一只陶罐，以陶罐的形式存在下去！”慕纪偏着头，比店内一直色彩斑斓的陶罐吸引了。

　　“很有趣，不过，”周御指了指店内的孩子们，笑着说，“你这种黑童话可不要讲给这些可爱的宝宝听！”

　　“放心，他们听不懂的！”慕纪俏皮地挤一下眼睛，接着叹了一口气，“按照形态来讲，人可以转化成其他物品继续存在，可是意识消失的人，已经失去了他本来的属性。”

　　听似好无厘头的一句话，却道出了慕纪心里最大的隐忧。

　　没有莫绍辰的她可以继续活着，可是那个能爱能恨的她还存在吗？

　　这种论调有些矫情，她不允许自己再继续，重新挂上笑容，对周御说，“不要不要做一串项链给你追得那个姑娘？”

　　周御又摸摸鼻子，“听你这么说，她应该更喜欢陶罐，做漂亮一点，让她抱回去插花！”

　　店员已经望见门外的两个人，热情地迎出来，慕纪向她仔细了解了制作陶罐的过程，开开心心进去选材料。

　　慕纪没看出来，周御的手还挺巧，老师教了两三遍就能自己上手了，相比之下，她逊色了好多，一团泥巴在手里转了半天还是泥巴。

　　周御安慰她，“熟能生巧！”

　　慕纪直摇头，“以后再也不这么文艺了！”

　　正说着，慕纪的手机响起来，她忙擦了手，接起来，是青雪，她在电话那头大叫着，“慕纪，快来救我！”

　　 喜欢午夜想你，半悲半喜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午夜想你，半悲半喜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