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每天放学都早早在斜坡那里等她,她走后,他便开始检查路面,但凡大个的石头,他都一个个捡掉了,就怕她一不小心从车上摔下来。
过了半年,那斜坡上的石子几乎被捡得干干净净,地面露出石子下面的灰土来。
斜坡变得温软了,连夕阳看上去都更温柔了,她的长发也不用再在空中跳跃了,他可以欣赏她那翩翩翻飞的瀑布般的长发了,他想象着,那暖暖的风穿过她的耳际,她的衣领,她的袖口,就像自己抱住了她一样。
此刻,他抱着她,感觉却不像在抱着她,怀里的人早就已经变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抱的是谁。过去那个她,是那么可爱,那么倔强,那么潇洒,对男生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谁都不搭理。
接过奖状的时候,她的手是颤抖的,而她的脸却是毫无表情的,他想知道,到底什么能够让她动心,还是她在掩饰什么?
第一个改变是从初三第二个学期开始,那时候的墨南还找不到背后的告密者,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直到有一次,他忽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高密的人也许不是学校的领导,也不是门卫、保安,有可能只是一个学生!
给一个学生什么样的好处,才足以让他这么出卖自己,在学生里面,墨南自认威望是相当之高的,没有谁敢背后这样捅他一刀,校园里还有一句话,叫宁可得罪校长,也不能得罪季墨南。除非,父亲给的好处恰恰是那学生最需要的。
墨南开始不放过任何一个学生,吩咐小罗罗们一个个调查,再互相揭发检举,可到头来,还是白忙一场。
某天晚上,他突然想到什么,从宿舍里跑出来,举着手电筒直接找到学校档案室,从里面翻出这些年来季家资助过的学生档案。
一张张看下去,一个个否定,有一些还是自己的死党,当他有点怀疑是死党做的时候,他又翻到下一份档案,上面写着:
夏沐晨
他大吃一惊,从来没想过夏沐晨居然是自己家的资助对象,虽然这些钱是通过自己签名划出去的,但他从来就没想过要认真去瞄一眼,以至于竟然错过了两年。这些都是经过辅导员确认的,墨南从来不会去调查贫困生档案。
想着她在斜坡上飞奔而下的影子,还有那故意闪躲假装看不见自己的眼神,墨南忽然有一个不好的念头,难道这两年来,告密者是她?!
档案里面记录着资助等级,夏沐晨跟其他两个人是属于特困资助,也就是说,拿的钱最多。
墨南顿坐在地上,越来越相信,没有多少女生敢骑着一辆近乎散架的自行车从石头陡坡上飞速而下,也没有多少女生敢接受告密者的任务。
但这于她,都是有可能的。
因为她是那么的不一样。
怎么就没有想过她呢?
墨南矛盾挣扎了许久,不知道该不该再调查下去,从上半夜到下半夜,他一直在为夏沐晨寻找否定的理由,找着找着,天就亮了。
那天,他依然在斜坡上等她,她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依然没有看他一眼。
“喂。”他站了起来,在后面喊住她。
这时候的夏沐晨已经往斜坡飞奔下去了,被他这么一喊,回头一看,车头一个走偏,整个人连车带滚翻到斜坡中段,挣扎着起不来。
墨南见她翻车立刻冲了过去,但见她白色的裙子浸润出一点点红色的梅花,接着梅花越来越大片。
他吓得不轻,按住她的大腿,问她还有哪里疼……
那个时候,他是那么地后悔,他不想再追究了,管他的告密者,她才是最重要的。
墨南深深地记得那一刻的感受,难过、自责、心爱……只想永远跟她在一起,永远在她身边保护她。
后来每当心里无法原谅她的时候,他都会想起那一幕,那一刻的心情,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他真的会牵起她的手。
恨着她,明明,给过你机会逃跑的,你为什么不跑……为什么要毁掉我的感情,难道,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喜欢过我吗?
后来我为你改掉了那么多毛病,你都没有一点动心吗?难道你没有发现后来我已经改掉骄傲、改掉臭脾气,改掉嘴贱的毛病吗?你不是要告密吗?我故意制造功劳给你去邀功,你难道都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
我甚至还违背当初必考第一名的诺言,故意漏做几道题,把第一名的奖学金留给你,你从我手里接过奖学金的时候,难道就一点都没有去看塞在你手心里的纸条吗?
她还是那么倔强,那么一意孤行,那么不解人意。
这张床还是高中时候用的,那会儿,整整三年,他把所有心思都花在她身上了,为了让她摆脱贫困生身份,为了她不必再跟自己的父亲拿钱,他开始自学炒股,学经营,学做生意。
可当他赚到第一桶金,以为可以改变她的命运,以为终于可以追求她的时候,命运却跟他开了一个最大的玩笑,一夜之间,她成为了其他男人的女人。
那没有送出去的巧克力、项链、玫瑰,在墨南心里,都风化了。
他真想问她一句:为什么当年给你机会逃跑,你都不逃?到底是为什么?
然而听到的回答只有她一下一下的心跳声。
这张床,本来就承载了他三年的爱情幻想,直至今天,这个做了多年的梦才终于实现了,他千万次的想过,让她成为自己的新娘,给她倔强,给她自由,给她呵护。
就是没有一次想过,结果会变成这样。
“可以……吓来了吗?”沐晨哀求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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