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他的缩影
太阳慢悠悠地从天空正中央往西边移动,月亮悄悄地跟在太阳后面从东边升起来,最终在太阳消失在一栋栋的高楼后边时,米白色的月亮代替了它,在深蓝色的夜空中散发出柔和的光辉,周围闪烁着的星辰就好像是会场里坐着的观众,正围绕着台上的两个争锋相对的人,放轻呼吸等待着。
秒针“滴答滴答”地唱着歌,似乎是哼着一首有关时间的童谣,分针愉悦地听着,每当秒针走六十步,分针就前进一格,而最年迈的时针则是要等到分针走完六十步,才会挪动一下。
现在是9点59分,夏七婉抬起手腕,腕表上的秒针只晃晃悠悠地走了四分之一而已,还有四十五秒的时间,她还要再攥着角落已经有些汗湿的设计稿站在舞台中央,忍受着并不逼仄的空间里压抑的空气,这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条搁浅的抹香鲸。
还好,秒针是个很活泼的孩子,四十五秒即使是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也不会显得很长,主持人依旧充满激情的声音响起时,夏七婉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总算不用像个阿尔兹海默症患者一样站着了,调整了一个舒服多了的站姿,夏七婉放松了用上死力气捏着的稿纸,手心的潮湿几乎要把纸面上的线条晕染开,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紧张到底是为了什么,也许是害怕失败,但也许只是单纯的临时怯场罢了。
“终于到了晚上十点了,小心各位观众等的时间足够久了,但是各位观众!接下来,就是万众瞩目的时刻!”主持人很善于调动起观众的情绪,配上紧张感十足的鼓点背景音乐,空气里似乎有一根看不见的线,把所有的人的神经吊起,不止是夏七婉和林芷珊,观众席和评委席甚至比参赛者还要提心吊胆。
“——让我们用今晚最热烈的掌声第二次欢迎,林芷珊小姐和夏七婉小姐!”两个人的名字一出现,台下顿时激起一片排山倒海般的掌声,仔细听还能听到几声不流利的中文在为她们加油。夏七婉不像早上那么害羞了,大大方方地对着那几个喊加油的外国友人摇了摇手,露出一个纯良的微笑,又一次在她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赚取了一小波好感度。
“那么两位美丽的女士,是谁将先行揭开她的设计稿的神秘面纱?”
夏七婉督了一眼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林芷珊,对方倒是坦荡荡的,也无所谓夏七婉那种想把眼珠子贴在自己身上的模样,手里的设计稿依旧平整,除了被笔尖划出的轻微的凹痕以外,整张纸就像是新的一样。
林芷珊淡淡地跨出一步,成熟的嗓音拼成性感的西班牙语的词句:“我先。”这时候的林芷珊,浑身上下都充满着自信的光芒,舞台两边的灯光交错着从林芷珊的背后亮起,她就好像是堕落于人间的三翼天使,洁白与妖艳并存,这个女人是多么危险的存在啊。
主持人被林芷珊强大的气场定在原地,半张着嘴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略显仓促地接过林芷珊递过来的设计稿,交给了不远处的几位评委,在评委接触到设计稿的同时,舞台正后方的大屏幕上也显示出了林芷珊设计稿的电子版。
其实节目组分别给了林芷珊和夏七婉一人一个U盘和扫描仪,再三嘱咐一定要在画完之后转为电子稿存在U盘里,然后把U盘和扫描仪归还给节目组,设计稿必须包括正面、侧面、背面的三视图,虽然这是每个设计行业的人都知道的规矩,但是以防意外,节目组特地在U盘里放了一个TXT文件去提醒林芷珊和夏七婉。
大屏幕上的,是一条长裙,准确来说,是一条有着细小花纹、精致装饰,以及年代感的长裙,现场的不少人都被这张设计图惊艳到了,也包括顾凌年,他在拿到设计稿的时候就已经眼睛一亮,这条裙子的确非常符合这次“怀旧”的主题,不论是那些花纹的所处时代,还是装饰物所摆放的位置,都是旧社会人们的潮流,哪怕是裙侧交叉着束起来的绑带也是用麻编制的。
是一幅佳作,顾凌年很肯定这幅设计稿的优秀,但是他心知肚明,只用看这个设计稿光滑流畅的线条就可以知道,这肯定不是林芷珊这个初进设计圈的小白能画的出来的,她背后肯定另有其人,而且她这个作品其实还有一个缺陷。但是其他的评委和现场的观众可没有像顾凌年那么了解林芷珊,他们正忙着欣赏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细节,林芷珊很满意现场的反应,她就是要所有人都只被自己的表演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只用集中在自己身上就行了。
“不愧是能为大品牌服务的设计师。”林芷珊站在主持人身边,用气音夸着那个设计师的高水平以及自己看人眼光的准确,她又一次感受到了胜利的曙光。
“林芷珊小姐,这幅设计稿实在是让我们认识到了一个新的你,不知道方不方便说一下你的设计思路呢?”
林芷珊为了能够完美地回答出这种答案,特地去问过设计师,然后结合自己的一些想法,把它们融合在一起,牢牢地记在脑子里,还未等人们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娴熟的西班牙语就已经脱口而出:“当然没问题,这是我的荣幸。很高兴大家都非常喜欢我设计的这套衣服,在此我来简短的阐述一下我的设计思路。
“我想在座的各位都知道,西班牙是一个充满异域风情并且极其开放的国家,这条裙子其实也是略微仿照了西班牙女性的传统服装改良而成的,就比如这里的领口和束腰。
“由于早期社会还是处于一个相对保守的年代,所以女性的领口不可以敞得很开,但是即便主题是‘怀旧’,我依旧加入了些许现代化的因素,所以我把领子的高度放低,使得女性们能够更好地凸显出自己的魅力;而且中世纪的束腰是对女性特别不友好的一个存在,畸形的审美让无数的女性宁愿抽出肋骨来,也要拥有世界上最细的腰,但是这种审美早该被抛弃,所以我同样也把腰部适当放宽,这样的话,就算它被制作出来,需要穿着它走秀的模特也不用辛苦减肥了。”
林芷珊的最后一句话惹得观众哄堂大笑,她既说明了设计的思路,又有理有据地把这条裙子背后的故事升华,夏七婉在一旁惊愕地摇头:为什么林芷珊不去当脱口秀主播,而是选择当一个爱豆?
主持人笑出一脸褶子,那样子看起来真有点像把夏七婉忘了似的,被晾在一边的夏七婉默默翻了个白眼,没说什么,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回合。
“夏七婉小姐,”主持人像是终于记起来这次的比赛是有两个参赛者,突然叫了一声夏七婉,“夏七婉小姐,接下来请把你的设计稿交给我,谢谢。”
夏七婉从舞台边上挪到主持人旁边,和林芷珊的气势凛然正相反,她慢吞吞地把有些发皱的纸放到主持人手上,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评委席,然后把那两张起皱的纸放在他们的桌面上,夏七婉努着嘴,转头看向大屏幕。
和看到林芷珊的那套裙子的狂热反应不同,所有观众在看到屏幕上一套间接的西装时都傻了眼,因为这套西装不管是从剪裁上或者是款式上都没有复古的味道,反倒是像一件二十一世纪的服装,和“怀旧”这个主题似乎是相差甚远。
夏七婉眨眨眼睛,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失落,也看不到一丝慌乱,事实上,她在设计这套衣服的时候就预料到了现场观众的反应,毕竟她对于“怀旧”的理解和大众都有些不太一样就是了。
“呃……”场面一度十分冷漠,主持人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接话,“那么夏七婉小姐,请你也说一下,呃,设计思路?”
“好的。”夏七婉点点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关于这套衣服,我知道大家可能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这样设计,但这其实是有一个故事的。”
夏七婉说完这段话的时候,深深地看了一眼顾凌年的方向,因为她要说的是和她的前男友有关,她不希望顾凌年因为这个不开心。
“这套西装其实是一套结婚时新郎穿的礼服,它是实打实的二十一世纪的服装,我把它设计出来是因为我的前男友。也许大家对‘怀旧’的第一反应都是很早的时候,人们所穿的那些服装,但是我不这么认为,在我看来,‘怀旧’不一定是要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即使是昨天或者上一分钟的事都能全是‘旧’,所以我选了我和他即将结婚时的场景,然后设计出来了这套西装。
“这套西装最大的特色是在它的配色上,大家可以看到我把这套衣服一半是黑色,而另一半是完全的白色,这个的意思就是在讲述时间改变了我的心,它不再完整,也不再统一……”
夏七婉用力做了一下深呼吸,接着说到:“所以,我把这件事化为了缩影,存在于这套西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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