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缓缓睁开狡黠的眸子,伸出食指抵住他蠢蠢欲动地嘴唇:
“又想干嘛?”
马背已经榨去了她绝大部分气力,他偏偏还要雪上加霜。
身下一双闪亮的眸子,映着头顶如水月色,一如宝石般璀璨流华。
彼此地呼吸越来越艰难,开口的瞬间却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眼前似乎有漫天星光绚烂,直至彻底陷进难言的迷离缭乱。
全玻璃打造的山顶度假小屋里,阚东成一动不动的站着,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似乎只有如此才能平息心中的紊乱。
深吸了一口气,他推开书房里的一架书,露出一个仅容单人侧身而过的小门。
依次验过指纹和密码,电子锁不断发出“咔嗒咔嗒”地轻响,防盗门应声而开,门后却是黑乎乎的一片。
阚东成看也不看,一脚踏进去,鞋底踩上金属楼梯的瞬间,感应灯一盏接着一盏跳起来,照亮整个空间。
这地方不大,但四壁连同天花板,甚至地面,都是钢化玻璃打造,严密到不露一丝缝隙。
房间里的一应家具,也都是用生铁和钢化玻璃联合打造,玲珑剔透,同时也坚硬冷酷地让人发慌。
墙壁上没有窗,也看不到任何的透气孔,空气里却弥散着新鲜花木的气息,巧夺天工。
明月并不知道,这家马场,也是阚氏旗下的生意。
当初他一时兴起,耗费重金打造了这么一个私密空间,偶尔闲暇,上来坐坐,这次破天荒带了明月进来。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身后的门无声关闭,连同最外围的书架也悄然滑到最初始的状态。
入眼是一张巨大的办公桌,一把舒适的椅子,他上前坐下,随手点燃一支烤烟,袅袅雾气很快平息了他的躁动,开始打起精神处理棘手的问题——
“虎子,这么急找我,什么事啊?”
一个大大咧咧地嗓音从电波那端蹦跶出来,虽然已经很努力的收敛声线,伪装严肃,依然像极了一只竭力讨好主人的小猴子,还是很肥很肥的胖猴子。
“少废话!”
阚东成没心思跟肥四多罗嗦:“这两天让你派人跟着聂蒹葭,查清楚她的行踪没有?有什么反常?”
对面那人牙疼似地吸了口气,“查出来了,史青书已经跟她挑破了两人的父子关系,还承诺青药集团有他一份。”
“那项阳呢,他什么反应?”
聂蒹葭跟项阳,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
“项阳对这件事不冷不热,对聂蒹葭也没多少姐弟之情,他心里还是更明月感情更亲……”
“随便他们怎么折腾,史家的事我也不关心,田碧云已经死了,只要不伤及明月,我可以对青药集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他们敢使诡计……不用客气。”
肥四啧啧,转而说起自己的苦恼,有个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小丫头,欠了他手下一笔贷款,死活非要赖在他身边不走,走到哪跟到哪,整天叽叽呱呱,全身零件一起跟着活蹦乱跳,一点也不把他身边那伙恶头恶脸的手下放在眼里。
见了他就喊“猪猪”,就特亲近,常常一整天都黏着他,樱桃小嘴一张一闭,屁大点的事也会惊诧小半天,叽叽喳喳地围着问这问那,烦死人!
肥四怎么都甩不掉,郁闷得想撞墙。
就在刚才,他去上厕所,丛丛也屁颠屁颠的跟过去,一群下属捂嘴窃笑,他脸上搁不住,气哼哼地转身问她:
“小丫头,我要去大便,你是不是想要跟进来帮我擦PP啊?”
某丫头:……怪蜀黍.jpg
挂断电话,阚东成想了想,拨通聂家的电话:
“秦姨,是我——”
“虎子?!终于找到你了,明月跟不跟你在一起?”
“她很好,秦姨,她已经睡着了,你不必担心……”
“她是我女儿的事,你事先知不知道?”
阚东成苦笑:“一开始不知道,后来我发现田碧云待她很不好,起了疑心,稍微调查了下,发现疑点,顺着线索往下查,查到当年红太阳诊所,我记得秦姨你当年就是在那家边疆诊所生产的……”
“你这孩子,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件事挺复杂的,牵涉到明月养父的死,牵涉到田碧云和史青书,牵涉……”
秦岭忿忿:“我不管牵涉到谁,我是明月的亲生母亲,你是我养大的,既然知道真相,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隐瞒?!你不知道……”
阚东成头大如斗,闷头听尅,等秦岭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说出重点:
“秦姨,你打算怎么处理跟蒹葭的关系?你了解她的,很难接受自己是聂家养女的事实,当年两个孩子被掉包,蒹葭虽然是无辜的,但明月更无辜,如果她们俩不能共处……秦姨,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
秦岭不吱声。
阚东成莫名瘟怒,“秦姨,明月已经长大了,可以独立自立,在她最需要父母关爱的时候,你和聂叔叔没有出现,如果你们还没有准备好接受一个全新的女儿,没有想好该怎么跟她相处,我请求你,放过明月,不要打扰她现在得来不易的安宁生活。”
阚东成说罢,挂断电话,心情莫名愤懑。
他随手解开衬衫的第一颗扣子,长长叹一口气,倒在椅背上。
许久,他按捺不住隐秘心思,他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摁下控制键,对面墙上那个原本漆黑一片的巨大液晶视屏,一闪而亮,几秒钟后,明月睡得像只叮当猪的模样浮现屏幕。
自己睡不着,她偷偷睡着了,他心态瞬间失衡,要过去把人弄醒。
月光透过斑驳树影,斜射在雕花窗棂上,星星点点洒落地面。
在外人眼中,阚东成和燕西来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都是温文尔雅的公子哥,都像一块打磨精细的美玉。
君子如玉。
燕西来是君子吗?阚东成是君子吗?
当然都不是。
外面的谦润如玉,骨子里都旁人难以企及的野心和狠戾,与其说是美玉,更像是金刚石。
奢华,冷厉,坚硬。
在对手眼里,他们彼此都是倔强到碍眼的礁石。
他们都会让人联想到大海,揭开或者温文尔雅,或者霸气磅礴的表象,他们一样的浩瀚不可测,悍然不可欺。
又或者,都是雄鹰,永远不会被锁起翅膀的鹰,永远有翱翔搏击的壮志。
明月悄无声息地倚在某人肩头,嘀咕:
“今天你说,以后会亲手造一间房子给我?”
最美的农舍,只有他和她,谁也不能打扰。
“嗯。”阚东成默然应声,“或者你喜欢住在豪华大厦顶层?“骑在马背上许愿的时候,忘了问问怀里小女人的喜好。
“才不!”明月断然否认。
“哦?那你想住什么样的房间?”
“嗯……这个嘛?”明月蹙眉,微微扬起下颌,很是认真的思索好大一会儿,再参考此刻置身的隐秘阁楼,自说自话起来:
“小的阁楼就好,入口不要太大,窗户就要很大很大,装在倾斜的阁楼屋顶上,晚上可以清楚的看到星星,天亮的时候太阳会从窗口慢慢爬上来,有鸟跳来跳去,吱吱喳喳,不用闹钟就可以自然醒……”
“就这样?完了?”
不需要在空旷的阁楼地板上,ML做到天亮?
“当然没完,你的那条泥巴太懒,又喜欢晒太阳,我就领它上去,趴在屋顶睡觉……”
人家脑子里才没他那么多有色糨糊。
“那屋子里面呢?床桌家具什么的,总要有吧?”
“需要什么就看着买呗!谁买的谁收拾,我不会帮你打扫。”
这个可要先说好,别想把她当免费保姆使唤。
一片黑暗中,两条舌尖试探着靠近,一旦过界便迅速抛开一切禁忌,纠缠上对方。
这世间千千万万种缘分,又有哪一种绕得过万水千山?生生灭灭间,岁月叹息而过。
明月惊讶地发现桌上摊开一本厚厚的线装书,扯过来一看,居然是晦涩难懂的《伊利亚特》,阚东成似乎看得很仔细,很多地方特意用记号笔做了标注。
“我这种俗人居然也看《荷马史诗》,吓着你了?”
阚东成微微有些不悦,忘记压低嗓音,声线撞上坚硬的金属墙壁,毫不通融地弹了回来,砸上耳膜嗡嗡作响。
“没有。”
他让她惊讶,早不是头一遭,从堪称专业的绘画、抑扬顿挫的外语,到随意敲打的乐器,真不知道哪天他还会亮出什么闻所未闻的绝活。
阚东成满意地搂着她,侃侃而谈:
“我很佩服阿喀琉斯这样的英雄!他的愤怒,是十年特洛伊之战输赢的关键。”
明月一本正经的提醒他,“那场战争输赢的关键,是那匹木马。”
阚东成不置可否地轻拍上她的背,阴谋诡计和战争的宏阔浩大相比,压根不值一提。后人鼠目寸光,拘于针黹之见,胡乱把成王败寇的俗套强加于不可一世的英雄。
明月不合时宜地叹息:“燕西来也喜欢阿喀琉斯,还说在这个世界上,我们都是异乡人,身体就是灵魂的坟墓,命运没有人能够对抗或者逃避,连稍稍改变一下都千难万险。”
“他能不能改变自己命运我不知道,但他轻而易举就改变了别人的命运,无耻卑鄙,迟早翻船,不许你跟他再来往,记住了没有?”
明月皱皱鼻子,“霸道!”
或者说,是藐视一切的嚣张。
那么强悍的外表下,居然会隐藏着一颗积年累月得不到温暖和阳光的心。
所以他渴望天使,丘比特,还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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