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落华轻轻靠在墙上，牵住老伴的手。韩深看过来，眼中含笑，打趣的话咽了下去，自家夫人该哄的，还是要哄着啊。

　　“帝会的事情……先不要交到亦谦手中吧。”赵落华如是说。

　　韩深再一次恢复了严肃的模样，并非不懂夫人的担忧，因为懂，所以不赞同。“你觉得他年纪尚轻，冲动行事不计后果，夫人，你且好好想想，自六年前他差点没命，被爸吊起来教训后，他行事作风能否称得上冲动？”

　　赵落华瞳孔蹙然一缩，脑海中划过的竟然是来自亲朋好友对儿子的评价。

　　——表哥的生活跟苦行僧一样，工作，吃饭，睡觉，可工作忙起来连吃饭睡觉都忘记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没心没肺地笑过，惹事打架斗嘴样样不会，脸部的肌肉活像不会动一样，谁喜欢和他呆在一起？

　　——亦谦这孩子，确实挺懂事的，就是……活得太累。

　　——每当我看到你家亦谦，我都一阵羡慕，多好的孩子啊，从来不让你们操心，哪像我们家那两个，除了吃喝玩乐，没一样拿得出手。

　　韩妈妈望着韩爸爸，韩爸爸望着韩妈妈。

　　忽然。

　　赵落华抿唇，做恍然大悟状。

　　韩深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赵落华：“为了甩手做掌柜，你也是煞费心思啊。”

　　韩深：“……”喂，夫人，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瞎说什么真话啊？

　　VIP病房的采光非常好，日暮残阳洒在靠窗一隅，柔软地毯染上金黄，黑色的轮子压在那一片金黄里，空气里微小尘埃在斜阳里舞动，氤氲了轮椅上老人霜白的鬓发，岁月从发梢而行，划过眼角，擦过额头，留下一道道沟壑。不再细嫩紧致的肌肤如同一层干枯的树皮紧紧覆在骨骼上。

　　老人紧闭的眼睛蓦地睁开，眼前的光令他微微眯眼。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地看过夕阳西下时的样子了，准确地说，他已几乎忘记和孙子在一起时安静相处的模样了，以前他在落地窗前看夕阳，亦谦就在一边写作业，乖巧得令人忍不住屏息。

　　一转眼，当年可爱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

　　他现在终于静下心来，再一次好好地看黄昏迫近时的模样，孙子却不再乖乖地跟在身边，不再乖乖地完成他的任务，不再唯自己的话是从，像现在，叫亦谦起来，他依旧是安静地睡着。

　　孙子已经长大了，终于有了他自己的生活。而他坐在那个位置上，呼风唤雨几十载，人间悲欢离合，他无一没有经历过，一颗心百炼成钢。然而，当生命的终点压在了前方，他才看得明白，这辈子所谓的天伦之乐，他尚且还未来得及深切体会。

　　二十几年，他把病床上的那个人训练的很好，作为一个合格的接班人，韩亦谦做得超出他想象的好，可差一点点就忘记了，那个人还是自己的孙子！

　　轮椅缓缓靠近病床，老爷子盯着插着氧气管的韩亦谦，坚硬的心脏终于柔软下来。他想，他不该再强硬地让自己的孙子接受自己的思想，认为韩氏是他一辈子职责所在，是值得他为之付出生命的东西。

　　韩亦谦先是自己的孙子，才是韩氏继承人。

　　“别走。”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韩爷爷欣喜地看着刚刚无意识的人轻轻呢喃了两个模糊的字眼，在外的手轻轻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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