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连你也开始怀疑我了吗？”

　　方岑文停了步子，抬起头来看她，满目的哀伤。

　　顾暖被她的眼神惊到，慌忙出声解释，安抚她的情绪，“不是的，岑文，我怎么可能怀疑你？不！应该说我为什么要怀疑你？先不谈我很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退一万步说，就算夜烨真的不是程家的孩子，那我也只会站在你这边，毕竟你才是我关心的那个人，说到底，程家和我有什么关系？”

　　“小暖，对不起，我只是心里太乱了。”听顾暖说了这么多，方岑文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现在的她就像是一只刺猬，高高的竖起了她的心防，只要谁触碰到她的那层底线，都会被她的刺扎伤。

　　“岑文，你活的太拘束了。”

　　顾暖与她相识这么多年，最是了解她的秉性，任何一件事情，她只要认定了就不会变，就算周围的声音再多，也不会动摇她半分。

　　她一直把自己锁在自己设定好的一亩三分地里，一旦有人逾越，她就会毫不留情的将其砍除。

　　这样的心无旁骛，顾暖以前一直觉得是好事，但是此时体现在男人的身上，却是致命的伤害。

　　见方岑文仍旧是那副神魂离体的表情，顾暖拉着她的手，走到了院子里一处草坪上，走到最高处的时候，直接拽着她在草弟上席地而坐。

　　“还记得吗？以前在部队的时候，我们最享受的时光，就是每次训练结束之后，我和你，还有萌萌高夏围坐在草坪上，偷看隔壁男校的训练，然后聊一些女孩心事的话题，现在想来，那大概是我身为沈寒的时候，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了。”

　　被顾暖的话勾起回忆，方岑文的眸光也渐渐柔和起来。

　　“那可能也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了吧……”

　　“不，岑文，你和我不一样。”顾暖打断她，目光诚恳的看着她，“我的人生结束的太早，很多事情都没有来得及体验，可你现在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你拥有的快乐应该还有很多很多。”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岑文，你不要忘记你究竟放弃了什么才能够回归这般平凡的日子，也不要辜负我舍弃与亲生父母相认才为你争取来的机会，如果在此之后你发现事情的真相只会带给你痛苦，就算是为了我，请你放弃你所谓的执着。”

　　这些日子以来，顾暖虽然甚少见到程少淮，但从方岑文性情的转变，和她脸上少见的笑容就能看出，她过得很不好，她几乎可以断定，程少淮根本不爱她。

　　“小暖，哪里有这么容易？”方岑文看着她，继而反问道：“就像当初的你为了宋清洲，放弃了多少利益，又做了多少的傻事？若不是他亲手杀了你一次，你怕是要爱他爱到死也不会后悔吧？”

　　“所以呢？难道你也想让程少淮亲手杀你一次你才会回头吗？”

　　顾暖近乎痛心疾首，当初她会爱宋清洲爱的那么深，完全是因为他隐藏的太好。

　　可程少淮不一样，他从头到尾甚至连表面功夫都不屑做，她一个旁观人都能体会到来自于他的冷漠气息，更别提与他朝夕相处的方岑文了！

　　“可能是吧。”顾暖的声声质问，她又何尝没有问过自己？她苦笑一声，语气无助到了极点，“但是小暖你可知道，我爱他，已经爱了二十年。”

　　顾暖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二十年？

　　她今年才不过二十七岁的年纪，二十年前，她才多大？

　　“他是我藏在心底最珍贵的一个秘密，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所以即便是你，我也从来没有说过。”

　　顾暖依然处于震惊状态，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原谅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因为如果哪一天我想说了，我想第一个知道的人是他。”

　　“我用了十五年的时间喜欢他，又用了五年的时间爱上他，程少淮对于我来说，已经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所以小暖，放弃他就等于否认了我自己的存在，你要让我如何放弃？”

　　顾暖已经彻底失去了言语的能力，所有到口的话，在她二十年的坚持面前，都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

　　“小暖，你还记得我在脱离部队前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吗？”

　　“记得。”顾暖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那时候好像是让你去诱杀一个商界精锐？”

　　“是，但是你口中的那个商界精锐，就是程少淮。”

　　顾暖再次不可遏制的目瞪口呆。

　　“怎么会？程少淮难道私下也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所以才会被人盯上？”

　　“我不知道。”方岑文摇了摇头，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疑惑的一点，“而且自从我那次之后，我在程家的这五年里，先后暗中替他挡下了不下于三次的暗杀。”

　　想到自己在方岑文离开之后的五年里，经手最多的目标人物也是这种商界风云人物，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所以说，夜烨是？”

　　顾暖已经猜到了个大概，只需要方岑文的亲口确认。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他，组织上给出的线索很隐晦，只告诉了我他的房间号，我找了个机会在他酒中下了烈性的媚药，本来是想等他死去后再找个女人进去，伪装成他服用禁药后纵欲猝死的假象，但好在最后关头，我看清了他的脸。”

　　“于是你违背了组织的命令，非但没有暗杀反而用自己救了他？”

　　顾暖知道这个真相后，非但没有放心，更多的只是后怕。

　　她是知道组织上对待叛徒的手段的，那么她……

　　“你放心，路老师到底还是护着我的，他替我求了情，所以上面只是关了我一个月的禁闭。”

　　方岑文说的云淡风轻，但顾暖却是听得胆战心惊。

　　一个月的禁闭？说的容易！

　　虽然她没有去过，但是传闻禁闭室里关的都是些背叛组织或者是穷凶极恶的罪犯，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人物。

　　天知道她一个女子在这一个月里过得是怎样的生活！

　　“怪不得那段时间我有一个月没见到你，问路老师，他也只告诉我你接了一个跨境任务，需要的时间比较长。”

　　然后等方岑文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就是她告诉她说想要离开的时候。

　　“所以说，那个时候你就已经知道自己有了孩子？”

　　“不，还没有。”出乎顾暖的意料，方岑文否定了她的猜想，“那时候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去大胆的追逐一次自己喜欢的人，而我真正知道自己有孕的时候，正是方父方父找过来的时候。”

　　如此，顾暖终于捋清了事情的起因经过。

　　“所以小暖，我这辈子都是亏欠你的，不止是因为方父方母，而是因为如果当初没有你的相让，没有方家强大的势力作为后盾，我根本不可能那么顺利的离开，而夜烨，也根本不可能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看着方岑文满脸的疲惫之色，顾暖只觉得心疼。

　　她本以为，自己被心爱之人亲手杀害，还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已经没有人会比她更惨了。

　　可直到今天她才明白，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从来不是血肉之痛，而是心有所爱永无归期。

　　“所以其实程少淮对这些一点都不知情？更加不知道夜烨的身世？”

　　如果是这样，那她或许还能谅解程少淮的某些行为。

　　“是，他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岑文，这种事情在男方不知情的情况下，无异于是一种天大的耻辱，这么大的一个心结挡在你们面前，你们怎么可能会走到一起？”

　　顾暖十分不能理解方岑文的做法。

　　“小暖，难道你忘了作为一个军人，尤其是一个特种兵军人，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了吗？”

　　面对顾暖激动的情绪，方岑文显得很是平静，想来她可能比她还要更多次的想过这个问题。

　　被她这么一问，顾暖这才清醒过来，颓然的吐出了几个字。

　　“誓死保卫国家机密。”

　　或生，或死，只要上面没有批准的文件下来，那么她们身为军人期间所执行的一切任物，都是视同国家一级机密，不论何人何事，均不能以任何的方式透露哪怕一丝的细节。

　　这就是军人的使命。

　　同时也成了方岑文的枷锁。

　　顾暖知道，如果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还可能会疯上一次，不顾一切的把真相说出来，但偏偏是方岑文。

　　偏偏是父母都曾经是军人的方岑文。

　　天意弄人，注定要让她背负这一份沉重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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