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现在,我是他的妻子了
方岑文紧跟着他倒地的姿势跪坐在了地上,眼角处是一片湿润,她很想哭,但是眼泪却始终流不出来。
Jack伸手想要去抚她的脸,但是举到眼前,他就看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血迹,又想要收回去。
方岑文看出他的意图,主动拉住了他的手,让他的手紧贴着自己的面颊。
“这三个多月来,委屈你了。”
Jack咳了一声,一口血沫从他的喉间涌出,他侧过头去,有血顺着他的唇边渗出,脸上有些痛苦。
方岑文见此,只是摇头,拼命的摇头,她放开他的手,从地上抱起他的上半身,让她枕在自己的臂弯里。
“安烈,你不是说过,对于你们来说,活着是最重要的吗?所以你不能死,你的父母为了你而死,你却为了一个女人而死,你如何有脸见他们?你死了又要如何去面对你的那帮兄弟?”
方岑文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捂住他的伤口,但是没有用,一点用都没有,仍然有绵绵不断的鲜血从她的指尖溢出,没多久就染红她的整只手。
“我的那帮兄弟……活着的时候欠的债,就让我死之后去偿还吧。”Jack听到她的话,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我的父母不会和我计较的,因为我找到了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他们会理解我的。”
“不行,安烈,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带我去更多的国家去看更美的风景吗?你不可以食言的。”
她的手放在他心脏的位置,她能够感觉到,那里跳动的脉搏越来越弱,一种巨大的悲戚感笼罩了她,令她无法遏制的心疼。
“抱歉,这些事情,怕是你以后要一个人完成了。”
Jack握紧了她的手,面上满是愧疚,“我只是可惜,可惜到死,都没能让你嫁给我。”
“戒指呢?安烈,戒指在哪里?”
方岑文听到他的这句话,立即动手在他的身上找寻起来,她知道,他一定会随身带着的。
果不其然,她的手在摸到上衣口袋时,终于是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她取出来,正是那天Jack向她求婚时用的戒指,只是现在已经沾染上了他的鲜血,看不出它原来的样子。
她颤抖着将那个戒指带到自己的指尖,尺寸大小完全一样。
很难以想象,像他这样一个不拘小节的人,是如何精准的为她挑选出这枚戒指的。
“安烈你看,戒指我已经带上了,只要你活着,我向你保证,我们马上就去结婚,好不好?”
见她在自己的面前将戒指带上,Jack心满意足的笑了笑,呼吸却渐渐急促起来,他能够感觉到有寒意正在渐渐的侵入他的血肉,他知道,自己是真的快要死了。
在死之前,他能看到她为自己做出这些,即便那是对他的怜悯,他也已经无憾了。
只是这样一个倔强的女人,自己死了之后,又有谁能保护她?
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真他妈的不甘心啊!可是不甘心又如何,他还是该放手了。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人生的最后时刻,他心中唯一有的牵挂,就是对于她的担忧。
“岑文,promise—me,to—be—yourself。”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对她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他的这一句话就如同一道开了闸的机关,方岑文的眼泪倏地一下涌了出来,她的眼泪直直的坠入到Jack的眼底,她的一滴眼泪,承载的是两个人的悲伤。
两人就这样彼此对望,没有人再说一句话,她沉溺于他蔚蓝的眼眸里,直到这一刻,方岑文才发现,他的眼睛也可以是这样的清澈。
而Jack也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看着她为他流下的眼泪,看着她眼底深处自己的倒影,他贪婪的掠过她脸上的每一丝细节,似乎要将她的样子刻到自己的灵魂深处去。
终于,她的脸在自己的视线里渐渐模糊,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感受到她的吻轻轻地落在他的眉间,声音一如既往的动听,在他的耳畔响起。
“I—promise—you。”
他终于得以安心,带着一丝笑意永坠黑暗。
眼看着Jack在自己的手上一点一点的失去呼吸,身子一点一点的僵硬,变得冰冷,方岑文始终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将他置于自己的臂弯处,仿佛他只是睡着了。
枪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歇,有人自自己的身边来来往往,在收拾着残局,可方岑文依旧毫无所觉,时间在那一刻对她来说,仿佛已经凝固。
祈盛名和程少淮一直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直到她吻上Jack眉间的那一刻,两人终于确定,她这是陷进去了。
所以在Jack死去的那一瞬,他们并没有立即上前,他们知道,方岑文现在的情绪一定处于崩溃边缘。
但是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那些毒枭死得死伤得伤,一律被他们给带了下去,岸上没多久,就只剩下了他们几个人,两人终于是忍不住,齐齐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
这一步却是突然惊醒了方岑文,他抬起头来朝着两人看去,情绪激动的大喊道:“你们不要过来!”
两人立即顿住了步伐,不敢再刺激她。
又过了一会儿,祈盛名叹了口气,声音尽量放的柔缓,试图和她讲道理,“岑文,按照流程,这罪犯的尸体是需要家属认领,若是没有人来认领,则是要上报上级部门,用来提供医疗机构的研究,你应该知道的。”
“是啊,我知道,你不用特意再告诉我一遍。”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刻在方岑文的心里,只要一想到他死后还不得安宁,还要被放在手术台上供人解剖研究,她的心脏处就传来揪心的痛。
“我只希望我死的时候能够体面些就好了。”
Jack的话陡然在她的耳边响起,那时候她还没有把他的这句话放在心上,现在想来,他怕是早就料到自己可能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才会那么说吧。
方岑文动作很是轻柔的将Jack放在了地上,自己则慢慢的站了起来。
两人看着她这样的动作,齐齐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祈盛名刚想挥手,让人来处理Jack的尸体,就听到方岑文开口道:“我就是他的家属。”
“什么?”
那一瞬间,两个男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方岑文从外套口袋里摸索出了两张纸,正是那天Jack让她保管的结婚申请书,她动作利落的展开,因为手边没有笔,她便直接用手上沾染的鲜血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两张纸摊开展在他们的面前,一字一句道:“现在,我是他的妻子了。”
“岑文,不要开玩笑……你们才相处了三个多月,而且他是罪大恶极的毒枭。”
程少淮看到她现在这副样子,心里很是伤痛,他只知道她是到国外执行任务,但是却不知道是这样的任务,如若不然,他就算拼了命也会阻止她!
“三个多月怎么了?”方岑文冷冷的看着他,神情很是戒备,“程少淮,你不要忘了,当初我喜欢上你,也不过只是与你见了一面而已。”
“岑文,你得先冷静下来,我知道,你对Jack有这样的感情也很正常,毕竟这么多天来,你们朝夕相处,你也是人,难免会对对方产生异样的情愫,但是你得记住,你是一名军人,而对方只是毒枭,你不能忘了你肩上的职责!”
祈盛名看出了一丝方岑文的不对劲,现在的她看上去有些像斯德哥尔摩症状的表现,让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职责?”
祈盛名的话就好像是点燃方岑文理智的最后一根导火线,令得她彻底爆发了。
“为了我的职责,我已经废去了我的右手,现在难不成还要废去我的心吗?为了我的职责,我利用他的感情,一次又一次的给你们传递情报;为了我的职责,我时刻提醒着自己,自己是一名军人,所以就算他对我再好,我们两个也不可能在一起,我现在的要求只不过是留他个全尸,这样的要求很过分吗?”
方岑文一字字一句句都说的无比坚定,眸中没有丝毫的让却,“到得今天,我自认为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无愧我肩上的那枚徽章,祈盛名,我今天一定要带走他,如果你一定要拦我的话,那你可以试试。”
强势、决绝、不带有半分商量的语气。
这样的方岑文,是他们以前从未见过的,如此锋芒毕露,只为了保护那个男人。
说完这些话,方岑文当着他们的面,将Jack从地上拉起来,背在自己的身后。
很难以想象,她那样瘦弱的身躯竟然能够将Jack稳稳的背在自己的肩上,每一步她都走得很稳,就像是用尽了生命里全部的力气。
在他经过他们两人的时候,祈盛名伸了伸手,到底没有再敢阻拦她。
程少淮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说不出什么感觉。
明明离上次见面才过了三个多月,但是今日的这一次见面,却是让他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是前所未有的遥远。
**
接连几天的阴雨天气,就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湿气,方岑文手捧着一束花站在墓前,墓碑上刻着的,是Jack的真名,安烈·桑塔沙拉曼。
前几天,她亲手将他的骨灰埋进了这块坟地,这里是方岑文挑了好久才选定的地方,依山傍水,也很安静,她相信,Jack会喜欢的。
“安烈,明天我就要离开这座城市,回到我自己的国家去了,并且很抱歉,可能以后,我也不会再回到这里。”
这座城市里,到处都充满了他们两人的回忆,他曾经赐予了她多少的欢乐,如今就带给了她多大的伤痛。
“我答应过你的话,我一定不会忘记,这次回去之后,我会依你所言,做我自己。”
说完,她将手中的那束鲜红的玫瑰放在了他的墓前,大约别人看到都会说,在坟前送玫瑰,她是疯了,但只有她知道,Jack会喜欢的。
“接下来要去哪儿?”
走出墓地之后,方岑文上了车,自从那天过后,祈盛名就给她配了一个司机,美其名曰是方便她的行动,但是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他大约是在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方岑文报出了一个地名,那里是她告别这座城市的最后一站。
开门声响起的时候,女孩正在柜台上百无聊赖的画着画,一抬头见到是她,眼睛顿时一亮。
“这位小姐,您怎么来了?是您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吗?”
说到这里,她似想起了什么,面色有些慌张,她的那张许愿纸已经被人拿走了,现在万一她要拿回来,她该怎么办?
这一次,因为有了随同司机的翻译,所以方岑文能够很顺畅的和女孩沟通起来。
“不是的,我是想要和你拿一下上次和我一起来的那个男人写的愿望。”
“这样不太好吧……”女孩听到她是这个要求,一颗心渐渐放了下来,但随即面上又出现了纠结之色。
“他是我的丈夫,但是他已经死了,所以我在想看看他生前有什么愿望,我好早日帮他实现。”
方岑文知道她的为难,所以立即开口解释。
“抱歉,我不知道……”女孩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一丝愧疚,转身毫不犹豫的就打开了箱子。
但是这样就又出现了一个问题,因为那个男人,他写了两个愿望。
女孩想了想,还是决定和方岑文坦白,“其实上次你们离开之后,有一个男人来取走了你的愿望。”
“这个我知道,是我的原因,你不用抱歉。”
方岑文立即出声打消了女孩心里的负罪感,但是女孩的下一句话,就让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当场。
“但是那个男人拿走您的愿望之后,您的先生也来过,当时我已经和他坦白过一次了,说是您的愿望被拿走了。”
女孩却像是没发现方岑文的异常,从箱子里取出了两张纸条。
“这一张是您先生之前写的愿望,这一张是他知道您的愿望被拿走之后,又重新写的一张,现在我都交给您,希望能对您有帮助。”
说完这话,女孩转身去拿相应的药水,然后放在离她最近的桌子上,重新回到了柜台上,给她留下了一点私人的空间。
Jack他……他有回来要过自己的愿望?那么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从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这样的猜测让方岑文拿着许愿纸的手止不住的发抖。
她转身扶着桌子慢慢的在长凳上做了下来,打开了Jack留下的第一个愿望。
药水涂上去后没多久,属于他的字迹渐渐显现出来,那笔迹看上去很是深刻,看得出来,它的主人在写的时候很是用力。
May—my—side—be—my—wife(愿我身侧之人能够成为我的妻子)
方岑文当即笑了笑,眼底微微泛起一丝泪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左手无名指上戴的戒指,低喃道:“这个愿望,你已经实现了呢。”
紧接着,她准备了好久,这才敢伸出手去,在第二张纸上也倒上了药水。
不多时,纸上就再次显露出熟悉的字迹,揭露了那人一直藏在心底的秘密。
God—will—be—good—to—her—after—I—leave
(愿我离开之后,上帝能够善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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