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再也不见……

　　她猛地回过头去，就看到傅倾宸已经跟在那人身后，一步一步的往迟珏山的房间走去，一步一步走向她设定好的死亡之路。

　　她本来应该高兴的，但是现在她心中出现最多的，却是慌乱，一种无与伦比的慌乱，仿佛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即将要失去。

　　明明是该恨的，明明是该痛快的，可是为什么到了此刻，心脏的位置会这样痛？

　　她咬牙逼迫着自己转身，眼泪却在瞬间落下。

　　傅倾宸，你我之间太过殊途，你是罪犯，我是军人，所以我没有做错；

　　傅倾宸，是你先负了我，你是负心人，所以我没有做错；

　　傅倾宸，再见……

　　宁萌萌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安慰着自己，可泪水非但没有止住，反而更加的汹涌了。

　　她疾步的乘上电梯，几乎是逃一般都离开了朝煌，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狼狈。

　　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她走在路上，看到任何一个男人的脸，都会将对方看成是傅倾宸，而周围的人就像是看疯子一样的看着自己。

　　“啊！”

　　宁萌萌兀的抱着头站在街边发出一声大喊，引得众人都纷纷侧目而视，回头就看到一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姑娘，抱着膝蹲在街头，哭的不能自己。

　　大概是失恋了吧，又不知道是哪个渣男造的孽！

　　路过的众人在心底纷纷叹息。

　　人来人往，宁萌萌毫无所觉，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好像静止。

　　泪意朦胧中，她仿佛看到初次见面时那个男子朝她走来，笑的温文尔雅。

　　“你好，我叫傅倾宸。”

　　**

　　宁萌萌不知道在街上游荡了多久，回到宁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

　　她轻手轻脚的打开门走了进去，决定回房间等到天亮，待宁父宁母醒过来，她就向他们坦白。

　　但是刚刚走上楼梯，她就知道自己的计划破灭了，因为书房里的灯光大亮，很明显有人在里面。

　　她脚步沉重，一步一步朝着书房走近，到得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宁父正坐在书桌前，戴着眼镜在翻看着什么东西。

　　而宁母就站在他的身边，和他一页一页的看着，有时候两人还会指着一处笑着交谈着什么。

　　宁萌萌在门口看了很久，还是宁母偶然的一抬头才看到了她。

　　“回来了？”她笑着看她，就仿佛她刚刚只是出门散了个步回来那样简单。

　　宁父也随着她的声音抬起头来，移了移自己的眼镜，指着旁边的位置对她道：“来，过来坐。”

　　她想象中的他们会有的指责怒斥，什么都没有，宁萌萌的神情很是怔忪。

　　她依言走过去，就见他们在看的不是其他东西，是她的照片集，上面自她出生，到前不久的二十六岁生日，照片一应俱全，每一张上面，她笑的都很开心，而在拍摄这照片的相机背后，更是藏着她父母对她无比深沉的爱。

　　“还记得这张照片吗？”

　　宁父说着指着其中的一幅画面，宁萌萌随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照片中的自己正跌坐在草坪中，身上手上全部沾染了泥污，眼眶还红彤彤的，证明着她前一刻刚刚哭过，但是画面中她却笑得一脸开怀。

　　那时候她还小，看上去四五岁的模样，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是真的记不清了。

　　“那时候快要到你五岁的生日了，你母亲给你买了一条公主裙，本来就想让你先穿着试一下，但是你穿上去以后很是欣喜，不管我们怎么说，你就是不愿意再脱下来，我们没有办法，只能随你去了，谁知道我们一个不注意，你就栽倒在了草坪上，我们只关心你伤没伤到，谁知道你的眼里却只有那条裙子，看到裙子脏了，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宁父回想到当时那个画面，到现在还是忍俊不禁。

　　“那后来呢，后来我怎么又笑了？”宁萌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在宁父的这番话里升腾而上，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

　　“后来不管我们怎么哄都没用，还是你妈妈了解你，最后说了一句话才止住了你的眼泪。”说到这，宁父转头看了宁母一眼，两人相视一笑，彼此间一句话都没有，却能够感觉到浓浓的温馨。

　　“妈妈，你说了什么？”看着两人间的互动，宁萌萌内心很是羡慕，就是因为她从小宁父宁母就给她塑造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婚后生活，所以才导致她每次交往的时候，都容不得对方身上有半点的缺点。

　　因为她的眼界已经被她的父母培养的太高了。

　　“我说，你要是再哭，你的白马王子就要被你吓跑了！”

　　宁母想到那时候，宁萌萌听到这个话之后，一边撇嘴一边真的不敢再哭的表现，抿着嘴笑着摇了摇头。

　　“是啊，你从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期待你的白马王子，现在转眼间你都这么大了，却是连个男朋友的影子都没见到，萌萌，这可不应该啊！”

　　宁父笑呵呵的打趣她，一句话却让宁萌萌彻底绷不住了。

　　她的眼泪刷的一下再次涌出，在宁父宁母惊愕的目光中，她跪倒在地上。

　　“爸妈，请你们不要再对我这样好，我知道我做的那些事情你们一定都发现了，一切都是我的责任，你们就把我当做一个普通的人对待，是要去除军籍还是接受处分，甚至是坐牢，我都接受，只是我不想再连累你们！”

　　因着她的这个举动，屋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僵硬，宁父宁母的笑容都凝固在了脸上。

　　宁母看了她一会儿，眼眶也渐渐开始泛红。

　　“普通人？萌萌，你说的容易，可不管再怎样，你都是我的女儿，就算是你有罪，也是我和你父亲没有照顾好你，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宁父的身子往后倾斜，似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颓然的倒在了椅子上。

　　“萌萌，告诉爸爸，究竟为什么？你可知道，渡口人员名单关乎着多少人的安危，你究竟把它拿给了谁？”

　　“迟珏山。”

　　这一次，宁萌萌没有丝毫隐瞒，早在今天走出朝煌的那一刻，她就准备彻底的与其划清关系。

　　该做的不该做的，她都做了，剩下的，就是她的自我赎罪了。

　　听到这个名字，宁父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声音因为震惊而显得有些沙哑，“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与毒品交易打了半辈子的交道，怎么会不清楚迟珏山这个名字？那是他们每一个参与缉毒的人最大的目标！

　　“我将渡口资料给了迟珏山，所以爸爸，您还是立即通知相关的人员，让他们赶紧改变布置吧，如果您不想要国家因此损失严重的话，唯有这个办法了，所以这件事情是瞒不住的。”

　　她从来没有给自己留过半点退路，她既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就早就已经做好了承担相应后果的准备。

　　“这件事情先不谈，萌萌，我保险柜里的那把枪，你拿去做什么了？”宁父的面色越来越严肃，和宁萌萌的猜想不同，事实上，不管有没有重要的东西需要保管，他几乎每天都会检查一次保险柜，毕竟，那里面装有太多重要的物件，少了哪一样他都担待不起。

　　所以从宁萌萌拿走枪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发现了，只是那时候他还没有将事态想的这么严重。

　　他本来准备那天晚上等宁萌萌回来再问个究竟，可结果看到的却是她受了伤，所有到了嘴边的疑问也只能因此暂时打住。

　　再加上那天晚上的谈话，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因为无法开枪的事情那么痛苦，所以猜测她是不是为此才会从他这里把枪偷出去，为的就是偷偷练习，所以之后也没有再去和她计较。

　　但是现在看来，一切都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我本来是准备去杀人的，可是我失败了。”宁萌萌的笑容惨白而又无力，若是当初她真的能够狠下心，她现在又何必这么煞费心神？

　　说到底，还是她太过没用。

　　“杀人？杀谁？”宁父紧追不舍，比起那份渡口名单，他现在最先弄清楚事情的经过，他总觉得，最重要的事情还在后面。

　　“他们的二少主，傅倾宸。”

　　提到这个名字，宁萌萌连开口都觉得艰难。

　　但是相比之下让她更加心惊的，是她父亲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的反应，与之前听到迟珏山的时候不同，他的脸上更是多了几分担忧，甚至是……疼惜？

　　“萌萌，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想要杀他？是他对你做了什么吗？”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什么不可以说的了，于是在宁父宁母疑惑的视线中，她将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一一细说了出来。

　　宁母在听完这一切后，立即走到她面前，心疼的将她扶了起来，“你这个孩子，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你就自己一个人这样扛着？难怪军校那边说，你最近缺席了很多次，我们还以为是你心情不好，谁想到你竟然是……”

　　说到这里，宁母更多了几分自责。

　　而和宁母相比，宁父则显得要冷静的很多，在宁萌萌叙述的整个过程中，他始终沉冷着脸色，直到现在都一言不发。

　　他这样的反应让宁萌萌感到无比的恐慌。

　　而且在刚刚，她还是有一件事情隐瞒着没有说出来，她没有勇气，她怕自己的父母知道之后，看向她的目光里，真的就只剩下失望了。

　　“还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坦诚，我吸毒了。”

　　最终，宁萌萌还是闭着眼睛，还是交代了。

　　她太清楚毒品对于她的父母来说意味着什么了。

　　他们大半辈子都在与毒品奋战，而她却是为了自己的那一点儿女情长轻易让自己染上了毒品，这对于他们来说，怕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她这话一出口，屋子里顿时一片死寂，宁母甚至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她只是低垂了头，已经没有勇气去看宁父的反应。

　　“萌萌！”

　　宁母当先发出一声厉喝，脸上属于母性的柔软也随之而退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你怎么能……怎么可以？”

　　而从头到尾，宁父都只是站在两人的旁边，没有说过一句话。

　　相比于宁母直接的指责，他这样的沉默才真正的让她畏惧。

　　“萌萌，你碰过几次？”宁父沉着声音终于开口。

　　“三次。”宁萌萌回答的很快。

　　除了一开始的那一次，之后她为了取得迟珏山的信任，不得已又在他的面前做了两次样子。

　　“还好。”听到这个回答，宁父微微松了一口气。

　　是真的还好，一般的人只要沾染了毒品，之后不说每天，三天两头总是要吸食一次的，所以这么长的时间，宁萌萌只碰了三次，已经算是奇迹了。

　　宁父看着宁萌萌面上是一副灰败的模样，仿佛人生中所有的希望都离自己远去。

　　他犹豫了一会儿，做了一个决定。

　　有些事情，他必须要让她知道了，他实在是不想看到两个孩子因为彼此的身份，不断地误解仇视，甚至走向相杀的道路。

　　“萌萌，去，把我的保险柜打开。”宁父突然出声命令。

　　宁萌萌抬起头来看他，在确认了对方没有和自己开玩笑后，像只提线木偶般，慢吞吞的走到了书架旁，用着和以往一样的方式，不一会儿就打开了保险柜。

　　她做完这些之后，转过身来无措的看着宁父，一双手搅得死紧。

　　“把最上面那份文件拿出来。”宁父继续命令。

　　宁萌萌只能听话的将文件取出，然后走到了宁父的面前，将东西递给了他。

　　“现在，打开它。”

　　听到宁父的这句话，宁萌萌这才有了些人的情绪，她的目光渐渐聚焦在手上放文件上，是她第一次取枪的时候就看到过的。

　　我方毒窝卧底人员名单。

　　宁父的意思，大约是想让她看看里面的这些人，再对比一下自己，好找一找他们之间的差距吧？

　　带着不以为意的心情，宁萌萌将绕在上面的线头解开，取出了文件袋里的东西，是一本红色的册子。

　　红色，代表着军人的热血与激情，是军方最常用的颜色。

　　她再次抬头，看到宁父真的没有阻止的意思，便放心的翻开了第一页。

　　照片上是一名女子，笑起来有着深深的酒窝，很是可爱，叫人看见就心生欢喜，她看着一旁的文字解释，她潜入毒窝的时候才十六岁。

　　“程怡，已故，一次毒品信息传递中不慎被发现，被对方的人以极其残忍的手段折磨至死。”

　　宁萌萌的手颤了颤，继续翻到第二页，这次是一名男子，年纪要大些，三十八岁。

　　“冯磊，存活，现在在迟珏山的支线手下充当着毒品运输司机的工作，目前已经四十八岁，迄今未娶妻。”

　　宁父的声音随着她的翻页，几乎是同步响起，她虽然与相册中的这些人不认识，但却因为有着同一份信念，觉得自己与他们的距离是这样的近。

　　“萧何宇，失踪，二十二岁潜入，次年便不知所踪，迄今已有八年。”

　　说是失踪，但宁萌萌心里清楚，这些人，怕都是被发现了，只不过被人随手处置了，连尸体都找不到了而已。

　　册子翻过一半，这上面的人，大多数不是已故就是失踪，剩下的人寥寥无几。

　　终于，她翻到下一页时，那上面是一张熟悉的脸，那是十九岁的高夏。

　　“高夏，已故……”

　　宁父刚刚说出一个字，就被宁萌萌给制止了，“爸，我知道了，您不用再说了。”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翻过这一页，她实在是不想看到曾经一起玩闹的挚友，现在却只成了册子上一张用来纪念的照片。

　　那样鲜活的生命……

　　当她的目光重新落到崭新的一页时，在看清照片后很是惊愕。

　　那上面，是一个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小男孩，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她在哪里见过这个男孩。

　　很快，宁父的声音就再次在她的耳边响起，揭开了她的疑惑，同时也像是一把利斧，骤然劈开了重重的迷雾，将血的真相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傅倾宸，存活，于七岁时被送入毒窝，而后成功获取迟珏山的喜爱，认其为义子，现已是对方的二少主，成为我方埋得最深也是最有用的一道暗线……”

　　“啪嗒”一声，宁萌萌手中的册子从指尖掉落，脸色惨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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