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聊一聊黄方，你就没有其他可以和我聊的啦？我真不知道我已经是让人无趣到了如此地步，谈工作那么乏味，我这人却比这还无聊。”

　　任彬下班后接到小妹的电话，本来还是挺高兴的，可一见她的面，兴致坏了一半，小妹一开口竟然又是黄方辞职的事情。

　　“我们之前不是正好聊到这事嘛，我只是接着说而已。你不是和他关系还可以吗？而且我也觉得他为人不错，离职了有点可惜。”小妹脸上泛着笑意，尽量使自己看起来轻松随意的样子。

　　“你好歹扯个其它的事情，嘘寒问暖一下，再拐回来不行啊？”任彬的脸上尽是委屈。

　　“行，你肚子饿了没？想吃点啥，不用客气，今天我买单。”她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

　　“你看看你吧，装都装不像，话听起来都冷冰冰的。”任彬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只要和自己一说话，是不是在某个地方藏着一个什么法器，控制着她和自己之间的距离和尺度，她说出来的话永远都中规中矩，绝不多出哪怕一点点，使他可以嗅到光明。

　　可是他也绝对不愿、也不敢打破她刻意营造出来的平衡。他怕自己的言行万一过头了那么一丝一毫，这人下次肯定不会愿意出现在自己眼前，他毫不怀疑自己的直觉。

　　只要一想到人去楼空的画面，他的心就会隐隐地作痛，在她面前，他从来不敢造次。

　　小妹还真配合，费尽心思扯起了各种话题，想使气氛看起来热闹一些。

　　“黄方是不得已才辞职的。”任彬可不喜欢看她像应付客户一样应付自己，干脆还是聊到了她关心的事情。

　　“为什么啊？他那么专业，那么敬业，又那么认真，他做这个工作挺合适的。”她虽然和黄方没有什么私交，但心里面真心替他惋惜。

　　“合不合适，那是我们老总说了算。”任彬的情绪起伏了一下。

　　“老总也不能随便就撵人的。”对于这句话，说的人和听的人都没有底气。

　　“就是因为太敬业了！”他的话听起来是满满的不甘和义愤。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理由。”

　　“好多事情是不需要理由的。”

　　“我以前不是和你提过，我们有几家供应商是有特殊关系的，他们的产品一直被黄方要求整改，一次，两次，没问题，可是三番五次的，他们就有意见了，你知道的，除了品质，任何其它渠道在他这儿都是不通的。”

　　“那又如何呢！”

　　“我们公司也是要讲究效率的，供应商也是要追求利益的。他们整改一次，随便换个模具就要几万甚至更多的成本，其它的还不算；公司这边，一个新品老是出不了样，也会影响到船期甚至是空运，你觉得老板会嘉奖你吗？”

　　“唉！”对于公司这个只知道赚取最大利润的机器，小妹早就领教过它的厉害了。

　　“那个张彦怎么样呢？”

　　“她刚来几天，没有交集，不好说。但你记住，她也算是上面“钦点”的了，你自己估摸着吧。”

　　小妹听他说着，心底也是生出一阵阵的悲哀。

　　两个人似乎都有些沮丧，默默地坐着。

　　小妹的电话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并不打算去接。

　　“不方便接，是吧，你尽管接你的，我就是空气，要不，我先走了。”任彬的语气有些味道了。

　　“别，只是一个不受欢迎的电话。”小妹确实不想接，这是锦弘公司的卫总打过来的，她之前已经拒绝过他两次了。

　　任彬故意看着她，一付看戏的神情，小妹还是接了起来。

　　和她预料的一样，无非又是那个卫相权要请她吃饭，上次说是要请她喝茶。

　　“这是什么情况？小妹。”

　　任彬看她左右为难的样子，以为她遇到了什么棘手的状况。

　　“什么情况也没有，只是人情上的事情。”

　　小妹大概和他说了一下。

　　“这有何难？你弄份资料应付他一下不就得了。”

　　“怎么可能呢？我是不会干这事的。”小妹根本就没有多想。

　　“你这人还是一根筋，你弄一份资料糊弄他一下，走走场面就行了，又不是让你将关键的东西给他。”

　　“噢，对啊，这样也好，省得他没完没了的。”她好像豁然开朗。

　　他还真是提醒了她，那些没有价值的信息，她随便能做出十几张，反正也不是假的。

　　任彬想不透，这个人有的时候待人接物似乎挺机灵的，尤其对于自己，说话简直滴水不漏，怎么有的时候又感觉大脑不怎么灵光。

　　不过，以后，他也许真的不想管她的事情了，她愿意让谁管就让谁管吧。

　　这种话，他已经对自己说过不知多少遍了，可不管是见不到她的时候还是近在咫尺的时候，都不怎么管用。

　　可她即便是现在坐在自己的对面，她的眼睛里也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影子，心里面更是不用说了，他很想对她说一些潇洒的话，使自己做个了断。

　　可是他和自己较了半天劲，也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他眼前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主动提出来要走了，这好歹也是一个进步。

　　可是这次小妹倒没有那么爽快了。

　　她犹犹豫豫，舍不得走，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讲完。

　　任彬不知她到底何意，她在他跟前从来没有过扭捏的模样。

　　“任彬，你还是早点找个女朋友吧。”小妹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了这句话。

　　居然是这么一句叫人绝望的话，这也许就是她对自己最大程度的“好心”了。

　　“行啊，你好歹给我找个过来。”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她能捕捉到他眼中的怒气。

　　小妹真不知道几年前的那个电话应不应该打给他，可是好多事情没有如果。

　　果然，这人情债是天底下最难还的，而且有的根本就没法还，难不成欠一辈子吗，这可不行，一定要想个法子让自己从里面跳出来。

　　说实在，不管是作为同学也好，朋友也好，她并不想失去他，但真要到了那尴尬的份上，就不好说了。

　　她想，她一定可以琢磨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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