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天，拆了线就可以出院了，可小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那条右腿越来越不像她自己的了，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依赖医生和医院。

　　但主治医生说了，不可能在医院让她呆到能正常走路的，这天底下折了胳膊，断了腿的倒霉蛋还真不少，床位从来都是紧张的，谁也不能浪费有限的资源。

　　医生看她过于担忧，又多劝了她几句：这骨头的生长也不是差一天两天的事情，要回去慢慢休养的，等到一个多月的时候，可以让右脚活动一下，稍微使它受点力，给它良性的刺激，自己可以依据脚的受力反应，慢慢加大对右腿的训练，你现在的恢复情况是非常的良好，完全没必要担心。

　　“只是有一点”，医生特别强调，“受力训练最好不要超过四、五十天的时候，晚了的话不利于恢复，好多人就是过度担心而不敢跨出那第一步，那就急人了。有的时候，肢体上的问题多少会转化一部分到心里上面，但只要放宽心，配合好医生的建议，就没有任何问题的。”

　　医生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她现在有的是时间，呆这里或是呆那里，她看来也没有本质的区别，只不过，她心里面不知何时滋生了从未有过的自卑，医院对她来说，就好像一道天然的屏障，替她挡掉了许多令她感到厌烦的人和事。

　　但是总有那想到她的人，她不能一直拒绝不见。

　　牛二虎这次来到省城，是一定要见到小妹的，上次来的时候，她是百般的推脱，虽然他当时也觉得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对劲，但他想着她可能不方便，也没过来找她。这次，他可是一定要见上她面的。他特地让大梅知道他要来省城，她就准备了好些东西让他带给小妹。

　　小妹这次是没有说辞了，她在电话里含含糊糊地提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二虎看到她的时候，相当的吃惊，不仅仅是她的腿使他担心，她的脸色、她的眉眼完全失了往日的神采和光泽，生来瘦削的脸更加地轮廓分明。

　　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不知道她的情况到底有多严重。

　　“小妹，你感觉如何，医生怎么说的，你和哥说一下。”

　　虽然她一再地告诫自己要镇定，别吓到了二虎，但是心底总有一股让她鼻子变酸的东西往上冒，她如果听任它的话，恐怕自己的情绪就会不知不觉地渗透出来。

　　“二虎哥，我这实在算不得什么事情，过不了几天就出院了。”她说得满口轻松。

　　“骨头都断了，还不算个事，你这心也太大了。不养好了别急着出去。”

　　“我要赖着不走，医生都要来赶我了，真的，他们都说没事，我是这些倒霉蛋当中最幸运的一个。”

　　“那身边一直也没个人，小妹，你太不像话啦，为什么不和家里说呢？不然，我这次带你姐一起过来，多好。”

　　“别，好哥哥，你千万别和他们说，她来了，我的骨头还是一样要慢慢地长。”

　　“这么大了，还那么任性，我要不说，那你自己说，现在就打电话，你这事多久了，上次就已经出事了，对吧……瞧我这人太粗心了。”二虎说着说着又自责起来。

　　“上次也不是存心要瞒你的，只是我真的不想让他们知道，多几个人担心和受累，又不能对我的脚有一丝一毫的好处，你必须要替我兜着。”

　　“小妹，都这样了，还瞒什么瞒？你当我们都是空气吗？那孙悟空从石头里蹦出来，唐僧还知道替他置办衣帽行头，嘘寒问暖的，你这又何必呢？”

　　小妹不说话，她感觉到心有点疼了。

　　“妹，别想那么多了，听哥的，叫你姐过来，姐俩说说话也好。”

　　“那，你现在别说，再过三、四天我就出院了，到时再和她讲，我不想让她来医院。”

　　小妹一边说，一边又抬起头看着天花板，她怕一低头，眼泪也许就来不及收回去了。

　　看她那神情，二虎也只好依她，可是，他忽然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

　　“莫子曰呢？他就不能请个几天假守在这里吗？”

　　“他……他刚走，一有空就会过来陪我的。反正在这也呆不了几天了。”

　　这个人果然从小就说不了谎话的，那个神情连个小孩子都不一定能骗到。

　　尽管他坚持要多陪她一会，小妹还是想着法子将他打发走了。

　　二虎还没出医院，就给莫子曰打了个电话。那个人像听天书一样的反应，差点没让二虎气炸了。这么多天，竟然什么动静都不知道，他去望江村时的热度，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或者原本就是图个新鲜？

　　虽然二虎很生气，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劝着说：

　　“她这人性格就这样，连家里边一个都没有讲，你只别和她计较，她就是好强地有些过了头。”

　　当小妹从昏沉沉的午睡中醒来，她意识到自己的手不能动了，她不由一惊，睁开眼一看，莫子曰正坐在床边上，紧紧握着她的手。

　　她心头一热，眼泪就要横流，可她马上就清醒了，那个震撼的场面开始刺激她的神经，她立马抽开了自己的手。

　　“小妹，你醒了，要喝水吗？”

　　她不理他，别过头去。

　　“对不起啊，都是我不好……还疼吗？”莫子曰的话带着深深的歉意。

　　小妹的心差点就软弱了起来，可是她不允许自己这样，她痛恨所有不清不楚的事情，那种比手术还可怕的锥心之痛，她绝对不会给它们机会重来。

　　她收拾好所有可怜兮兮的表情和心情，想要坐起来。

　　莫子曰赶紧过去，替她将床调到了合适的高度。

　　“我刚才问过医生了，你的手术没有一点瑕疵，也不会有后遗症。他本来要你这周就要出院的，我不同意，至少要到下周，多观察一下。”

　　面对眼前这个有些手足无措的人，小妹可以感受到他内心的不安。

　　如果他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弥补的话，那人生真是没有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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