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跟着韩晓霖的后面去了后台。

　　毕竟是生的演出，后台乱哄哄的嘈杂一片。

　　有的在换衣服，有的在化妆，还有的在这最后一刻练嗓子，“咪——嘛——咪”地扯着嗓子，叫唤个不停。

　　韩晓霖从人堆中穿梭而过，拍了拍吊嗓子的人圆鼓鼓的假肚子：“好了，好了，别唱了，喊魂似得。”

　　那人回头见到韩晓霖身后的安歌，扬眉一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眼：“老韩，这是你的妞儿？”

　　韩晓霖又拍了他一巴掌：“别胡扯。”

　　拉着安歌从他身边侧身而过。

　　那人捂着“肚子”在后面大：“别介，儿啊，你爹我就不能问问你啦。”

　　韩晓霖回头笑骂：“滚。”

　　回头和安歌说：“表演系的同学，今天演我爹……丹麦国王。”

　　安歌笑了：“那不是一上场就死了？”

　　韩晓霖笑着说：“是啊。”顿了一顿，又眼神清亮的说：“不过他一会儿还要演我的爹，周朴园。”

　　安歌：“……”

　　今天这对父子情深。

　　说话之间到了一间独立的化妆间门口。

　　韩晓霖悄然冲着安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踟蹰了一下，伸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安歌呼吸微窒，垂下了眼眸。

　　“进来。”里面传来一声低哑的女声。

　　韩晓霖回头冲安歌点了点头，侧身打开了房门。

　　屋里灯火明亮，化妆台上巨大瓦数的灯泡把屋里照耀得亮如白昼。

　　韩晓霖带着安歌进了房间。

　　台子边上坐着两个女人。

　　一个很年轻，梳着长长的卷发辫子，穿着蓬蓬的公主裙，透过化着舞台妆，能看出五官十分秾丽。

　　“韩晓霖，你跑到哪儿去了，都准备好了？”那女孩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对韩晓霖说话的语气却十分熟稔。

　　“早就准备好了，哪儿像你，临时抱佛脚。”韩晓霖笑着哼了一哼。

　　“晓霖就是让人放心，从来就没有让人操心过。”她身边的年纪大的女人说着，目光却看向了安歌，直接犀利。

　　韩晓霖谦虚地点了点头，让开身指了指安歌。

　　“常老师，这是安歌，就是我跟您提起过的，在《红颜》上演女一号的那个。”

　　“常老师好。”安歌礼貌的说。

　　“哦，你好，你今年多大？上几年级了？”常老师说着，从桌上摸了一根香烟，在嘴里含着。

　　韩晓霖靠近了摸出打火机，为她点了烟。

　　“十八岁，在部队文工团。”安歌简单地答道。

　　“除了红颜，你还演过什么戏？”常老师吐了一口烟圈，悠悠地问。

　　“常老师，安歌之前是舞蹈演员，在军区文工团跳舞。”韩晓霖说。

　　“你们家里的那个军区？”常老师侧脸问了韩晓霖。

　　韩晓霖点了点头。

　　“在你妹妹那个文工团？”常老师又问。

　　韩晓霖飞快地瞥了安歌一眼，有些局促地点了点头，

　　常老师低哑的嗓音哼了一声：“那文工团不怎么样。”又问安歌：“你在文工团里跳什么？”

　　韩晓霖刚想开口，常老师阻止了他：“我在问人家，不用你代劳。”

　　韩晓霖微窘。

　　年轻的女孩在一旁噗嗤地笑出了声来。

　　韩晓霖回头瞪了她一眼。

　　“之前都是领舞演员，去年年底军区汇报演出的时候，演过吴清华，《红色娘子军》全剧。”

　　常老师点了点头，微微沉吟片刻，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她的吴清华演得真不错，我就是看了她扮演的吴清华才决定由她来扮演苗苗的。”韩晓霖补充道。

　　常老师睨了他一眼，讥诮道：“我好像没有问你。”

　　韩晓霖嬉皮笑脸地说：“我不是着急嘛，这是我给您推荐的人啊。”

　　常老师的严肃的脸上绽开了一丝笑容：“好好，我给你面子，马上演出开始了，你们还不去准备。”

　　韩晓霖转头瞪着那个女孩：听见没？你都要上场了，还不快去候场……”

　　那女孩子怏怏不乐地起身，嘀嘀咕咕：“韩晓霖你怎么好意思的？明明是王子先上场，我是奥菲利雅，在你的后面。”

　　“你是四凤，在我前面……”

　　那女孩子向她伸出了脸蛋，指着自己的脸颊，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有这样的四凤吗？我的大少爷。”

　　“常颖，你快去准备，别在这里起哄。”常老师低斥。

　　又冲着韩晓霖侧了侧脸：“你也快去，别在我跟前耗着。”

　　韩晓霖听了，只好转身和那常颖一起出门，临出门前偷偷冲着安歌做了一个手势，让她安心。

　　安歌对他笑了笑，一颗心却渐渐定了下来。

　　那个女孩子是常颖，后期著名演员，以演苦情戏见长，却没想到原来是这样活泼开朗的样子。

　　他们出去，带上了房门。

　　安歌和常老师都静默了一会儿。

　　化妆台上的灯泡有问题，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十分刺耳。

　　沉默了一会儿，常老师吐了一口烟圈：“我看过你演得苗苗，说真话，不怎么样。”

　　听到这么一针见血的评价，安歌的脸腾地一下就热了。

　　那是她的屏幕处女作，演技生涩很正常，但是别人这么直接了当当面说出来，还是觉得下不了台。

　　她只能低了头做鹌鹑状。

　　“你的表演程式化太严重……”常老师沉吟了一下，语气微微缓和了几分：“当然，这也不能怪你，你们舞蹈演员的在舞台上的表演都是一招一式都要讲究程式，这都是多年养成的习惯，没有好与不好，演出的要求不同，对演员的要求也不同。”

　　常老师说着。

　　安歌连连点头。

　　她……也只有点头的份儿。

　　“我听韩晓霖说，你想考我们学校表演系？”顿了一顿，常老师又问。

　　安歌：“是的。”

　　常老师：“今年报名了吗？”

　　安歌说：“没有，今年参加文化考试准备不够，打算明年参加高考。”

　　常老师嗯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了。

　　剧场里掌声雷动，演出正式开始。

　　常老师在一个纸杯中掐灭了手里的香烟，“走吧，去看看。”

　　说着她就起身率先走出了房门。

　　安歌跟着在她身后，想了一想，还是和常老师说了声再见，转身去观众席找李菁和周婷婷她们。

　　她弯着腰从黑暗的走道中走过，压低了声音，不停地对正在聚集会神地看演出的人说“对不起”摸索着四处寻找着李菁和周婷婷的身影。

　　舞台上灯光耀眼，韩晓霖扮演的哈姆雷特正独白：“……上帝啊！上帝啊！人世间的一切在我看来是多么可厌、陈腐、乏味而无聊！……脆弱啊，你的名字就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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