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低低的声音在车里响起：“我现在清醒得很。我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也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我愿意去承担所有的风险和未知。可是一旦她知道了这些事，她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面对她的养父母？我是有自己的私心，可是不让岩岩知道……是对我和她都最好的选择。我不想她就此离我远去，更不愿她余生因此而苦痛纠结。”

　　顾南往后一靠，双眸微闭，眉宇间略有痛苦之色。

　　“更何况，我六年前就已经爱上了她，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让我放手，我试过，做不到。”

　　顾夫人终于不再说话，只是两行淡淡的清泪划过。

　　她永远也忘不了六年前顾南失魂落魄的模样。他丢了眼睛，更丢了她。医生宣判他会慢慢失明的时候，他脾气变得非常暴躁，他每日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透过那巨大的玻璃窗看外面振翅的归鸟。落日的余晖落在他脸上，他的眼睛空洞而茫然，像是一具没有任何生气的行尸走肉。

　　唯有王岩两个字，能让他的神情稍微有些起伏变化。她派人去偷偷拍了王岩的照片，顾南拿着那些照片，脸几乎快贴近照片才能看清楚上面是什么。

　　许久，顾南抚着照片，轻轻笑了。

　　那时候，她便知道，顾南的魂儿被勾走了。

　　顾夫人转过头望着外面的人来人往，许久，她像是瞬间老了十岁一样，她似是认命了一般，“好，我不会对王岩说任何事情。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我只希望你不要后悔自己的选择。”

　　顾南的目光终于缓缓聚拢，轻飘飘的落在顾夫人身上。

　　时间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顾南只是点点头，“谢谢。”

　　他的声音很轻，平静之下，似乎压抑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顾夫人的手有些冷冷的，覆在顾南手上。她的眼睛红红的，整齐得体的妆容之下，却藏着一颗柔软的心。

　　她说：“南南，放下吧，他若在天有灵，知道他的女儿在我们家过得好好的，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顾南什么都没说，只是推开车门款步走下了车。

　　初秋渐寒，他的背影有些瘦削如杨木，却显刚绝。

　　而楼上的王岩，正在收拾房间。

　　前几日去植物园买了一些植物，绿萝多肉在阳台上摆成一排，一个个鳞次栉比，在秋日的阳光之下，绿油油的，格外好看。

　　家里终于有了一丝丝烟火气息。

　　环顾四周，王岩突然又想起了顾南说要出国的话。

　　以她的实力，自然是能考得上的。生活方面应该也不用她担忧，顾南在国外生活了那么多年，自然万事不用她操心。想想，似乎也是说走就能走的。

　　可是父母那边怎么办，眼看着她就要毕业开始工作了，父母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何况底下还有个小妹。她这一走，只怕小妹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王岩几乎是立刻掏出了手机给妹妹打过去了电话。

　　手机那头有轰隆隆的嘈杂声，王韵的声音在一片喧闹之中听起来稚嫩又热情。

　　小时候，她总是跟在自己身后，一个劲一个劲的喊她“大姐，大姐。”如今这小跟屁虫却早已经长大，能够独当一面，甚至比她还要独立和坚强。

　　妹妹从小离家，十三四岁便跟着家里的长辈们去了广州那边。王岩对老家的一切都深恶痛绝，唯有这个妹妹，她有很深的感情。

　　她忘不了妹妹走的那天，王韵很冷静，临走时把眼睛哭红的自己悄悄拉到一边。要走的人似乎并不伤心，倒是王岩哭成了泪人，背着妹妹一个劲的抹眼泪。

　　王韵笑嘻嘻的给她擦去眼泪，一边像个小大人一样安慰道：“大姐，我走了，你好好读书。要是爹妈不让你去，你就偷偷去，我出去了就能挣钱了。我把钱都留着给你读书。”

　　王岩止不住哭。

　　王韵接着说道：“大姐你别哭了，反正我也不喜欢读书，出去打工我还觉得高兴呢。我也知道我不是读书的料，你那么聪明，成绩那么好，你肯定行。我听村里的叔叔婶婶说，现在要好好读书，以后才有出路。”

　　回忆起当初，王岩不由得心中苦闷酸涩。自己这一走倒是安宁了，可妹妹怎么办？那个家不将她吃干抹净是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妹妹的声音叫她有些想哭，她好不容易止住眼泪，却听见王韵说：“姐，我跟你说一个奇怪的事情哎。前几天有个什么楼盘让我过去签约，我以为是什么骗局，就给挂了。结果昨天那个号码又给我打电话，说是有人以我的名义在市区买了房子，让我过去办理手续。我准备下午的时候过去看看，反正我啥也没有，也骗不到我什么。”

　　王岩微微一愣，脑子里灵光乍现似的脱口而出，“你有没有问对方姓什么，是姓顾吗？”

　　“不是啊，好像对方说是姓林的小姐。”王韵有些奇怪了，随即问道，“姐，不是你的什么朋友吧？你去哪里找的这么有钱的朋友？不对啊，干嘛给我买房啊？”

　　王韵自顾自的说着，完全没注意到电话那头已经没有了声音。

　　姓林的小姐，她只想到一个人。

　　林菀。

　　突然心头说不出来什么样的感觉，顾南什么都考虑好了吗？连她家人将来的生活也考虑到了，事无巨细，却叫她有些无所适从。

　　顾南分明不是让她出国读研，而是根本没有打算回来。

　　像是有什么在催促他一样，他的动作如雷霆之势，丝毫不给她喘息和犹豫的机会。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王岩挂了电话去开门，才发现是张萌萌。

　　张萌萌皱着眉不满道：“你干嘛呢，敲了半天门都不应。你再不来开门，我就硬闯进去了。”

　　王岩抱歉笑笑，“对不起啊，刚才给我妹打电话呢。”

　　张萌萌轻车熟路一般打开了鞋柜换了鞋子走了进来，“小韵韵啊，她还好吗，我都好久好久没见过她了。”

　　“是啊，也三四年了。她一天也不知道忙些什么，过年也不愿意回家。一年到头人影都看不见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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