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七夕和宋怀憬认识将近二十年，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之前发现程九思和卫简的事情以后，他虽然愤怒，但是从未在言语上有过任何表现。

　　他本身就话少，平日里也不会用说话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如今他开口表达，就说明他的愤怒已经到了临界点。

　　叶七夕能从他的这句话里感受到浓烈的恨意。

　　接下来，就算宋怀憬弄死宁思和谢瑾安，她都不会觉得意外。

　　他第一次，用“狗男女”这个词来形容别人。

　　“怀憬，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叶七夕并没有为宁思辩解，这种时候，她是无条件站在宋怀憬这边的。

　　她不想让宋怀憬为了这件事情气坏身体，所以只能这样安慰他。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抬手轻轻地顺了顺他的头发，就像他们小时候刚刚认识时那样。

　　“很多人，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不管谁离开，你都会过得很好，不是吗。”

　　叶七夕的声音很温柔，她现在的样子，就像哼着摇篮曲安抚孩子的母亲。

　　宋怀憬眼底的红血丝比昨天还要多，两夜没睡，他的眼眶都是红的，淡淡看一眼就让人心惊。

　　“不会再相信任何人。”宋怀憬动了动嘴唇，说出这句话。

　　叶七夕听完之后，眼眶突然很酸，险些哭出来。

　　后来叶七夕没有再开口说话，她就维持着这个姿势抱着宋怀憬，手轻轻地在他后背上拍着。

　　她希望他能安静下来。

　　过了十几分钟，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为了避嫌，叶七夕松开宋怀憬，然后替他说了一句“请进”。

　　来人是秦励，他手里拿了一份文件夹，叶七夕以为他是有什么工作要宋怀憬做。

　　“律师已经把协议拟好了。”秦励走到沙发前，将手里的文件夹递给宋怀憬。

　　宋怀憬抬眼看了一眼文件夹，然后动手接过来，将协议从夹子里抽出来浏览了一遍。

　　宋怀憬看协议的时候，叶七夕习惯性地侧过头瞟了一眼。

　　这一眼过去，她立马就看到了上面的“离婚协议书”几个字。

　　当下，叶七夕是有些惊讶的。不过过了几秒钟，她也就想明白了。

　　发生这样的事情，宋怀憬肯定是不会继续再跟宁思过下去了。

　　当初程九思跟卫简睡了，他也是毫不犹豫地和她分手、送她离开了。

　　叶七夕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但是，她还是不相信宁思会做这种事儿。

　　在叶七夕看来，宁思是个有脑子有立场的人，绝对不会被轻易地的迷惑。

　　这件事情……说不定中间是有什么误会的。

　　叶七夕想了想，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跟宁思谈一谈。

　　至少，她需要明白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

　　叶七夕思考的空档里，宋怀憬已经看完了离婚协议书。

　　他从茶几上拿了一支笔，直接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遒劲有力，笔迹几乎要穿透纸张。

　　秦励在旁边看着，欲言又止。

　　签好字以后，宋怀憬将离婚协议书放回文件夹里，交给秦励。

　　“拿去，让她签字。”他这样吩咐他。

　　“现在就去吗？”秦励看着手里的离婚协议书，神色有些犹豫。

　　宋怀憬被秦励问得不耐烦了，他将手里的笔扔到茶几上，有些暴躁地说：“现在就去，不要质疑我的决定。”

　　宋怀憬最近两天情绪非常不稳定，连带着话都比平时多了。

　　原本话多了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儿，但是秦励这两天真的高兴不起来。

　　他宁愿宋怀憬还是跟之前一样话少，也不愿意看他暴躁。

　　宋怀憬这个动作一出来，叶七夕都被吓到了。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叶七夕想了想，她非常有必要和宁思好好聊一聊。

　　解铃还须系铃人，宋怀憬现在这个样子，大概也只有她能救。

　　“秦助理，我回医院，你顺路送我回去吧。”

　　叶七夕并没有跟宋怀憬提自己要去找宁思，而是说自己要回医院。

　　秦励不疑有他，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叶七夕一起离开了。

　　从宋怀憬办公室出来以后，叶七夕才和秦励说了自己的最终目的。

　　秦励听完之后，点了点头，叹息道：“他们两个人太像了，有什么事情都不说。宁思也这样，问了很久都问不出来。”

　　叶七夕听完之后点点头，说：“我去试一试吧。”

　　叶七夕跟着秦励来到了宁思的住处。

　　来到门口之后，秦励抬起手摁下了门铃。

　　过了约莫三分钟，宁思终于把门开了。

　　她的模样看起来和平日里没有什么差别，似乎这件事情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看到秦励和叶七夕一起过来，她甚至还勾起唇角笑了。

　　“秦助理、叶小姐，找我有事儿吗？”

　　宁思虽然在笑，但是眼底却是非常平静的，看不出来一点愉悦。

　　秦励和叶七夕都知道，她是在装。

　　不过，他们两个谁都没有拆穿宁思。

　　秦励和叶七夕一前一后地踏进家门，两个人很自觉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宁思坐在他们斜对面，将刚刚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二位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宁小姐，这份协议，您签个字吧。”

　　秦励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离婚协议书推给宁思。

　　宁思低头，看着茶几上的这份文件夹，心里大概已经猜到了这是什么。

　　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在秦励和叶七夕的注视之下将协议书抽出来。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上面“离婚协议书”几个字的时候，她的心口依然不受控制地揪紧了几分。

　　不过，就算如此，她依然不会让自己的情绪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

　　宁思强撑着，故作淡定地看完了协议书上的内容。

　　不得不说，宋怀憬真的很大方，即使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他依然愿意给她五百万的赡养费。

　　好聚好散，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看完协议之后，宁思从茶几的侧抽屉里拿出来一支中性笔，在落款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迄今为止，她和宋怀憬签过两份合同。

　　一份是她自以为是的婚前协议，一份就是现在的离婚协议书。

　　第一份协议是开始，第二份协议是结束。

　　也挺好的。

　　签完字以后，宁思将合同交给了秦励。

　　“辛苦你跑一趟了。”宁思冲秦励点了点头，接着又笑着说：“麻烦你回去告诉宋先生，我随时都有时间，看他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一下吧。”

　　宁思之前恶补过离婚这方面的知识。

　　她也知道，离婚光签一份协议书是没有用的，还是要去民政局走一下流程。

　　既然宋怀憬已经决定跟她离了，估计也是想和她结束这段法律上的关系了吧。

　　毕竟，她做了那么恶心的事儿，他肯定是没办法容忍的。

　　“宁小姐。”秦励没想到宁思居然计划得这么周全。

　　听完宁思的话以后，秦励一脸失望地看着她：“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舍不得吗？这一年多，他对你很好。”

　　秦励的话再次让宁思露出了微笑，她垂下头，嘴角微微地扬起，姿态却是漫不经心的。

　　“舍不得有用吗，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应该承担后果。”宁思很冷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你究竟有没有对他动过心？！”

　　秦励平日里是个好脾气，遇到什么事儿都不会生气的那种。

　　但是今天，他实在看不下去宁思这个态度了，于是对他发了火。

　　宁思当然能听出来，秦励是在谴责她。

　　其实她可以理解的，他是宋怀憬身边的人，谴责她很正常。

　　宁思弯腰低着头，根本没有勇气和秦励对视。

　　她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眼底的悲伤，那样太没出息了。

　　“秦助理，你先回去吧，我跟宁思聊几句。”

　　同为女人，叶七夕能看出来宁思现在也不好受。

　　有些事情，女人和女人沟通起来要稍稍容易一些。

　　听到叶七夕的吩咐以后，秦励应了一声，拿起离婚协议书离开了。

　　在这期间，宁思始终低着头。

　　一直到秦励关门离开，她才轻轻地将头抬起来。

　　“你看起来很难过。”

　　叶七夕往前挪了挪身子，在距离宁思最近的地方停了下来。

　　面对叶七夕的疑问，宁思并没有开口回复，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前方，目光飘得很远。

　　“现在秦励也不在了，能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吗？”

　　叶七夕看着宁思，很笃定地说：“我知道，你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

　　听到叶七夕的声音以后，宁思将视线挪到了她脸上，和她对视了几秒钟。

　　面对这样的问题，她根本没办法给出一个像样的答案。

　　她在想，如果宋怀憬也能这么笃定，那该有多好。

　　叶七夕以为宁思在担心、犹豫，于是适时地补充道：“有什么话你就放心说吧，我不会告诉怀憬。”

　　“其实你告诉他也没关系。”

　　听到这里，宁思笑了，自言自语道：“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

　　“谢瑾安是我的初恋，我曾经很爱他。我找上宋先生的时候，刚刚跟他分手没几天。”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很平缓。

　　“我最初找上宋先生，就是看中了他在圈子里的地位，还有他手上的资源。”

　　“后来呢？”叶七夕看着她的眼睛质问她，“你真的没有对他动心么？”

　　“有或者没有，还重要吗。”宁思并没有正面回答叶七夕的问题。

　　到这里，她又扯起了一抹笑容。

　　这个笑，比哭还要难看。

　　“他认为我背叛了他，不是吗。”

　　“那事实是怎样的？”叶七夕问她，“你有向他解释过吗？”

　　“你觉得他会听吗？”宁思反问他。

　　叶七夕听完之后默然了。

　　确实，宋怀憬这个人是不会听解释。

　　“不管怎么样，我和谢瑾安纠缠不清，就是错。”

　　宁思又是说，“我是成年人，做出这样的事情就会想着承担后果。离婚这件事情，我没有任何意见。”

　　“大家说得都挺对的，我能走到今天，都是仰仗着宋先生的照顾。现在我们结束了，我的事业大概也就这样了。”

　　“我不会怪宋先生的决定，这是我应得的。”

　　宁思一次性说了很多话。

　　叶七夕在旁边听着，没有插嘴。

　　宁思说完这些以后，很诚恳地对叶七夕说：“叶小姐，有件事情……我希望你能帮帮我。”

　　叶七夕问她：“什么事情？”

　　“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跟宋先生说一下，这件事情错都在我，希望他不要迁怒谢瑾安。”

　　看到叶七夕惊讶的表情，宁思再次自嘲地笑了：“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但是我真的没办法看他因为我葬送自己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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