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就是被判了死刑。
江尧整个人都僵住了,灰白的脸色表露出他此刻绝望的心境,更映衬出谢春子既定的命运。
时笑捂住嘴巴倒进了白星尔的怀里,闷声痛哭。
她真的没想到谢春子有那么重的病,也真的没有想要伤害又或者是挑衅谢春子……她只是想和她聊聊。
林蕴初听到这个消息也是蹙了下眉头,他走到医生面前,询问:“到了什么程度?骨髓移植完全来不及了吗?”
医生惋惜的摇摇头。
林蕴初顿了顿,又说:“我认识刘华勇医生。”
“刘博士?”医生稍稍一愣,很显然是听过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号,“坦白讲,我觉得希望不大。可刘博士是权威,你们也可以试试。”
白星尔一直关注林蕴初和医生的对话,一听到这里,立刻眼前一亮,拍拍时笑的后背就跑了过去,说:“四叔,我们必须要试试!”
林蕴初点头,看向了江尧:“我现在过去一趟。”
江尧慢了两拍才回过神,马上喊道:“我和你一起去!”
林蕴初知道他也无心留在这里,便“嗯”了一声,然后看向白星尔:“你在医院等我,我很快回来。”
“你放心。”白星尔想握一下他的手,可想到周围有这么多的人,就把手缩了回来,“你路上注意安全啊。”
事不宜迟,林蕴初和江尧这就出发。
时笑看着众人严肃而又紧张的神态,心里真的很难受,她一直躲在角落里,不敢靠近他们。
眼看着江尧从自己面前经过,她忍着眼泪,诚恳的说:“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江尧连看都没有她一眼,直接离开。
时笑顿时眼泪翻滚,捂着嘴巴又哭了起来。
白星尔马上又跑过来安抚她,轻声说:“这件事,如果你觉得自己有错,你就要尽力弥补。哭是没有用的!笑笑,你振作点儿!”
“我怎么振作?”她哭着说,“江尧现在恨死我了!我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的鲁莽。星尔,我就该听你的话才对!”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白星尔叹口气,心里祈祷谢春子还能有希望得以康复。
这时,匆匆而来的脚步声逼近,二人回头一看,就看到了去而复返的江尧。
他越过时笑,直接对白星尔说:“我已经通知了她哥哥,让他把人带走。这里不需要她,也不欢迎她。”
……
二十分钟后,白星尔把时笑送到了医院大门口。
谢春子刚才已经从手术室推出来,送往了病房。
时笑不敢上前,仿佛江尧临别时的那个眼神就是对她下了一个禁咒,让她再也不能靠近这个女孩。
而白星尔帮助护士将人安顿好,也就接到了时伟打来的电话。
“笑笑,你这是出了什么事?”时伟很担心她,语气也难免着急了几分,“这段时间,你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时笑心如死灰到无话可说,直接拉开车门上了车。
白星尔皱着眉头看了看她,然后对时伟道:“时大哥,你先别问了。她心情很不好,估计想静静。”
时伟叹口气,决定借着这个机会先好好问问白星尔。
“星尔,你实话和我说,笑笑是不是遇到了麻烦?还是吃亏了?”时伟越说,心里越着急,“上个周末早晨,她和我妈大吵了一架。”
时伟说的这件事,便是发生在时笑和白星尔约好在星巴克见面的那天。
当天,时笑精神不济,晚上失眠得厉害。
陈云思一看她这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心里是又心疼又恨铁不成钢,于是,便语气重了点儿,说:“瞧瞧!你现在都是什么鬼样子?还能见人吗?我安排你和李局长家里的小儿子见面,你要好好准备。不喜欢不要紧,但是交个朋友也是好事。”
时笑一听这话就烦的不行。
看向陈云思,她问:“你是不是希望我明天就嫁个什么成功人士?这样的话,你在生意场上就会更加顺风顺水。”
陈云思顿时发怒,喊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拿我当你妈吗?简直目无尊长!”
“我拿你当妈,你拿我当商品。”时笑就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渠道,不遗余力的说着狠话,“我才二十二,你就急不可耐的要牺牲我的幸福!”
陈云思虽说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但心底里自是希望女儿的婚姻生活美满甜蜜,可经时笑如此扭曲,心里的怒火更胜!
走到时笑面前,她指着她说:“你别出去了!今天我们好好谈谈!”
“没什么可谈的,我还有事。”时笑说。
“笑笑,你越来越任性了。”陈云思批评道,“你都这么大了,怎么一点不懂事?”
时笑根本无心去听,也不想去和她为此而争吵,于是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陈云思见她态度如此,立刻上前按住她的肩膀,又道:“我是怎么教育你的?长辈和你说话,你就是这样?你……”
“妈!”时笑喊了一声,“我真的不想听你给我上课!我求你放我走吧!”
“你……你……”
“这几年,你的生意做得还不够大吗?已经不需要我为你铺路了。”时笑忽然就说到了这上面来,“你只要讨好好常丽莎就够了,至于我,你不用操心!”
啪!
陈云思狠狠的打了时笑一巴掌。
时伟当时并不在场,只是回家后听佣人说起,才知道母女二人起了如此之大的摩擦。
“星尔,笑笑一直都是乖乖女。”他说,“可最近越来越叛逆,也越来越任性。我身为哥哥也是失败,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可千万要帮帮她啊!”
白星尔眉头紧锁,也觉得时笑最近的种种行为和情绪,如果单单是因为江尧的缘故,未免过于偏激了。
难道还有别的原因?她觉得她应该找一天和时笑好好聊聊。
“时大哥,我会的。”白星尔说,“回去先别打扰笑笑,也别问太多。”
时伟点头,开车带时笑离开。
……
回到病房,白星尔没想到谢春子已经醒了。
她长得不漂亮,甚至可以说有几分土气,唯独那水汪汪的眼睛,显得她很机灵,也很清纯。
“你是谁?”她小声问,“你长得真漂亮。”
白星尔礼貌的笑笑,温柔的说:“你好。我是江尧的朋友,他出去办点儿事情,很快就会回来。我先留下来照看你,你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我,不要客气。”
“说话也好听。”谢春子眨了眨眼睛,“我发现你们城里的人就是洋气,做什么,说什么,都洋气。”
白星尔没有立刻回话,而是走到她床边的椅子坐下,说:“你刚刚醒过来里出来,要注意休息。”
谢春子笑了笑,对于身体带给她的痛苦已经麻木。
“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她很坦然的说,“今天上午的那位小姐,我看她的指甲上有那么好看的花样,我都没见过。我就想摸摸,没想到就划破了手。”
白星尔感觉得到她的无奈,心里充满同情。
谢春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大好的人生好没有开始,却是成日和病魔作斗争。这如何叫人不沮丧呢?更何况,她似乎还没怎么看过这个大千世界。
“你和阿尧哥哥是怎么认识的啊?”谢春子忽然又问,像是在主动找着话题一样。
白星尔和她简单的说了说,她听了之后,一脸的骄傲,神采飞扬道:“阿尧哥哥是我讲见过最厉害的人啦!没有什么是他解决不了的!”
“那你和江尧是怎么一起来到海安的呢?”白星尔很自然的问。
“我是后来被他接出来的。”她如实回答,“阿尧哥哥为了给我治病。”
江尧的童年和少年生活,很不好。
他的妈妈是村里长得最漂亮的女人,全村子的男人都想娶她做老婆,可最后,她选择了江尧的爸爸。
就因为江尧的爸爸会做衣服。
婚后的前两年,夫妻二人的生活过的也算不错,虽说有些磕磕碰碰的,但是江尧诞生了,给家里添了不少的喜悦。
但在江尧四岁那年,村里来了个支教的年轻老师。
这个老师英俊潇洒,见多识广,而且对村里人来说,他是个有“城市魅力”的非凡人物。一时间,他受到了很大的追捧。
可没想到的是,这个老师和江尧的妈妈陷入了爱河,二人不顾一切阻力,说什么也要在一起。于是,在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晚上,他们私奔了。
谢春子说江尧的妈妈连一个念想都没有留给她,哪怕是一封信又或者是一句话。
她就如同往常一样,在家里干活,在田里干活,只不过晚上出去了一下下,就是再也没有回来。
江尧的爸爸在这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很快的,他娶了一个新老婆,一点儿也不漂亮,但是很会操持家务,也会干农活儿。两个人再婚后不久,也生了一个儿子。
江尧的噩梦便也由此开始。
后妈对他很不好,一天的谩骂殴打是家常便饭,更不用说少吃少穿,还要逼他干力气活儿了。
而村里的人瞧他这幅样子,也并不觉得他可怜,只是觉得他活该而已。因为他的妈妈不检点,他自然要带她受罚。
谢春子的描述很自白,也没什么章法,她只是总说阿尧哥哥很惨、阿尧哥哥很苦。
有一次,他被村里的小孩子们欺负,在冬天的时候,被丢到了村里的小河沟里,冻得浑身发紫,差一点就要死掉,是谢春子路过救了他,还从家里给他偷了一床棉被。
结果,谢春子也被胖揍一顿。
故事的开始往往都有些俗套,故事的结局有时候也难免落寞。
在江尧十五、六岁的时候,村里回来了个赵寡妇,听说是在和丈夫在外面打工,结果丈夫死了,她就回来自己过活。
谢春子对于这一段往事,显得似懂非懂,她只说赵寡妇很喜欢江尧,江尧也三天两头的往赵寡妇家里跑……这么你来我往的坚持了一年多,江尧竟就这么离开了村子。
白星尔听到这里,放在腿上的手稍稍一抖,不知道自己想的是不是有些龌龊了。
“阿尧哥哥这一走,就没再回来。”谢春子说,“他爹和他后娘也没提起过他,就跟没有这个人似的。”
白星尔听后,问:“他成为杰出的律师之后,也没有回来吗?”
谢春子摇头,回答:“前年他爹死了,他都会没有回来。我们两个会写信,他得知我病了,也只是派人把我接走,没有回村子里。”
对于江尧的行为,白星尔觉得这也是人之常情。
那个所谓的家,对他而言不过是他所有痛苦的根源,不再回去也罢。
白星尔想要再问问,这时就听“咔嚓”一声,是林蕴初和江尧回来了。
她先是略微一愣,随后马上起身跑到了林蕴初身边,大大的眼睛看着他,想要获取一丝生的希望。
可林蕴初神情凝重,什么也没有说话。
倒是江尧,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走到了谢春子的身边,对她说:“你醒了之后就和人聊天,也不知道歇歇吗?”
江尧说这话时的语气和神态,就像是一位父亲在关心女儿,充满了慈爱。
白星尔顿时明白,谢春子于他而言,根本不是什么爱情,而是他童年里,唯一的些许美好和温暖。
“这个小姐姐好漂亮,我很喜欢她。”谢春子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会多加掩饰,“而且我想多说说话,要不以后就没机会了。”
江尧心里泛酸,却是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
他握住了她的手,对她又道:“你不是最喜欢听我讲故事吗?是不是都记下了,然后去和别人炫耀?”
谢春子一下子就笑了,笑的天真烂漫。
白星尔看到这样没有任何杂质的笑容,红了眼眶,身旁的林蕴初默默揽住了她的肩膀。
“阿尧哥哥,我想去游乐园玩。”谢春子说,“就是可以坐马车,买漂亮气球的地方。”
江尧听了之后,心里难受不已,可他能做的,就只是不住的点头,重复着一个“好”字。
……
白星尔和林蕴初回到景沁园之时,已经是日落黄昏。
两个人在车上就一直沉默,回来以后,也没有冲破谢春子之事带给他们的低气压,依旧没有过多的交流。
静静的坐在沙发上,他们的心情都是惋惜而难过。
“生老病死。”林蕴初忽然开口,“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既然它已经降临,那就只有接受。”
白星尔理解这话,可是做起来好难。
“你认识那么多顶尖的医生,就没有一点点希望吗?”她不放弃的问。
林蕴初说:“太晚了。而且她的身体素质本来就不好,江尧能让她坚持到这个地步,也是尽力了。”
白星尔抿着嘴唇,眼底酸酸的。
林蕴初握住了她的手,又道:“江尧其实早就做好了准备,他知道她很难存活下来。所以,还是尽量满足她的心愿吧。”
白星尔心想,做好准备接受又怎么样?这样不会令心碎少一些,也不会令心痛少一些。
“谢春子对江尧来说,应该是很特殊的存在吧。”她感叹道,“不是亲人,却比亲人要亲多了。”
林蕴初猜得到谢春子许是和她说了一些江尧的过往。
其实,他也不是很了解这些过往,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有不愿意被人触及的秘密。他有,江尧也有,他并不想去窥探别人的。
但林蕴初很清楚,以江尧的背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他的经历绝对是复杂而困难重重的,且究竟遇到过什么,也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好了。”林蕴初没再多想,“你不是答应谢春子回来要陪她一起去游乐园吗?到时候,你就尽情的陪她玩一场。”
白星尔点点头,回答:“我会去和剧院请假的。”
林蕴初把人拥进怀里,没再说话。
对于谢春子为什么会邀请白星尔同去?他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因为白星尔待人的真诚,也是格外质朴。
……
晚上,林蕴初和白星尔同床而眠。
由于今天发生的种种,白星尔一直睡的都不踏实,好在林蕴初的怀抱一向对她作用很大,才没有使她有过大的反应。
可即便如此,睡梦之中,她也会闪回看到一些小时候和白毅生活的画面,让人有些抓不住。
白星尔除了同情谢春子以外,另一方面,便是她极为害怕面对死亡。
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和浑身每个细胞都能感受到悲伤,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
嗡嗡嗡!
忽然响起的手机震动声,惊扰了白星尔一下。
她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下意识的抱紧了林蕴初,紧贴着他的怀抱;而林蕴初还没醒,就已经条件反弹的抱紧了怀中的人,并且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
嗡嗡嗡!
手机再发出一轮震动,才算把二人叫醒。
“电话。”白星尔迷迷糊糊的说,又往他怀里扎了扎。
林蕴初搂着怀里的人儿,一只大手轻轻蒙住了她眼睛,然后才抬手打开了台灯。
太突然的光线,会减少她的睡意。
将手机拿来,他看到“林蔚琛”三个在亮着,不免皱了下眉头。
“喂。”他接通电话。
那边传来林蔚琛清醒的声音,对他说:“出事了,回趟懿海园。”
林蕴初没有多问,将电话挂断之后,他又把光线调暗了一些,对白星尔说:“你继续睡,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里啊?”她睁开眼睛问,“这都这么晚了。”
“回懿海园。”他简明扼要的说,“你乖乖的。等你睡醒的时候,我大概也就回来了。”
白星尔一听是他的家事,不由得也清醒了几分,马上便说:“好。你不用担心我。我在家等你。”
林蕴初一笑,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起身穿衣服。
临走前,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就给林蔚琛发消息,告诉他派几个人过来守在景沁园外面。
林蔚琛很快就回复了,说是人已经在路上。
……
寂静的深夜,懿海园灯火通明。
林蕴初不算是最后一个到的,因为何延泽今晚有应酬,一直和一些外国人在谈事情,他们有时差,自然也就拉的晚了。
进入正曦苑的大厅,气氛极为压抑。
这个地方,一向如此,从来没有过阳光洒进来的时候。
林蕴初上前请安,然后就坐到了自己该坐的位置上,等着一会儿的事情。
洪燕依旧专注于手中的佛珠,闭目不去看眼前的任何事情,唯有默念佛经,是她余生唯一的事情。
众人沉静了一会儿,诡异和阴森的暗潮涌动在周围。
隔了几秒,门被推开,林浩熙来了。
一直紧张不已的姚蕊一个激灵,想要站起来说些什么,可一对上林尚荣那不带有任何感情的双眼,她的话全咽了回去。
“跪下。”林尚荣说。
林浩熙走上前去,面无表情,遵照他的意思做了。
林尚荣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又冷冷道:“听说你要和一个女人私定终身。”
“是。”林浩熙应,“我爱上了她,想和她在一起。希望爷爷您能成全。”
一听这话,林蔚琛和林蕴初相视一眼,没想到林浩熙为了那个女人做到了这一步,竟然敢挑衅林尚荣。
可林蕴初听到这话,脑子里不禁飘出来那个名字——宁衫。
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混账!”林尚荣勃然大怒。
他顺手抄起手中的茶杯抡了过去,滚热的热茶全都浇在了林浩熙身上。
“爸,您息怒!”姚蕊哪里忍心儿子这样受苦,立刻跪下护着他,“爸,浩熙年轻,受不住诱惑!您别急!”
林尚荣运气,盯着林浩熙说:“你姓什么,你知道吗?”
一句话,掷地有声。
“让我再和你们说最后一次。”林尚荣扫视众人,最后把目光落在林蔚琛和林蕴初之间,“能进入林家大门的人,必须是林家认可的人。一些杂草,如果太碍眼,我会帮你们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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