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蕴初带着白星尔赶到医院的时候,走廊上的悲伤与凄凉已经蔓延进了人心。
时伟颓废的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面,仿佛是世界末日就在眼前,未来一片黯淡无光。
而陈云思,她跪在地上拦着医生的去路,哭着哀求:“我求求您了!救救我女儿,救救她!她才24岁啊!她还有大好的青春年华,她不会死的!她更不会丢下我……不会的!”
医生见这种情况多了,完全可以理解做父母的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情。
可再伤心、再难过、再不愿意,又能如何呢?
人的生命就只有一次,没了便是没了,谁都不能有回天之术。
“这位母亲,您节哀顺变。”医生说着同样安慰的话语,“人死不能复生。您好好活下去,别让孩子的魂魄不安啊。”
“不!”陈云思这一声嘶吼响彻云飞,“我求您了!我女儿身上哪里坏了,您从我身上取走!我老骨头了,不怕!您取走我的!”
医生叹息着摇摇头,想把陈云思扶起来,可她不愿意,也不相信人已经死了,执意肯定医生能够继续救治。
“我求您了!我求您!我给您磕头!”陈云思说着,推开了医生,开始用力的磕头。
那一声接着一声的碰撞声,仿佛是一首有规律的挽歌,在低吟着不可能回归的生命,也在证明着一个母亲该有的母爱。
只可惜,一切为时已晚。
陈云思是疼爱时笑的,和全天下的母亲一样,她爱自己的儿女。
只是她的爱与她的自私和虚荣画了等号,又或者她没有分清楚儿女的孝顺该如何来表达,才算是报答了她的生养之恩。
时明安的离开,到底是带走了陈云思所有的善良和曾经的理智。
白星尔眼瞧着这一幕,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眼底滑过。
都到了这个时候,她依旧不愿意相信时笑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愿意相信陈云思的悔恨来的如此之迟。
“小尔。”
林蕴初担忧的搀扶着她瘦弱的身躯,怕她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白星尔没有理会这份关怀,她迈着重如千斤的步伐走到了时伟的旁边,然后跪下,问:“时大哥,这不是真的,对吗?”
时伟抬眼看向白星尔,眼中噙满的泪水,一泻而下。
他冲白星尔笑笑,说:“别进去了,不好看。笑笑啊,还是很注重外表的,可不希望你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
白星尔身子微微晃动,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脑海里飞闪着时笑爽朗大笑的模样。
“这个……”时伟从口袋里小心翼翼的掏出来一个略有褶皱的信封,“这是笑笑留下来的唯一的东西。给你的。”
白星尔倏地睁开了眼睛,盯着时伟里的那封信,迟迟不敢接过去。
她怕时笑跟她道歉,她也怕这句最后的“道歉”成了她们永久的离别……可事实就是,时笑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你看看吧。”时伟把信塞进了白星尔的手里,“如果这个傻丫头提到了我,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告诉我?”
说完,时伟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悲恸,抱膝痛哭起来。
而白星尔根本不知道怎么安慰时伟,她看着手中的信,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最终,她起身走到一旁的角落,将信拆开……
星尔,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我已经得到了解脱。
这一年多的生活,我过得一点儿也不快乐,也很压抑。看似华丽奢靡的生活,包裹着的是我已经腐烂的心。
我时常会想,如果时光能倒流该有多好?
以前的我们似乎不会烦恼。
哪怕心烦,只要有彼此在身边,我们也可以用一场笑、一场哭来化解。再大不了,我骗你吃一顿火锅大餐,你拉着我陪你去跑上1000米。
总之,我们都坚信着生活的前景会是一片美好,我们的未来也掌握在我们的手中,靠我们去创造。
只可惜人无再少年,那时的信念也变成了一去不复返,我们谁都回不去了。
话说至此,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再自私向你讨要原谅,讨要救赎?
是我的愚昧无知,还有我的猜忌怀疑,让我失去了我最好的姐妹,更害的你失去了孩子的最佳救助时间。
这样的罪过,我想我一辈子也无法弥补你了。
可即便如此,我却是贪恋着我们以前的那些友谊,也贪婪着还能得到你的谅解,让我们起码可以做普通朋友。
说了这些,我想依照你的心性,哪怕是对我有怨,也不会再有恨。
带着这一点肯定,我走的也潇洒一些。
但是,我也还有很多事情放心不下,也不得不交代给你的事情。只有你,才是能让我放心嘱托的那个人。
第一,请转告我哥,让他带着我妈去别的城市生活,不要再踏足海安。
第二,在我的户头下面,有不到二百万的存款,是我利用何延成给我的钱,然后炒股挣来的。请帮我交给我哥。
第三,不管是我哥我妈,还是星尔你自己,你们都务必要远离何家。何延成和何延泽不是普通的商人,他们背靠着的是什么势力,我不得而知。但是,林蕴初在津华发生的车祸,便是何延泽派人去的。在何延成的书房里,他的油画像后面似乎有一个保险箱,每次他和何延泽交谈的时候,他都要打开保险箱,取出来里面的某件东西。这兄弟二人,行为诡异,必须防范、远离。
第四,请去我爸的墓前以我的名义烧一些纸钱。告诉他,是我不孝,认人不清,害了时家。只希望来生我还能做他的女儿,报答他的恩情。
最后,请帮我转告给江尧一句话:我不后悔爱上他,也感激他当年的救命之恩。怪只怪这场独角戏的爱情,是不会有两全的结局。
星尔,请把我的骨灰洒进大海里,让我可以得到真正的自由。
谢谢你,我的好姐妹。
……
白星尔盯着“时笑绝笔”四个字,好像是被人敲击出了灵魂,身边围绕着的是死一般的安静。
时笑死了,真的死了。
白星尔终于彻底认识到了这一点,绷着的那根神经也彻底崩了。
“小尔!”林蕴初慌忙抱住摇摇欲坠的她,“小尔,你别这样……我……”
白星尔哭得已经是泪眼模糊,只觉得心像是空了,又像是被一块儿大石头给填满了,这样的矛盾,让她痛不堪言。
“笑笑!”她失声哭喊起来,“笑笑!”
林蕴初见她如此,真的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才好。
那时笑在她心里的位置如同亲人一般!如果不是因为太过在意,她也不会决绝的想要和她老死不相往来。
正是因为在乎,所以才接受不了背叛。
“是你!”陈云思听到白星尔的声音,就像是被打了一针兴奋剂一般,“是你!你才是害死我女儿的罪魁祸首!是你!就是你!”
陈云思反反复复的把责任往白星尔的身上推,其用意并不难猜。
“妈,你别再闹了。”时伟无力的顺着墙壁站起来,“你让笑笑安安静静的走,行吗?”
“走?走哪里去!”陈云思大叫道,“我女儿不过是睡着了,她一会儿就会醒的,她不会丢下我的……都是这个贱人,是她害了我的女儿!”
陈云思说着,就向白星尔冲了过来。
白星尔本就已经伤心欲绝,加之还怀着孕,怎么可能再承受得起陈云思的打骂?
于是,林蕴初也顾不得长辈晚辈的礼数,直接将陈云思推倒在地,并且毫不客气的指责道:“时笑的死,完全是你造成的。”
陈云思一愣,随后身体哆嗦了起来。
她一百个不愿意承认时笑的死和她有关系,可是……可是她作为一名母亲,这一年多来,她对时笑又都做了什么呢?
“蕴初,别说了。”白星尔拽了拽林蕴初的衣袖,“什么都别说了。笑笑都已经……”
话没说完,白星尔顿感一阵头晕目眩,当即昏了过去。
“小尔!”林蕴初一阵惊呼,将人给拦腰抱进了怀里,“小尔!”
林蕴初心里焦急万分,一想到她现在还有身子,就慌乱的把自己的医术都给抛诸脑后,只想找个正经的医生好好给她瞧瞧。
将人打横抱起,林蕴初准备去找医生。
“不许走!是这个贱人害死我女儿的!我要让她偿命!”陈云思从地上爬起来,扑过去要找白星尔算账。
林蕴初稍稍侧头,冰冷的目光直插陈云思的内心。
“如果不是你贪婪荣华,更不愿承认是你的贪婪害死了时明安,时笑也不会为你犯下的过错买单。”林蕴初说,“时笑的死,是在为你还债。”
话音一落,陈云思一声嘶吼,也晕了过去。
……
白星尔觉得自己像是躺在柔软的棉花上,又或者是棉花糖上。
因为,空气里弥漫着甜甜的气息,是她和时笑上学那时候,最爱吃的草莓棉花糖的味道。
“星尔,星尔。”
温柔又俏皮的呼唤引得白星尔的嘴角挂上了笑容,她慢慢的睁开眼睛,就看到穿着一身白裙的时笑坐在她身边。
时笑笑的很祥和、平静。
“笑笑!”白星尔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你怎么在这里?快和我回去!”
时笑笑着摇摇头,视线落到了白星尔的肚子上,她说:“星尔,还没恭喜你要当妈妈了。竟然没有告诉我,真是小气!”
白星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也温柔的笑了。
她握住时笑的手,十分郑重的和她承诺道:“你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也会成为一个幸福的妈妈。”
时笑没有应接这话,只是继续看着白星尔的肚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里甜甜的气息越来越浓,浓的叫人沉醉,也叫人痴迷、怀念。
“笑笑,我们哪天去以前的学校门口吃棉花糖吧?”白星尔问道,“那个阿婆卖的棉花糖,最好吃了。”
时笑点点白星尔的脑袋,反问:“不怕发胖了?”
白星尔把脑袋靠在了时笑的肩膀上,肯定的说:“不怕啊。吃完之后,你就陪我去跑1000米。”
时笑轻笑出了声音,伸手指向了远方。
“星尔,我会踏实的住在那里。”她如此说,“你别惦念我,也不用怀念我。我一直就在那里,不会离开。”
“笑笑……”
“你啊,眼看就是要当妈妈的人了。”时笑拍拍她的手,“以后凡事要以孩子为重。不管你遇到了什么事情,经历了什么样的苦难,你都要坚强,也都要时刻告诉自己你是一位母亲。”
“那你呢?我们说好要一起幸福的。”白星尔哭着说,“我们说好了,等老了以后,还要一起去吃火锅呢。”
时笑还在笑,可她的眼中却也到底有了不舍和伤感。
她紧紧的握住了白星尔的手,告诉她:“我一直在你身边,我会一直保佑你,也保佑这个孩子。星尔,带着我想追求的幸福,幸福的活下去吧。”
“笑笑……笑笑!我要你和我一起,我们一起去获得幸福!我们一起!”
白星尔的苦苦挽留没有令时笑有过任何的犹豫,她看着白星尔,也看着她腹中的孩子,把最真挚的祝福留在了自己的心中。
最终,她变成了一道光,缓缓消失……
“笑笑!你回来!回来!”白星尔胡乱的伸出手想要抓住她,“你快回来!我们和好了,你不要走!”
“小尔!”林蕴初马上握住白星尔的手,“小尔,那只是个梦!你醒醒。我在你的身边,你醒醒啊。”
白星尔一下子变睁开了眼睛,触目便是惊心的白色。
“笑笑呢?”她立刻问道,“我刚才明明看见笑笑了,她在哪里?”
林蕴初皱着眉头,竟说不那句“时笑已经去世了”,他真怕白星尔承受不住。
“小白,别这样。”齐妙上前,站在了白星尔的另一侧,“为了baby,你也不能太悲伤啊。”
白星尔没想到齐妙也会在,紧接着再垂眸看去,又瞧见洛允辙一脸焦急的站在床尾。
她顿时觉得害怕不已。
“是不是宝宝……”她赶紧伸手去抓自己的肚子,“是宝宝他……”
林蕴初立刻摇头,带着她的手去抚摸她的肚子,并说:“孩子没事。只是……”
“只是你情绪波动如此之大,对baby的健康肯定是不利的。”齐妙心直口快,替林蕴初说了出来,“小白,你不能一味的难过啊。如果你对时笑重情重义的话,就该调养好自己的身体,帮她报仇雪恨!”
齐妙的话令白星尔身子一僵,她看了看眼前的齐妙,又看了看洛允辙,最后将目光落在林蕴初的身上。
林蕴初本不想这么快告诉她,可是既然齐妙已经提了出来,那也就只能实话实说。
“齐妙派去调查的人发现,时笑在与你见面之前,在何家喝了一碗安胎的汤。”林蕴初说,“这汤里,很有可能有问题。”
“是谁?”白星尔咬牙切齿的问道,“是谁给笑笑下的药?”
“还在调查。”洛允辙把话接了过去,“星星,我现在已经让洛家堂的兄弟协助齐妙和四少爷一起调查这件事了。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让时笑这么白白的没了孩子。”
白星尔用力的抓着身下的床单,心中大概可以猜得到是谁如此歹毒!
“蕴初,我要你答应我。”她看向了林蕴初,头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讲话,“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哪怕是何家的人。只要笑笑的死和他们有关,我们就必须为笑笑讨回公道!”
林蕴初点头,没有任何的异议。
……
江尧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医院里走出来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医院。
可是来都来了,总归还是见上一面的好。
他千想万想,甚至是时笑哭着和他说对不起,她没能保住他们的孩子的场景都想到了……就是没想他会得知时笑跳楼自杀的消息。
“走路看道啊!”一个护士被江尧给撞了个正着,“要是我手里拿着药怎么办?”
江尧没有理会这个护士的责备,直直的接着向前走去。
他来到了停车场,快马加鞭的发动车子,想要尽快逃离医院,逃离这个留下了时笑生命的地方。
可是,江尧逃不了自己的心。
他的脑海里一直出现时笑巧笑嫣然的样子,还有她信誓旦旦说爱自己的样子。
哪怕不爱,又怎么会没有一丁点儿的感情呢?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江尧深吸一口气,将车子驶向了何蕾所住的地方。
……
这处公寓是何延泽送给何蕾十八岁生日的礼物,地处黄金地段。
专门伺候何蕾的佣人为江尧开了门,见这人有点儿脸生,便问:“您找哪位?”
江尧的身上带着肃杀阴鸷的气场,冷声说:“何蕾。”
佣人被这强大可怕的气场给震慑一了下,还没来得及反应什么,便被江尧推开,令他走了进来。
“这位先生,您不能随便闯进来!”佣人立即上前阻拦,“您要是这样,我可就报警了!您……”
佣人没把话说完,何蕾的声音就从一个房间传了出来:“阿桂,你去超市买些新鲜水果回来。”
佣人稍稍一愣,看了看身旁的江尧,离开了公寓。
江尧顺着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便瞧见何蕾正在怡然自得的修剪着花花草草,看起来颇像个养在深闺里的大家闺秀。
可实际上……
江尧默默的攥紧了拳头。
“怎么忽然找到这里来了?”何蕾问道,“不怕咱们的关系被人看到吗?你做事情可不会这么冲动鲁莽啊。”
江尧稍稍蹙眉,沉声说:“时笑自杀了。”
何蕾正在修剪花枝的动作一顿,隔了一会儿,她无所谓的笑笑,应道:“死了的话,你以后不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吗?一切正好。”
江尧耳听着这番话,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何蕾。
何蕾察觉到这目光中的冰冷,强撑着不做出胆怯的模样。可是,此刻的江尧太可怕了,让人觉得呼吸不了。
“你……”何蕾想找点儿话说,也想为自己找些底气,“你该不会是舍不得了吧?”
江尧不说话,向着何蕾走进了一步。
何蕾吓得心里哆嗦一下,不自觉的往后退去,结果腰便抵在了冰冷的窗台上。
这个小小的刺激,也刺激了何蕾的神经。
她忽而心中充满愤怒,挑衅道:“你该不会是想又占着我堂姐,又占着时笑吧?如此坐享齐人之福的事情,我大伯都不敢想呢。”
何蕾故意咬重了“大伯”二字,其中的威胁意味相当明显。
江尧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寒光,他一步步的继续向着何蕾走去,把她的恐惧和害怕尽收眼底,更瞧见她握紧了手中的剪刀。
“你到底想……”
没等何蕾把话说完,江尧忽然就笑了。
他漫不经心的伸手挑起了一朵花枝,笑道:“没利用时笑扳倒白星尔,真是可惜了。”
何蕾一愣,有点儿没能反应过来这话中的意味。
江尧面不改色,摘下一朵花枝,然后闲庭信步的走到了沙发那处坐下,轻嗅着花香,又道:“这件事虽然可惜,但也便算是过去了。你大伯那里,还是要仔细一点儿的好。”
何蕾回过神来,一颗心慢慢的踏实了下来。
她把剪刀放在桌上,应道:“我大伯那里,你大可不必担心。我爸一直觉得时笑这胎不是大伯的,也多次提醒大伯。现在,趁着我大伯发现之前,来了个干干净净,倒也算是一绝后患。”
江尧心中冷笑,攥着花枝的手在暗自较劲儿,“既然时笑这颗棋子废了,你下一步预备怎么办?”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何蕾就恨得牙根痒痒。
她废了那么大的力气想让白星尔背上害时笑流产的罪名,好让她被千夫所指,失了洛允辙的心。
可她机关算尽,却没想齐妙会带着一众难缠的人来搅局。
“我现在还没想到下一步怎么做。”何蕾说,“不过只要我在,我就不会让白星尔痛快!你帮我去查查白星尔身边的那个女的,也就是上过洛允辙车子的那个,究竟是谁!我先找她算算账!”
江尧点头,捏烂了手中的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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