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萧禄一案的判决公布。
他洗钱、行贿、漏税的行为,以及最重要的操控员工进行违法交易,伤害员工性命等多项罪名,证据确凿,不容抵赖。
萧禄被判无期徒刑。
判决结果宣布的时候,他毫无悔意,甚至还叫嚣着自己会找全世界最好的律师为他辩护,他会上诉,为自己讨回公道。
可他不知道的是,那个可以为他聘请律师的人,也就是他的亲生女儿萧清,正是在今天下葬。
来送葬的人,只有林蕴初和陈放。
其实,与其说是来送葬,不如说二人只是亲眼见证了一个大家族的真正陨落。
“人啊,真是说没就没,脆弱极了。”陈放感叹道。
林蕴初看着墓碑上的字迹,没有应和这话,只是不由得想起了萧清同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我们没有离婚。所以,你是丧偶。
确实,他们没有办理过离婚手续,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萧清说她永远都是“林太太”的话,兑现了。
林蕴初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样一个虚名,更不明白她什么执着于权力与金钱。
这些能比生命重要吗?
只不过,殡仪馆的人交待刻墓碑的师傅进行刻字的时候,只刻下了“萧清之墓”四个大字,以及她的生卒月,其余的身份,一概没有提。
没有哪里留存下来她曾经是个天之骄女,也没有哪里留存下来她是林蕴初的太太……最终,萧清到底又得到了什么?恐怕没有评断的了。
“现在,萧禄被判刑了,萧清也死了。”陈放又道,“海安市昔日的一方霸主,就这么没了。而我的仇,也终于报了。”
林蕴初扭头看向他,又回忆起了当时他来找自己,说是愿意帮助自己消灭萧家的情景。
陈放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只要他有一口气,就要为父报仇!
当年,早在陈放在天鲲年会上对白星尔放水的事情一出之后,林蕴初就找人查了陈放的背景。
调查结果很正常,显示陈放是个普通人而已。
唯一一点令人困惑的地方,就是陈放的父亲死于意外,却是怎么也查不出来是因为什么意外而死的。
后来,陈放在投奔林蕴初的那天,才告诉他,他的父亲是死于食物中毒。
是被萧禄的人下令杀人灭口的,也是萧禄买通了上面的人,把证据擦得干干净净,让人查不出来任何的破绽。
而萧禄杀人灭口的原因,就是因为作为客户部经理的陈放父亲撞见了萧禄逼迫女员工卖淫的过程。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林蕴初忽然问他,不想再去想这些恩恩怨怨。
两人边说边转身,都是不约而同的离开了这片墓地。
林蕴初继续说:“N.X集团组建不久,需要很多人才。你可以去上班。根据你的专业,公关部很适合你。”
陈放笑了笑,悠闲的插起了口袋,说道:“谢谢你,蕴初。不过你的这番好意,我要考虑考虑。”
林蕴初略微一怔,随后点点头,并不逼他现在就做出什么决定。
陈放这个人活的太压抑,之前也一直带着面具,阿谀奉承在仇人面前。如今,大仇得报,他需要时间去找他今后人生的意义。
基于这一点,林蕴初和陈放还有几分相似。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停车场。
陈放想起了一件事,让林蕴初等他一会儿,然后就取来了萧清的遗物,说是她遗留在办公室的随记。
“我看这本上字迹挺乱的。”陈放说,“应该是无聊时候写着玩的。但毕竟这算是私人物品,也算是她的遗物,你回来托人交给萧禄好了。”
林蕴初随便翻阅了一下,然后对着陈放点点头,应道:“我知道怎么处理。”
陈放一笑,挥手和林蕴初告别。
可上车之前,他忽然又停住了脚步,喊了他一声,笑着说:“你和白小姐都很爱彼此吧?我在以前的那次系庆晚会上就看出来了。”
林蕴初看着他,点头。
陈放又道:“现在,你可是自由身了。把握好幸福,我祝福你们!”
说完了这话,陈放上车,即刻调转车头,驶离了墓地。
林蕴初站在车旁,看着陈放的车子彻底消失之后,也上了车子,并且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
白星尔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陪梁雨桐带着孩子去探望林蔚琛。
这个地方比较偏僻,但是医疗设备极为先进,基本都是从美国进口而来的,算是林蕴初的一家私人小型医院。
病房里,林蔚琛还是老样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可梁雨桐今日的心情不一样,她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抱着孩子坐在他的身边,让他的手去触碰孩子的手。
“蔚琛,这是我们的女儿。”她哭着道。
此刻,梁雨桐多么渴望奇迹就在这一秒钟发生!让林蔚琛一见到女儿,就会马上苏醒。
可实际上,奇迹没有降临,梁雨桐一直重复着“这是他们的女儿”,而林蔚琛连眼皮子都没有跳动一下。
白星尔在一旁静静的站着。
她有一年多没见过林蔚琛了,他也还是没有一点儿复苏的迹象。
不过,这个孩子的降临一定会是林蔚琛苏醒的转机,她的出现就是为了点亮这两个人的希望的。
想到这一点,白星尔拍拍梁雨桐的肩膀,对她说:“三少爷一定会醒过来的。你们两个要陪着孩子一起长大。”
梁雨桐不住的点头,然后又激动的说:“蔚琛,星尔回来了!你一直担心你弟弟以后的人生,现在大可不必了。他们会在一起,谁都不能再阻拦他们。”
她如此说辙,可眼泪却是越来越凶。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身陷绝境之中,习惯了,便也就习惯了。
可一旦希望突然降临在身边,令人意识到之前的绝望是那么的刻骨铭心,那种由内而外的悲从中来,无法阻挡。
就好比白星尔,她也是如此。
如果她现在还是饱受心理障碍的煎熬,兴许她也就不会意识到失去孩子对她而言,是怎么样的一种绝望和痛苦。
可现在呢?她感受的分外清晰。
特别是她看着林蔚琛和梁雨桐的女儿那么可爱,那种对自己孩子的怀念,深深的包裹着她的每个感官。
而梁雨桐曾经经历过的一切,何尝不是也这么的痛苦不堪?
所以,白星尔此时此刻的心情,她比谁都明白。
将孩子交给吴妈,梁雨桐拉着白星尔的手走到了窗边,对她说:“纠结于过去,只会苦了现在和未来。你今年才二十四,林蕴初也是正当年,把身体调养好了,你们一定会再有孩子的。”
白星尔点头,知道这话不假。
她和林蕴初都是常人,想要再怀个孩子不是难事。
可是说一千道一万,白星尔就是迈不过去心里的那个坎儿,她只要想到自己那样的小心护着她的孩子,却还是被一干人等弄到流产,她心里就觉得又恨又怨,觉得对不起她苦命的孩子!
那是林蕴初给她的最美好的礼物,是他们爱情的象征,就这样没了,叫她如何解开心中的郁结?
“星尔,要不我们找个环境清静的地方,好好聊聊天?”梁雨桐叹了口气,“你自从恢复以后,几乎不怎么说话。你这样把一切都憋在心里,不是痛上加痛吗?”
白星尔在这三天里,说过的话几乎没超过三十句。
哪怕她身边坐的是林蕴初,她也基本很少与他交流,就那么静静的待着,再不济就是静静的看着他。
这样的局面,白星尔并不知道能够如何突破。
“梁老师,我可能还需要时间。”她最终回了这么一句。
梁雨桐皱着眉头,想再和她深入的聊聊,可是她一脸的冷漠与平静,真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先生,您来了啊。”
吴妈的一声招呼,打破了梁雨桐和白星尔之间僵持住的局面,两个人默契的转过身,就当做刚才的话谁都没有说过。
“事情办完了?”梁雨桐一边问,一边又从吴妈的手里把孩子接了回去。
林蕴初“嗯”了一声,很自然的走过去牵住了白星尔的手,就发现她的手很凉。
“不舒服吗?”他立刻问,“手这么凉,怎么不知道加件衣服?吴妈,去让人……”
“我没事。”白星尔回答,“医院里不就是这样的吗?气温比较低。”
林蕴初瞧着她淡淡的神色,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把她的手攥的更紧了,就好像是在害怕她会转瞬消失了一样。
“蕴初,萧家的事情已经彻底解决了,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梁雨桐忽然问。
林蕴初扭头看向她,明白她话里的潜台词就是在问他预备对“林家”有什么打算。
思忖了片刻,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孩子刚过满月不久,你带着她在这里安心住下。外面的事情,暂且不要多做考虑。”
梁雨桐一愣,转而看了看躺在病床之上的林蔚琛,心中顿时多了几分忧虑。
从前,单是一个林蔚琛,就要费劲心力的保护他的周全;现在,又多了一个才一个多月大的孩子……里面的风险系数无疑是在剧增啊。
林蕴初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好。”梁雨桐说,“我会带着孩子在这里,足不出户。”
林蕴初点点头,和白星尔离开了病房。
……
回去的路上,车里极为安静。
林蕴初总是用余光去打量白星的侧颜,就发现她始终如一座雕塑一般,眼中无光无彩,神色无波无澜。
这样的白星尔让林蕴初觉得害怕。
因为这样的她,代表哪怕她突破了她的心理障碍,也走不出来她的心魔……这是最无解,也是最让人担忧的。
“上次,我和你说带你去青花镇散心,还记得吗?”林蕴初问。
白星尔点了下头,眼睛依旧看着前方。
林蕴初微微一笑,腾出一只手去握住了她的手,温柔道:“我们明天就去,好不好?还住在帐篷里。”
一提帐篷,白星尔想起了那个属于他们的夜晚,以及属于他们的“初星”。
她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蓝宝石,微不可见的扬了扬嘴角,仿佛还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夜的美好与甜蜜。
“小尔。”林蕴初又唤了她一声,“我会一直陪着你。”
白星尔扭头看着他,心里其实很想和他亲近。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没有了那种过去的悸动,也没有那种不顾一切的激情。
“还是等等再去吧。”她淡淡说,“萧家的事情虽然解决了,可还有林家。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所以我还是在景沁园待着就好。”
林蕴初一愣,明显感觉到了她的疏离。
他很想问她,他们这是怎么了?可是好几次话到了嘴边,他都是没能问出口。
因为这时候的林蕴初并不是已经大获全胜,正如她所言,他还有林家的后续事宜没有解决。
他和她,还是不能放肆的爱。
将手放在白星尔的脑袋上,林蕴初轻轻的揉了揉,笑不达意的说:“长大了,思虑事情越来越周全。”
白星尔也跟着笑笑,回答:“早就该长大了。毕竟,我曾经也是位妈妈。”
“曾经”二字,无疑像跟细细的长针,刺穿了他们的心。
“小尔,我们好好聊聊。”林蕴初终于忍不住道,“我们不要……”
话没说完,他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是贝克。
林蕴初有几分烦躁,可又知道贝克的电话都是十分重要的,只好停下和白星尔的交谈,先接通这则电话。
“说。”
林蕴初采取的是车载公放模式,所以白星尔也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林家二小姐,林新眉出事了。她涉嫌唆使员工做假账,现在已经被警方拘留问话。”贝克道。
林蕴初并不惊讶,并且也很快猜到林新眉出事,应该是何延泽算准时机出的手。
否则,傀儡不倒,操控人又怎么能倒呢?
“盯着点儿动静,不用出手。”林蕴初吩咐,“还有,林家其他的人,也要盯紧了。”
挂断电话之后,白星尔就问林蕴初:“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林蕴初不想瞒着她,也不想再把自己认为的“好”强加给她。
他想让他们之间,以后都会是透明的。
“现在的林家已经濒临破灭。”他说,“除了林尚荣,剩下的人,根本不需要我动手,自己就会自生自灭。下一步要做的,就是看林尚荣如何打算。”
“怎么看?”
“依照林尚荣的个性,他肯定还想来一个绝地反击。在他谋划的过程中,我会摸清楚他最后的势力,然后把他们一举消灭。”
白星尔点点头,对于林蕴初的计划,并没有什么可担心。
她真正想问的是:“林劲业呢?你预备拿林劲业怎么样?”
林蕴初看向她,就见她眼中的火光,是仇恨。
“他是害死我们孩子的罪魁祸首。”他冷声道,“我们亲自处置他。”
“好。”白星尔咬牙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要见一面林劲业,也要他付出代价!”
“那时笑呢?甚至是何蕾。”林蕴初立刻又问,“你对她是什么想法?”
白星尔想起时笑,心中的痛也很深刻。
如果不是时笑不能明辨是非黑白,也许她和孩子平安到了津华,加上沈容与给安排的万主任,说不定能够力挽狂澜,救下孩子的。
所以,时笑对孩子的死,也得负责!
“小尔,只要你想的,我都会为你做到。”林蕴初说。
“和时笑的这笔账,我必须算清楚。”白星尔坚定道,“不仅仅是为了孩子,也为了我和她这么多年的友谊。”
林蕴初见她如此,默默握住了她的手,给她最大的支撑与支持。
……
何家别墅,健身房。
时笑听到佣人的汇报,说是陈云思正在客厅里等候她,于是就从跑步机上下来。
一边向客厅走去,一边用毛巾擦着汗。
现在的时笑已经彻底适应了“何太太”的身份,也适应了在何家的生活,包括那个看起来总是那么温文尔雅的丈夫。
“妈,找我什么事情?”时笑接过佣人递来的水,坐在了沙发上。
陈云思因为时明安的死,受了不小的打击。
再加上,时伟执意不肯留在她的身边,非要去外地发展,这些事情都令她的心情一直未能得到改观。
所幸的是,她的女儿成为了她最大的依靠。
“笑笑,妈想和刘太太她们去英国玩几天,你手头有富裕的钱吗?”陈云思问。
时笑就料到她过来是为了钱,所以直接让佣人拿来了支票,利落的写了数字,并且说:“让司机带你去银行兑现。”
陈云思笑的很开心,把支票接过去放进了皮夹里。
皮夹里的那张一家四口的照片映入她的眼帘,令她心里泛起了阵阵酸痛。
“笑笑,妈看见报纸了。”陈云思忽然说,“白星尔那个贱人回来了,是不是?她躲了一年,你可不能再放过她!必须让何延成为你爸报仇!”
一提这个,时笑就想起来上次在剧院的事情。
和何延成结婚这么久,那次还是他对自己头一次发脾气,并且在事后也警告自己不要招惹白星尔。
难道就因为林蕴初?一个不受待见的四少爷,现在还是个鳏夫。
“笑笑,你怎么不说话呢?”陈云思站了起来,“你该不会还是怀疑当年的事情都是妈的错,而白星尔是无辜的吧?”
时笑见她每次提及这个问题都会大喊大叫的喊冤,不免觉得有些反感。
“你是我妈,我不相信你,相信谁?”时笑不耐烦的说,“爸的仇,我也一定会报。你已经拿了钱,快去准备旅游的事情吧。”
陈云思听出了她的驱赶之意,顿时不悦,马上又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死的人是你爸,不是街边的阿猫阿狗!”
“我知道!”时笑喊道,“可是事情也不是说办就办的啊!我又不是上帝。”
“所以,我才说让你赶紧给何延成生个孩子,把位置坐稳了。”陈云思又把话题扯到了这上面来,“她的女儿和你一边大,将来就是要和你争家产的!可如果你生了个儿子,那就是母凭子贵。到时候,你……”
“够了!够了”时笑被她这样的话逼得快要烦死,“你走不走?不走把钱留下!”
陈云思气急,觉得她现在越来越没大没小,张口又想教训她几句。
这时候,何延成回来了,同行的还有他现在的得力干将——江尧。
陈云思很忌惮江尧。
当初,为了能够让他别纠缠时笑,陈云思揭了他的老底,还把那些尖酸刻薄又难听不堪的话说了一个遍……没想到,时隔一年,他成了何延成的左右手,地位直线上升。
“岳母大人,来探望笑笑?”何延成笑着说。
陈云思一改刚才的泼妇样子,也是有礼的回以微笑,说:“恰巧路过。这就走了。”
“既然来了,哪有走的道理?留下来,大家一起吃顿饭,江尧今天留下来吃饭啊。”
“谢谢董事长。”江尧恭敬道,并且有意无意的看了陈云思一眼。
陈云思莫名觉得后背发凉,马上又说:“我也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约了一位老朋友吃饭,实在不好推脱。今晚就不和大家一起吃饭了。”
何延成本还想挽留几句,可时笑也不想陈云思一脸谄媚的留下来吃饭,就插了几句嘴,让陈云思速速离开了。
而后,何延成接了一个紧急电话,去了书房处理工作,留下时笑和江尧留在客厅里。
时笑看了江尧一眼,然后默默无言的起身去了别墅里的花房,并且即刻遣散走了里面的佣人。
没过两分钟,江尧也出现在了花房之中。
“你妈不太喜欢我啊。”江尧挑眉道。
时笑拿起修剪花枝的剪刀,也没看他,似笑非笑的问:“你很在意她的喜欢不成?”
江尧耸了耸肩膀,闲庭信步的走到时笑的身边,站在了她的身后。
潮湿温热的花房之中,两个人也挨得很近,导致周围的气温徒然升高了许多,那种不可言说的暧昧之感,流窜在二人之间。
“怎么?想吃回头草了?”时笑故意把暧昧升级。
江尧一笑,忽然伸出手,把人给抱进了怀里,说:“说对了。你给我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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