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只有离开
这件事情,她想了很多天。
直至搬离雅苑,见过顾母,她才最后下定了决心。
这座城市,已经没有任何让她留恋的了。
同时,她也没有了再呆下去的理由。
整个阳城的男女,排斥她,唾弃她,虽然不在乎别人异样的眼光,可她毕竟是安安的母亲。
别人会怎么看待安安?又会用什么样的言语刺激伤害他?
她不想在未来的日子里,别人指着她的孩子骂他:“你的母亲是个荡妇,是个小三,狐狸精,专干勾引男人,破坏人家庭的勾当……”
荡妇、小三、狐狸精、勾引男人等等这些话语,都是别人骂她的,她绝对不想它们有一天出现在安安的耳边。
她不想安安像他的父亲一样,从小与人打架斗殴。
总之,她要保证安安在一个平静的环境中,平安、快乐的成长。
所以,只有离开……
抱着她的高大身子猛然僵住了。
许向扬松开手。
“小雨,为什么这么突然?”他问。
陈青雨苦笑:“许大哥,对不起,可是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她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安安出生从未喝过她一口母乳,她也从未好好照顾过他,不仅如此,她还差点弄死了他。几年过去,她又遭遇了名声的损失……
可她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安安这么一个血缘关系的亲人了,她不可能一辈子丢下他,她欠他的已经够多的了。
许向扬无声叹气,其实,他早就该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也一早就作好了心理准备。
他理解陈青雨,她离开这里,一定是这座城市伤透了她的心。
“许大哥,对不起,你和伯父伯母的大恩大德,我永生难忘。如果不是你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陈青雨噙着眼泪道。
“小雨,你不要有任何的愧疚。我们是真心喜欢安安,他给我们带来了很多的快乐。”许向扬心疼的说道,“小雨,告诉我,你们打算去哪里?”
陈青雨说了一个城市的名字。
许向扬听了便说:“那的确是一座好城市。”
他说着,心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决定。
陈青雨跟许向扬回了许家。
许向扬带安安去洗澡的时候,陈青雨在许父许母的面前跪了下去。
她如此一跪,许父许母的心开始不安。
“小雨,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许母惊得忙伸手想要扶她起来。
陈青雨不依,而是对着两个老人磕了个响头:“伯父伯母,对不起。”
许父许母相互看了一眼,心下已明白了八、九分。
“小雨,你有什么对不起我们的?快别这么说,在我们的心里,你像女儿一样,是我们的亲人。”
陈青雨红着眼睛道:“伯父伯母,谢谢你们。我想,许大哥已经跟你们提过了,安安其实是我的亲生儿子,我这次,是想把他认回去。”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许父许母双双无力的跌座在沙发上。
————
浴室里。
许向扬心不在焉的给小晨安洗澡。
“爹地,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我妈咪呀?”小晨安歪着小脑袋问。
许向扬回神,拿起毛巾,替他洗后背。
“爹地的确是在想妈咪。安安,”许向扬沉默了一会,“你喜欢妈咪吗?”
小晨安使劲点头:“当然啦,我好喜欢妈咪!”
“那,爹地和爷爷奶奶呢?”
“都喜欢!”
许向扬道:“安安,如果要你离开爹地和爷爷奶奶,只跟妈咪去另外一个城市生活,你愿意吗?”
小晨安道:“只要能跟妈咪在一起,我当然愿意啦。可是爹地,你们不一起去吗?”
“如果只是跟妈咪一起走,你愿意吗?”
小晨安低头想了一会,便抬起头,认真的说道:“我愿意。”
听罢,许向扬的心里便涌起了一抹苦涩的滋味。
“爹地,妈咪其实就是我真正的妈咪,对吗?”小晨安忽然开口,“因为妈咪看我,就像其他小朋友的妈咪看他们,眼里有一样的东西……而且,妈咪的身上,有妈咪的味道。所以我猜,妈咪就是我真正的妈咪……”
许向扬呆住了。
安安还不到四岁,却能够看懂人的神情,读懂母爱的眼神。
许向扬点头:“安安,妈咪就是你真正的妈咪!”
“哦耶!”
小晨安突然从水缸里站了起来:“我就知道,我是有妈咪的!”
水珠溅了许向扬一身,可他并不介意。
血缘,让安安和小雨之间没有任何的隔膜,虽然最初安安有些抵触小雨,但是接触的时间越长,安安越来越粘着小雨。
这些日子,安安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问,妈咪什么时候来看他……
如今,告诉他妈咪要带他走,他就高兴成这个样子。
如果真是这样子,是不是就要失去他们了?
许向扬心里苦涩,却无法说出口。
安安重新坐回浴缸里,抬起漂亮的脸蛋,眨着黑亮的眼睛:“爹地,妈咪以前不认安安,安安想,妈咪心里一定也很难过,她一定是有……有什么……爹地,那个词怎么形容来的……”
不到四岁的孩子,识字已几有好几千个,他的智力高得令许父许母惊讶,他的记忆力也非常好,往往教了他一个字的读法,他就记下来了,许父许母开心得不得了,他们一直以来都把安安当成了亲孙子,所以,对于安安,什么都不会吝啬,包括教他读书认字。日积月累,安安认的字也越来越多,读幼儿故事,几乎没什么压力。
听了他的话,许向扬忙说:“安安是不是想说,妈咪不认安安,一定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对吗?”
安安忙点头:“对,就是逼不得已的苦衷。”
许向扬替他洗好澡,擦好身子,一边说:“安安,妈咪生你的时候,吃了很多很多的苦头,以后你要乖乖的,一定要好好听妈咪的话,知道吗?”
“爹地,我知道了。”安安认真的说道,“爹地,你不跟我和妈咪一起离开吗?安安很舍不得你们。”
许向扬沉默。
安安仰着小脑低袋:“爹地,我可以问你个事情吗?”
“你说。”
“以前在幼儿园的时候,有的小朋友会说安安是野种,没有妈咪。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爹地。”
“什么事?”许向扬隐隐觉得不安。
“爹地,我出去玩的时候,很多人都说,我跟爹地长得一点都不像,说我不是爹地的亲生儿子,还说我是被亲生爹地妈咪扔了,我是个孤儿……”安安低下头,轻轻的说道。
许向扬心里一紧。
近来,安安越来越懂事了,有时候就像个小大人一样,似乎什么都懂。
这几年,他也有听到过邻居们的闲言碎语,但是他从不介意别人的眼光,却没想到,安安这么小,居然能听得懂。
事到如今,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他艰难的说道:“安安,爹地,的确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但是,在爹地的心里,安安就是爹地的亲生儿子。”
话一说出口,许向扬心里的酸楚又放大了数倍。
自从段逸辰归来后,他就清楚明白了,这一生,跟小雨是绝对不可能的了,只要那个男人还活着,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男人能够得到她的爱。
他便想着,把她当成亲人一样看待,安安在许家,那么,他就有更多的机会见到也,可是现在,小雨要把安安带走,是不是说明,他和她之间,就要划上句号了。
听到他的话,安安的眼里划过一丝忧伤,他问:“那我真正的爹地呢?”
许向扬道:“将来,或许,你妈咪会跟你说的。”
想到有了妈咪,安安很快暂时忘记没有爹地的事实,他高兴的点了点头:“好!”
***
客厅里。
许父许母不停的抹眼泪。
陈青雨依然跪着,她双手紧紧握住许母的手,眼眶红红的:“伯父伯母,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说对不起,她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歉意。
是她的错,她把安安带给他们,现在又要将安安带走,换作任何一个老人,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吧。
许母道:“小雨,我们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一想到以后见不到安安,心里就十分难过。”
“伯父伯母,以后,我会常带安安回来看望你们的。”
正说着,安安便从浴室里冲出来了。
他的身上,穿了一套卡通睡衣。
“妈咪,妈咪!”安安兴奋的叫着,一下子就扑进了陈青雨的怀里。
陈青雨顺势抱住了他。
“安安,你洗好澡了。”
“嗯,妈咪,你是我的妈咪!妈咪,你不要走好不好?今晚陪我睡觉好不好?我好想躺在妈咪的怀里美美的睡上一觉。”安安仰起小脑袋,眼睛亮亮的。
陈青雨犹豫。
她抬头看向许父许母,又看向许向扬,看到他们都点了头之后,她含笑道:“好,妈咪不走,,今晚就陪安安。”
“噢耶!”安安欢呼了起来,“太好了,谢谢你,妈咪!”
他说着,朝陈青雨的脸上“叭”了一口。
扭头看了许父许母许向扬,又跑到他们的身边,分别亲了他们一口。
这下子,许父许母心里更加难受了。
而许向扬脸上的忧伤更是明显。
***
在来许家前,陈青雨心里始终是忐忑不安的。
首先是许父许母,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们不可能同意。
再就是安安,她一直挣扎着,怕安安心里接受不了。
可没想到,许父许母虽然万般不舍,却也没有说不同意。
而安安,则没有任何压力。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夜里,挤在安安的小床上,陈青雨抱着怀中的儿子,认认真真的给他讲睡前故事。
可是连讲了七八个故事,安安还是没有入睡。
“安安,为什么不睡?”她问。
“妈咪,我不敢睡。我害怕一闭上眼睛,妈咪就走了。”
陈青雨心里一难受,安安是多么的缺母爱,多么的舍不得她。
“安安,妈咪不走,以后,妈咪会一直陪在安安的身边。乖乖睡觉,好吗?”
“那妈咪,你要答应我,不可以在我睡着的时候,偷偷走掉噢。”安安打着哈欠说道,看样子,他已经困得不行了,却舍不得合眼。
“嗯,妈咪答应你。”
“那我们拉钩。”
“好,拉钩。”
夜已深。
陈青雨没有任何睡意。
许父许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许向扬倚在卧室的窗前,默默的抽涸,他的脚下,已经扔了很多烟头。
他往日里是不吸烟的,今天夜里,却狠狠的抽吸了起来。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顾家。
顾云凡坐在电脑桌旁,盯着手中的照片出神。
照片里是一对男女相拥的画面。
男人长得很高大,戴着眼镜,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
而他怀中的女孩显得有些娇水,女孩依偎在他的怀里,泪眼婆娑。
这对男女,不是别人,正是许向扬和陈青雨。
这个男人,看样子很得雨儿的信任!
就算是他顾云凡拥抱她的时候,她也没有如此安心的神情。
这个男人,是谁?
陈青雨被母亲召见之后,他心里很是担心。
得知她去找了许向扬,他立即令手下着手去调查许向扬。
不久前,他拿到了许向扬的资料,得知他是一个为人正直的医生,同时也查出了他和陈青雨之间的渊源。
让他震惊的是,雨儿居然为段逸辰生过一个孩子!她在产后患了严重的抑郁症,差点抱着孩子跳楼身亡,是那个男人,许向扬留在雨儿的身边,不离不弃,甚至把雨儿的孩子抱回家交与父母抚养,把孩子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对待……
如果不是已深爱到了骨髓里,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付出如此之多!
大手握成拳头,双肩微微颤抖。
雨儿她的过去,居然有过如此苦痛的经历!
因为父亲生日宴会上的一见,她脖子上的项链让他留意到了她。
她和洛承宇的婚宴上,那一个激、情视频的确是他放出来的,目的就是阻止她结婚。
他做得很干净,却没想到,段逸辰能查得出来。
那个男人,其实一点都不简单。
能够与全国有名的大集团夏氏集团合作,就说明了他本身的能力。
奇怪的是,这个本事了得的男人,居然不知道雨儿已经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看样子,雨儿并不想让他知道。
既然如此,那么,他不介意替雨儿把事情隐瞒得更好。
他垂眸,抽出另外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小男孩,小国孩的五官与段逸辰十分相似,剑眉,眼眸漆黑如夜,鼻子高挺,薄唇……
但一不小心看过去,长得还是有些像雨儿的。
不用验DNA就已看出来了,小男孩的确是雨儿和段逸辰的孩子无疑。
他眯了眯眼睛,眸中划过一道精光。
与此同时,某个房间里。
段逸辰坐在轮椅上,面对着窗口,望着窗外的夜色出神。
他满脑子里都是陈青雨拖着行李箱离去的背影,以及她满是泪水的眼眸,一样样,都深深的刺痛了他的眼睛,刺痛了他的心。
雨儿,对不起。
他喃喃道。
得知她去找了许向扬,又在许家过夜,他心里既是难受又有些安心。
不用去调查,他也得知许向扬对陈青雨的感情。
雨儿去找他,比去找顾云凡让他放心不少。
对于顾云凡,他始终觉得他是个危险的男人,但是从毕业晚会上不顾生命危险救下陈青雨之后,再加上在云城他不顾形象的陪陈青雨疯狂,他对那个男人的看法也发生了一些改变,他虽然危险,可是对雨儿却是真心的,他相信,顾云凡不会伤害她。
既然雨儿选择了许向扬,那么,他真的能真心祝福他们吗?
某个屋子里。
白天参与揍陈青雨的男女,此刻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们被关在这里已经六七个小时了,也饿了六七个小时。
饿也就罢了,居然还被两拨人分别进门狠狠的揍了一顿。
两拨人揍完之后,同时警告他们,如果再对白天那个女孩做出什么事情,就不是把他们关起来这么简单了。
他们后知后觉,揍了不该揍,不,是揍了不能揍的人。
如今被关在屋子里,只有自认倒霉了。
那一对最先把陈青雨看成人贩子的夫妻,自然也在这群人里面。
夫妻俩被揍得鼻清脸肿的,两人抱在一起,泪流满面。果然,被报复了。
可他们绝对没想到,揍他们的人,不仅是顾云凡的人,还有段逸辰的人……
第二天一早。
许家。
除了小晨安,人人都顶着一对黑眼圈。
这一夜,除了安安,谁都没有真正入眠。
许母起床替大伙煮早餐的时候,陈青雨进厨房帮忙。
许母问:“小雨,你真打算带安安离开吗?”
陈青雨只觉万分愧疚:“伯母,我……对不起。”
许母叹了一口气:“以后有什么打算?一个人带孩子会很苦,很累。”
陈青雨沉默。
许母道:“小雨,我们见过安安的父亲,就是送阿扬去机场那天。我们一眼就认出来了,安安长得很像他。你不打算让安安认祖归宗吗?”
陈青雨摇头:“他已经有了妻子。我不想带着安安去打扰他们平静的生活。我不想让他知道安安的存在,这也是我要离开阳城的一个原因。”
许母道:“小雨,我们尊重你的选择,只是,怪舍不得安安的。”
“伯母,对不起。我和安安谢谢你们,你们的大恩大德……”
“傻孩子,不要说这种话。如果当年不是你,我这个老婆子还能活到现在吗?你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这几年陪着安安,我们过得非常快乐,说来,还要谢谢你把安安带到我们的身边。小雨,你和安安早就已经是我们的亲人了,以后,不要再说见外的话。”
陈青雨哽咽:“伯母,您和伯父和许大哥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傻孩子!”许母看了一眼门外,低声道,“小雨,安安还小,他需要父爱,既然你和阿扬都是安安的爹地和妈咪,不如,你嫁给阿扬吧?”
“啊?”
陈青雨张大了嘴巴。
许母含笑道:“怎么,你不喜欢阿扬吗?”
“喜欢,可是……”
“既然喜欢,就嫁给阿扬,这样我们一家人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陈青雨吞吞吐吐:“伯母,我……我不能拖累了许大哥……”
在门外站着的许向扬脸色有些发白,小雨的犹豫,已经给出了答案。
他突然间害怕起来,如果因为此事,小雨以后都躲着他,那该如何是好?
他急忙推门而入:“妈,您胡说八道什么?我早就说过,我心里已经有人了。小雨是我的妹妹,既然是妹妹,那么我们一家人还是在一起的,不是吗?”
陈青雨紧张的神色放松了下来,她的神情自然落入了许向扬的眼里。
他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黯然。
幸好及时阻止了母亲,否则一定会吓到小雨。
许母无奈的看向自己的儿子,叹气,真是个傻孩子。
早餐的时候,安安变粘在陈青雨的身边,不时的撒娇。
“妈咪,我想吃肉,喂我。”安安指着面条里面的牛肉,脸上是大大的笑颜。
许向扬道:“安安,你以前不都是自己吃的吗,怎么快妈咪喂呢?”
安安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就是想要妈咪喂我。”
许向扬道:“安安,爹地喂你。”
他说着,夹了一块肉递到了安安的唇边。
岂知,安安脑袋一偏,一脸嫌弃的说道:“爹地,一个大男人喂一个男人吃肉,你不觉得肉麻吗?而且还有点恶心。”
陈青雨正在喝水,闻言,差点一口喷了出来。
“安安,你胡说八道什么?”她好笑的问。
许向扬执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的嘴角狠狠的抽了抽:“你这些话是从哪里学来的?”
安安道:“电视剧里的大人们不也经常这么说话吗?”
许向扬和陈青雨相互看了一眼,无语。
许父许母却默默的低头吃面条,他们想到的是,以后安安不在身边了,谁给他们带来快乐?
————
下午五时,陈青雨接到了许母的电话,许母在电话里泣不成声:“小雨,安安他……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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