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宓持续高烧不退，整个人静静躺着，像是中了魔法的睡美人。

　　“闺女啊，你睁开眼看妈一眼，别睡了啊，都睡半个月了，看这小脸都瘦成什么样了。”

　　“妈知道你难过，是妈不好没说清楚，你哥他不是没了，是丢了，失踪。龙队说，他肯定是被他亲爹接走治伤了。”

　　林祥芝重新拧了毛巾搭在闺女额头，整个人憔悴不堪，眼眶就没干过。

　　“云慕他亲爹呀有本事，一定能治好他的。说不定人家记恨咱们，把人家好好的儿子折腾得半条命都快没了，干脆就断了咱们这头的关系，叫他回去认祖归宗了。”

　　“回去就回去吧，只要他好好的，比什么都强。闺女啊，妈可就只有你了，你可别钻那个牛角尖，生生把自己个儿给熬坏了。”

　　林祥芝擦把泪，拿棉签蘸水给闺女润润嘴唇。

　　“你哥受伤不怪你，都怪那些天杀的混蛋！你别想不开，自己难为自个儿。”

　　“再说了，哥哥护着妹妹，天经地义。幸好伤着的是云慕，他还有个厉害的亲爹能给他治伤，要换成伤的是你可怎么办？那可真要了妈的命了。”

　　林祥芝边哭边唠叨，这是医生建议的，叫常跟病人说说话，说不定能唤醒病人意识。

　　苏建亭提了一铁桶兑好的温水进来，叫媳妇给闺女擦身子。

　　天气热，闺女一直躺着不翻身，不好好照看，会得褥疮。

　　他看着一瓶药水马上输完了，沉默着换上另一瓶。

　　闺女昏迷不醒高烧不退，吃不下喝不下，全凭输液维持生命。再这样下去，真成植物人了，愁人哪。

　　本来好好的家弄成这样，儿子音讯全无生死未卜，闺女又人事不知，唉，愁云惨雾没法说。

　　啪啪啪！

　　邓翠萍拍了三下房门，颠着小脚进了屋，满是皱纹的老脸拉得老长。

　　“苏宓还不肯醒？”邓翠萍一欠身坐上炕沿，瞅瞅窝囊没用的大儿子跟儿媳，厌恶地皱皱眉，盘腿坐上炕，伸手就给了烧得满脸通红的苏宓两巴掌！

　　自从上回闹翻之后，邓翠萍三年没再登大儿子家门，没想到这回一来又要闹事！

　　“妈你干啥！”

　　“啊！不许动我闺女！我跟你拼了！”

　　苏建亭林祥芝被这出乎意料的一幕惊得呆了！林祥芝发疯似的要去掀邓翠萍，被苏建亭拦腰抱住！

　　“别伤着闺女！我来！”

　　苏建亭摁住发疯的媳妇，扭头瞪眼心痛地望着一脸冷漠平静的母亲。

　　“妈，苏宓病着，你别冲她撒气。你想打打我，你下来！”

　　邓翠萍嗤笑一声，抬手又干脆地给了苏宓两巴掌。

　　“打你能喊醒苏宓这个没良心的小王八蛋？打的就是她苏宓！狼心狗肺的白眼狼苏宓！苏宓你光知道惦记小子了啊，忘记谁养你苏宓长这么大了！”

　　“前两年看着你苏宓像懂事了，知道给家里挣钱孝顺爹妈，嚯，你苏宓扭头就敢躺炕上挺尸，天天叫爹妈端屎端饭地伺候！欠了你苏宓的？捡你苏宓回来是养活了个祖宗？！苏宓你少装死！惯的你毛病不轻！苏宓你快给我起来！”

　　邓翠萍的大嗓门中气十足，差点能掀翻屋顶的瓦片，前后几条街的人全都听见了！

　　苏宓睫毛颤了颤，眼睑抽了抽。

　　“我跟你拼了！你再敢动我闺女一指头试试！我跟你拼了！”

　　林祥芝被丈夫死死抱住腰，恨得张牙舞爪地要去揍她，挠了苏建亭好几把！

　　“苏建亭你还是不是当爹的！你闺女都病成啥样了，还要被她糟践！你不赶她走你拦我干嘛！”

　　苏建亭死死抱住媳妇不放，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炕头上一口一个苏宓叫骂的亲妈。

　　这情形有些眼熟，记忆里模模糊糊有个印象。

　　好像小时候小妹有一回发高烧，吃药吃土方都不管用，他妈就是这样又喊又叫地把小妹魂儿给叫回来的。

　　可是喊魂儿这种封建迷信的事情，怎么好说！尤其他还是一名人民教师，要讲科学讲那个唯物论，要进步！

　　可万一有用呢？老妈总说小妹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都是他害的，说他赔一辈子都赔不完。

　　他的苏宓这么乖这么聪明，不能烧坏脑子，不能毁孩子一辈子。不管他妈法子管不管用，试试总没坏处，万一喊醒了人呢？

　　邓翠萍还在滔滔不绝指名道姓地骂！

　　“苏宓你个没良心的，吃我们老苏家十年粮食，你苏宓还了多少？养你苏宓是为了防老，叫你苏宓给我们养老送终，你苏宓这会儿就躺下了，是想撂挑子不干？哪那么美的事！苏宓这个小白眼狼！”

　　“苏宓你是福享够了，轮到你苏宓孝顺长辈了，你苏宓就撂爪了？告诉你苏宓，没门！苏宓你赶紧起来，不把你苏宓欠我们的债还完，你苏宓别想清净！”

　　“苏宓你起来，念书演戏挣钱去苏宓！连苏云慕那个小王八羔子的份儿一起还上苏宓！这是你们欠我们的苏宓！还不起来苏宓！”

　　邓翠萍大喝一声，狠狠一巴掌甩上苏宓脸颊，气喘吁吁地眯眼瞅她的动静。

　　苏建亭弯着腰将媳妇紧紧搂在怀里，一手捂住她的嘴，不管她把他的手咬成啥样了也不松开，跟着眼巴巴地观察闺女的动静。

　　“动了！苏宓眼睫毛颤了！眼珠也转了一下！我看见了！苏宓你醒醒，睁眼看看爸爸！”

　　苏建亭兴奋地撂开手，一个高蹦到炕上，揉揉闺女肿得老高的脸颊，喊了几声，还想去扒拉闺女眼皮。

　　邓翠萍一巴掌拍掉他的手。

　　“毛手毛脚的，几十岁的人了，没点稳重气儿！醒了就行。躺上半个月，好人都给躺废了，不得叫她缓缓？该着急的时候不急，你爹怎么教出你这么个木头！”

　　苏建亭咧嘴傻笑，被亲妈凶狠地责骂也没脾气。

　　“我这不是高兴么。还是妈你有办法，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等你孙女养好了，叫她去给你磕头。”

　　邓翠萍瞥一眼他鲜血淋漓的手心，嫌弃地看看傻愣在地上的没用儿媳妇，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挪下地走人，眼不见为净。

　　“还不赶紧煮个鸡蛋给滚滚脸上，肿着好看啊？一家子木头，看了就来气！”

　　邓翠萍骂骂咧咧地走了，苏建亭拉一把回不过神的媳妇，喜滋滋地指着闺女朝她显摆。

　　“闺女睫毛颤呢，眼珠也转，就是眼皮儿沉累得睁不开眼，这就是醒了！闺女醒了，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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