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儿子的再次恳求，云沧海深深看他一眼，刻意维持着脸上的微笑，表情有极其微妙的变化，有点僵硬。

　　云慕苏攥了下拳头，明白他并非无动于衷，只是习惯了隐藏心思，藏得很深很深。

　　云慕苏这点浅浅的城府在云沧海看来，简直跟透明的没区别。

　　他放缓了神情，悠然叹笑。

　　“你呀，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以为不管不顾地完成两三个小任务，就已经是合格的兵了？”

　　“你那都是侥幸！”云沧海轻轻拍拍儿子单薄的肩头，语重心长地教训。

　　“你夏伯伯他们夸你了是不是？那不是因为你有多么优秀，更不意味着你能独当一面了。他们更多的是出于看待亲近后辈的心，认为你比同龄人出息些，看好你的发展前景罢了。”

　　云沧海看清儿子眼底的不服气，笑着摇摇头。

　　“天才也是需要成长的，长不成的就叫夭折，不是真正的天才，甚至连人才都称不上。”

　　“你现在只是有成为天才的潜力，所以我才一再叮嘱你要多注意安全，多虚心学习，而不是着急地揠苗助长。”

　　云慕苏梗着的脖子松下去，脸上有些泛红，小声认错。

　　“我懂。每次任务后，我们小队都有开总结会议，夏伯伯他们也很耐心地给过我们指导意见。我们确实还存在很多不足。”

　　云慕苏说的是真话。

　　虽然他有恶补许多兵书理论，能过目不忘举一反三，可到底是纸上谈兵，缺乏临场反应的经验。

　　动起真格的来，难免还会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又或者失于鲁莽，对于战机的判断与把握欠缺火候，总感觉有些吃力，事后开会能总结出不少可改进之处。

　　云沧海欣慰地点头，再拍拍他的肩头。

　　“人非神明，不能生而知之，虚心求教，扎扎实实地走好每一步，总会有成功的那一天。而你，注定比别人用的时间都短。”

　　“雏鹰学飞，我敢于放手；但你不能贪心不足，急于求成，莽莽撞撞地恣意冒险。那是对你自己的不负责任，更不是一个合格的队长该有的作为。”

　　“你们都有父母，为我们想想，嗯？”

　　云慕苏被臊成个大红脸！

　　他从不怕云沧海冷脸训斥，就怕得到这样温情脉脉的父爱如山。

　　他受之有愧。

　　“我错了。您放心，以后我一定不好高骛远，踏踏实实苦练本领，好好带好我们小队，不妄图走捷径一步登天。”

　　“不过，”云慕苏直直望向云沧海温和睿智而深邃的眼眸，咬咬牙提条件。“如果有天我合格了，能力跟我哥不相上下，你不能再拦我！”

　　云沧海被他执拗的态度给逗乐，听他一声声喊着我哥，心里头不是没有触动。

　　“是金子总会发光。真到了那天，就算我想拖你后腿，组织上也不能同意。咱们不缺人才，缺的是高精尖的天才，好好努力吧小子，我看好你！”

　　云慕苏眼底一热，别扭地去弯腰拿茶几上的水杯，避开云沧海厚实的手掌。

　　这点拙劣的闪避功夫哪里能瞒得过云沧海。

　　他自然地收回手，面上也看不出不悦或者失落，起身坐回办公桌。

　　“你岁数不够，这次是特招入伍，还有张睿、卢笛、钟鼎之，你们四个的手续已经办妥，明天就去报到吧。回去陪陪你妈妈，她最近有些走火入魔，也就只有你这个亲儿子的话，她肯听听了。”

　　云慕苏抬起眼诧异望他。

　　“您晚上不回去？”

　　云沧海大马金刀坐下，手持钢笔似笑非笑地看他。

　　“回哪儿？”

　　“家啊。”云慕苏想也没想地回答。

　　云沧海嘴角的纹路僵硬一秒，随即若无其事地摆摆手。

　　“你们先回，我这事情堆成天，晚点回去。”

　　回家。他在心底默默重复，眼神定在文件上挪不动。

　　云慕苏答应一声，放下水杯起身，很自然地嘱咐他。

　　“您别忙起来就忘记吃饭。程哥可都告诉我了，您的胃病又犯了。胃病就靠养，饮食规律少食多餐，您这多年的老病号了，不会不懂，别总这么任性行吗？一把年纪的人了。”

　　云沧海手里签字的钢笔越攥越紧，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多少年了，他一个人出任务，神经绷得紧紧的，哪怕有人关心他，都不敢有一时半刻的松懈。因为露出马脚就会送命，他承受不起这样的后果。

　　如今他终于也有儿子疼了！

　　云慕苏见他眼神迷离，明显走神了，不满地皱眉。

　　“我说这么多您听见了没有？我妈是这样，你也这样，谁家当儿子的像我这么操心？您就当疼疼我吧，好好把您那身体养好了，给我当个靠山。”

　　说着他指指地上的蛇皮袋子。

　　“都说小米粥养胃，这是我特意给你带回来的小米，等接上我妈回家我就煮上，你记得早点回来喝啊。”

　　云沧海啪地盖上笔帽，把钢笔往抽屉里一丢，桌面上的文件一股脑扫到抽屉里锁上，猛地起身，椅子在地面擦出一声噪音。

　　“你快边儿去！好好的东西别叫你糟蹋了，我回去做。走，一起接你妈妈下班，咱回家做饭吃。”

　　云慕苏被他突然放大的音量吓到，被云沧海拍下肩头，还没回过神。

　　“赶紧的，都八点多了，接上你妈回家也八点半了。我手脚再利索，做个简单的晚饭也得半个钟头，九点吃上饭，吃完就快九点半了。出门溜达溜达消消食儿，回家冲个澡，十一点熄灯睡觉。”

　　云沧海兴致勃勃地计划着晚上的行程，手里提着儿子的背包，连连催促儿子赶紧出来。

　　云慕苏古怪地看着神情亢奋的云沧海，暗戳戳想着，云爸不会是这些年憋疯了，想对他妈行不轨之事吧？

　　那他要不要管？

　　说起来，人家两口子是合法夫妻，好像老爹有权利享受夫妻之间的义务。

　　况且云沧海还一副这辈子就认定他们娘儿俩的架势，就这么干耗着他，好像也挺不人道。

　　云慕苏由己及人，有些同情光棍多年的老爹。

　　他每晚想着他的小丫头，就冲动得不行，何况云沧海这个早就开过荤的壮年男人。

　　反正他妈妈也没有再嫁的心思，孤苦伶仃的也挺可怜。不如就假戏真做，跟他爹凑合凑合过一辈子得了？

　　呸呸，本来就是真的，受法律保护的合法夫妻！

　　云慕苏越想越觉得这个念头靠谱。

　　就当给老爹跟妈妈找个伴儿吧。

　　不是，是叫他们互相作伴。

　　怎么这么绕口呢？

　　云慕苏心虚地在心中默念：亲爱的父亲，不是儿子不孝顺，实在是不忍心看妈妈继续自苦下去。谁叫您先走一步，抛下我们孤儿寡母了呢。

　　既然缘分已经落到云爸身上，您也别太计较。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恕罪，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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