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会儿工夫，苏云慕气喘吁吁地拖着村长伯进来，把人往炕沿前推了推，话都来不及说，赶紧倒了一杯温水咕噜咕噜灌下，又有礼貌地给村长伯倒了杯热水待客。

　　“这是闹哪样啊？快松开。你妈年纪大了，骨头脆，别再给扭着筋。”

　　村长一路被苏云慕催着，走得也有点急，身上披着的皮袄敞着怀，脚上趿拉着棉鞋没提起后跟，踩着一地的饭菜差点摔跤，进门见着苏家这动手的一幕，赶忙劝架。

　　“村长，不能松开。我妈犯病了，又打又咬的，你瞧我这手。”

　　家丑外扬，苏建亭脸上发热羞臊得不行，好在脸黑瞧不太出来。

　　他瞪了多事的儿子一眼，叫他去喊叔叔，怎么把村长给喊来了。可当着村长的面，他又不好发作。

　　粗糙的大手摊到村长面前，渗着血的深深牙痕吓了他一跳。

　　这得下多大力气咬啊！村长撮着牙花子倒抽口凉气，眯眼打量又被捂上嘴的邓翠萍，没错过她尖利的半句叫骂：“我X你个……”

　　乡下人骂起架来，说脏话也算平常。可像邓翠萍说得这么狠这么脏，还是冲着自己亲儿子骂娘的，还是少见。那不是骂到她自己个儿头上了嘛。

　　村长这些年调解村里纠纷，没少跟讨人嫌的邓翠萍打交道，对她的粗蛮不讲理早有认识；可他真没见过像她现在这样，到亲儿子家闹得这么凶的！

　　瞅瞅这满地的碗筷饭菜，还有快咬掉块肉的手，都快赶上老辈子抄家杀人了！

　　这得亏是闹到亲儿子家，要是换做别人家，能给她打破头！

　　可不真是疯了么！

　　村长心里有了判断，对上邓翠萍凶狠得跟母狼似的恶毒眼神，心里头就有些犯嘀咕。

　　这也是苏建亭两口子平日里做人到位，憨厚孝顺老实肯吃亏的形象深入人心，因而轻易得到村长的信任。

　　人心都是偏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没有邓翠萍这样过分的。

　　“人老了毛病就是多。”村长语气有些感慨，红光满面的脸上摆出慈悲的神情，显然中午在家喝了小酒。

　　“我看云慕也给他奶送了好些天饭了，怎么瞧着病还没养利索呢？这一直在家拖着可不像话。人都病得糊涂了，大冷天的还往外跑，冻着了不是病上加病嘛，赶紧的送医院看看去吧。”

　　村长以着独有的腔调不紧不慢地说出建议，正好对上一脸不情不愿撩门帘进来的苏建桥。

　　“建桥你来了正好，赶紧回家开拖拉机，送你妈上镇上医院瞧病去。人都病糊涂了，见人就咬，可不能再放着不管了啊。”

　　村长冲苏建桥说话语气明显重了一点。

　　大家都一个村住着，谁家馋嘴媳妇晌午做饭多放一勺油，下晌就能传遍整个村子，更别说邓翠萍这些年对俩儿子天差地别的偏心对待，村里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人都有同情弱者的心理，尤其对比着憨厚忍让的哥哥，弟弟苏建桥却眼空心大，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成天油嘴滑舌嬉皮笑脸的就喜欢往大姑娘小媳妇跟前凑，惹人讨厌。

　　“我妈病了？不能啊。头晌不还好好的，精神得教训了我哥一回嘛。”

　　苏建桥怀疑地盯着他哥苏建亭看两眼，一把上去要拨开苏建亭制住他妈妈的手。

　　“哥你这是干啥，怎么还跟妈动上手了？妈这些日子紧着身上不舒坦，病怏怏的起不来炕，饭都不能自己做了，你咋还这时候闹上了？妈早上不就多说你一句，叫你别惯着苏宓那丫头胡闹嘛。”

　　苏建桥干活不肯出力，身体没他哥结实，连拨了两把他哥的手没扯开，白得没被太阳晒黑的脸就板了起来。

　　“哥你是听不进好话了是吧？你家啥情况你不知道？供苏云慕一个小子读书就够费钱的了，好歹他是个小子，将来念出来顶门立户的有用，你要供着他谁也不拦你！”

　　“可你怎么还由着苏宓胡闹开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念书有什么用！识俩字会数数得了，先帮家里头干两年活，长大点去城里打工挣钱去，念那么些书有什么用！白浪费钱么不是？”

　　苏宓这才从她叔嘴里知道，原来早上她爸妈被她奶上门打闹一场，竟然也是因为她的缘故！

　　她叔撺掇着她奶要她辍学？就为了省下那一点学费？

　　真是可笑！她读不读书是她家的事，自有她爸妈供她，没花外人半毛钱，他叔跟她奶凭什么干涉？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

　　苏建桥那边还在吐沫横飞，白眼连连冲着苏宓跟苏建亭甩！

　　“也不瞅瞅家里头穷成啥样了，还可劲儿造呢！啥年代了还吃黑面，我都替你脸红！”

　　苏建桥越说胆气越壮，蛮横地两手齐上，憋着口气拽开他哥捂着他妈嘴的手。

　　“妈都是为你好。你要有那闲钱，怎么不知道孝顺妈一口好吃的？怎么不知道拉拔弟弟一把！我们可是你亲妈亲弟，你就是这样对我们的？”

　　苏宓不雅地翻个白眼，气愤过头，反而生出一股荒唐之感。

　　敢情他叔她奶真惦记上她的学费了？还真是占便宜没够！无耻之尤！

　　苏建亭两口子同样气得不行，偏偏又都不是喜欢跟人吵嘴干仗的人，这会儿只哆嗦着嘴唇攥拳克制怒气，反而叫苏建桥母子俩叫嚣得更欢！

　　邓翠萍嘴巴得了自由，呸一口狠狠吐在木着脸杵在跟前的大儿子身上！

　　“丧良心的玩意儿！指着他孝顺我？他都想亲手杀了我！”

　　她恶狠狠剜了苏建亭两眼，像是瞪着几世的仇人，扭头冲村长嚷。

　　“村长，俺要报案！苏建亭这畜生六亲不认，要杀亲娘！你可都亲眼见着了！赶紧打电话叫派出所的同志把他抓走关起来！X的，养个畜生来讨债追命的，生下来就该掐死！”

　　“妈你别生气，村长看着呢，会给你做主的，你顺顺气，看这给气的。”苏建桥挤在他妈身边坐着，一把把给他妈顺着后背，同仇敌忾地瞪向苏建亭。

　　村长头疼地看着这活脱脱如出一辙的娘俩，皱眉没话说，不由得把目光投向苏建亭，看他是怎么个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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