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莫御寒刚打开衣柜拿出信号接收器，就发现接收器上面有一连串的语音留言和红灯闪烁。

　　眉峰一紧，心底泛起不安。

　　飞速将耳机戴入，清晰而急躁的留言通过电流传入他的耳膜，让他全身血液完全停止、凝固、最后僵硬的如同木雕。

　　“首长……我们负责在海底接应夫人的那个潜水员失踪了，我跟他联络不上！”

　　“首长！我亲自下水没有找到夫人！”

　　“首长！我们已经在这片海域搜寻了两个小时！没有夫人的踪影！”

　　“这次之后，我主动退役……对不起！首长！夫人她……”

　　……

　　屋内像是一幕话剧。

　　被人按了静音键，整个舞台，无数背景板，最后都变成默剧……静止的，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默剧。

　　似乎过了一瞬，似乎又像一年那么长。

　　直到莫御寒手中的接收器砸在地上，他才悚然一惊，将自己从无边的黑暗的情绪当中剥离出来，但眼底，依旧是密密麻麻的黑光，阴云荒芜，不透一丝缝隙。

　　咔嚓。

　　他的脚踩在信号接收器上，铁做的接收器被他生生踩扁！上面凸起的铁头戳烂他的鞋袜，戳进进他的脚掌之中，戳出殷红的血迹……他一无所察。

　　一脚将踩扁的铁盒子踢进垃圾桶，疯了一样冲出去，跟阵凌厉的，要扯碎一切阻碍的台风一样，撞翻了无数执勤的士兵都一无所察……

　　直到他冲到海边。

　　在本田的指挥下，那些日本士兵即便心有不甘，但仍然在海面上勤勤恳恳的打捞，只是在大海面前，人实在太过于渺小，他们连海底都探不到，更别说找人了。

　　莫御寒看着这一幕，忽然溢出笑声。悲凉、又讥讽的笑。二十多年来，这种情绪从未出现在他身上，他只需要勇气、只需要武力、只需要一往无前就能战无不胜，可现在……谁告诉他！

　　老天为什么要开一个如此弥天磅礴的玩笑？

　　就在刚才，就在五分钟之前，他还冷漠地看着这些日军中计，欣喜于他的薇薇终于离开，而他也不再有任何拘束，能够实施后一步计划将恒博士和他的研究成果扼杀于萌芽……

　　现在？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脚步有些不稳，小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庞大而健壮的身体摇摇晃晃，似乎一阵风过来，就能将他掀倒。

　　他整个人，已经空了。

　　原本在指挥日军的本田队长见莫御寒又出现在海边，只得硬着头皮下了小船，擦了擦额角的汗，疑惑又小心翼翼的问：“于先生？”

　　“还有空船吗？”

　　莫御寒强迫自己回到现实：“给我一艘。”

　　“先生是要下海自己找！那可不行啊！”本田队长急了，手脚并用的比划：“您听我说，别看这会儿天还晴着，指不定待会儿有什么风浪！再说了于先生的命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金贵！您千万不能出事！”

　　“您有什么要求有什么不满尽管提！我们一定按照您的主意去做，哪怕让全基地的人陪您找Angela小姐也不是不行啊！您千万不能冒险！”

　　“给我备船。”莫御寒重复一遍，声音里已经带上杀气。

　　是那种即将归于实质的杀气。

　　本田队长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吓的。他左右看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后，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还是热的。没有人掐。刚才那凉意都是幻觉。

　　莫御寒见他不说话，侧身绕过本田，一步并做两步，大长腿有着旁人不及的先天优势，径直往距离海滩边较近的那艘小船走去。

　　本田才反应过来，跟在后面挥着尔康手：“于先生！您别冲动啊！等等我！”

　　小船在莫御寒的挥手致意下，往海滩边划过来。

　　很快，搁浅，停下。三五个士兵对莫御寒点点头，一齐称呼他为于先生。

　　“你们下船。”莫御寒冷声催促。

　　日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没敢违背莫御寒的意见，纷纷下船，但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彼此四目相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莫御寒上船……

　　其中有个机灵的一下子抓住船帮和船桨，满脸警惕，操着并不怎么标准的日文说：“于先生！您怎么回事！您要干什么？”

　　“松手。”莫御寒一脚踹在在他的手腕处，巨疼让他惨叫一声，而后手上的东西全部松开……

　　莫御寒抢过船桨。

　　本田这时候也冲了过来，双手抓住船帮，苦苦劝导：“于先生您别胡闹啊！找人的事交给我们就行了！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啊！”

　　还有一点他没说出来，万一莫御寒因为在基地生活的不舒坦，借此机会跑走了怎么办？茫茫大海他们去哪儿追！一旦被恒博士知道他们这整个基地的人还不知道有没有命活下来！

　　“你信不信我能敲断你的手指骨？”莫御寒晃了晃手里的船桨，眼底和五官深处，全都是冷厉的寒芒。

　　本田又打个哆嗦。可他不得不顶着恐慌继续劝慰……

　　“于先生，您要想清楚啊！如果……啊！你干什么！啊！”

　　莫御寒真的打断了他的手指骨关节。原本笔直的双手被打断骨头后，除了歪曲邪扭之外，更多的是想要剁手的惨痛啊！

　　本田都快哭了！

　　剧痛之下不得不松手，眼睁睁的看着那小船离自己越来越远，本田一脚踹上旁边的小日兵肚子……

　　“八嘎！你还冷着干什么！快联系恒博士啊！你是不想活了吗！”

　　很快，沙滩上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而莫御寒，则乘着孤零零的小船，顺着昨晚和薇薇约定的路线，一直往西漂。现在他也管不上安全不安全了，只是尽自己的一切能力，来寻找那丝渺茫的，几不可查的希望……

　　到底是什么中间出了差错？他的人不够？还是行动过程失误？

　　船走的越远，莫御寒的脸色越凝重，整个人像是被一个灌了铅的空心球一样，沉、重、笨、闷。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祈祷，只盼望夏薇薇无忧无恙。

　　芒芒大海。

　　当莫御寒在海上搜寻时，本田终于打通了恒博士的电话，一上来就开始叫苦，说什么自己没本事带了好多人都没能阻挡住莫御寒后，恒博士不出意外的发火了。

　　……“你这个人是蠢猪吗！他要上去你就让他上去！几十个在原地竟然没拦住！本田队长！我看你这个中队长也当到头了！”

　　本田吓的一个哆嗦：“这……这我也无奈啊……”

　　“地点给我！我也过去！”恒博士气的放下刚整理好的实验数据，不得不赶到现场。

　　心里愈发不爽。一个一个的竟会给他惹事！那个狗屁女人能活下来了不好好在基地待着非要去海边！还被海浪给卷走了！让本田这个窝囊废找个人都找不到！皇军培养这种领导顶什么用！

　　还有于瀚那家伙！仗着他给他便利就敢处处胡闹！他以为他是谁？呸！世界这么大真以为只有他一个实验体管用？真给好不要好！

　　他发誓！等这次试验结束一定要亲手做了这小子！

　　越想越气，刚整理好的一试管的液体被他一个不留神全部捏碎，绿色的液体溅的哪儿都是，一个下午的研究成果彻底报销，恒博士恨得想撞墙！

　　八嘎！一群废物！

　　莫御寒顺着线路划到了一片礁石区。

　　他的瞳孔已经变成全黑色，他整个人也像是染上一层黑云，手底下的船桨被他抓的咯吱响，船桨翻起来的浪花啪啪打着船尾，又和其他浪花融汇在一起。

　　消泯于无形。

　　天边有大片的乌云飘过来，莫御寒直到，这预示着即将有一场诺大的暴风雨。

　　大海上的暴风雨最恐怖，一旦开始，不将天地卷个天翻地覆就誓不罢休，到时候再找薇薇就更难了……

　　莫御寒心底旋起一丝绝望。

　　不，应该说封存在内心的，将近一个多小时的绝望终于撑不住了，全由他的五官泄漏出来，他的薄唇染上血，是被自己咬的，他的鼻翼比以前更挺，因为始终在憋着一口气……

　　“啊！”

　　还是没有人。

　　无数次希望，无数次绝望，莫御寒的眼神转过任何一处浅滩和沙滩，全都是空荡荡一片。

　　他真的快疯了。

　　控制不住的怒号，声音嘶哑如鼓，如裂鼓。

　　恰在这时，天空轰隆隆有巨雷砸下，冷冽的闪电将整片天空照的刺目，莫御寒的五官已然狰狞，有分不出是血是汗还是泪的东西，从他的眼角滑下，顺着他的下巴往船上掉。

　　他死咬着牙帮，整个下巴僵硬成冰雕。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在失去！他弱到看着自己的女人一次又一次陷入危险而无能为力！他悔啊！他恨啊！

　　薇薇！

　　莫御寒把这两个字嚼在唇舌之间，有热泪狠狠砸在手臂上，滚烫。

　　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却要为自己的无能落泪！

　　不！

　　莫御寒任由狂风呼啸，憋着胸中的痛悔，强迫自己转过头，然后……

　　在不远的沙滩上？好像有个人躺着？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缓缓松开手里的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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