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五十分。

　　莫家。书房。

　　莫御寒把从夏嫣然那儿搜出来的鉴定报告拿出来，摆在他和莫安国之间。

　　沉默无语。

　　莫安国似苍老了十岁，颓然的靠在椅子上，后背僵硬，脸色发白。

　　他放在书桌上的手指有些颤抖，颤巍巍的接过那鉴定报告，扫了几眼，手指一软，报告砸在桌面上。

　　他拿枪多年的手指，第一次发软。

　　“小寒……”

　　莫安国嗓音如同一位老者，无力的闭上眼，遮住眼底的狼狈。

　　“你都知道了？”

　　“恩。”

　　淡淡的恩声，辨不出喜怒，却似巨山一般压抑。

　　“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莫安国喉结动了动，几次开口，却发不出声，最后，双眼红肿：“不能当作没发生吗？”

　　他不愿提起往事。

　　更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被他蒙骗了二十多年的儿子。

　　“不能。”莫御寒抬眼，淡漠的眸子落在莫安国花白的发上，微微一颤。

　　“总有理由……”他放缓语气：“你比我更清楚，纸包不住火。”

　　低头，莫御寒扫一眼手表：“七点我要从家出发，七点二十到酒店，和薇薇约了七点半见面。你有十分钟的时间解释。”

　　莫安国嘴唇发白。

　　最后，给自己找了条退路：“太多了，事情太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完，等你婚礼结束我告诉你好不好？”

　　近乎乞求的语气。

　　莫御寒从没见过这样的莫安国，从没见过这样的父亲。

　　好像他的一个疑问，是在揭他尘封多年的伤疤。不，不仅是揭开，甚至开在上面动刀子撒盐巴……

　　残忍、难堪、痛苦。

　　“那好。”终究是他父亲。

　　莫御寒退了一步：“明天，我们约个时间一起谈谈。一下午，够吗？”

　　“够！够了！”莫安国急惶的点头，唯恐莫御寒反悔。

　　莫御寒起身，临走之前，又扫了那鉴定报告一眼。

　　“待会儿还要出席婚礼，以前的事明天再说。您是司令，要有司令的样子。”

　　不冷不淡的安慰，可对于这段早就冰封多年的父子感情来说，还是头一回。

　　莫安国一时僵住。

　　十分钟后，两人同乘一辆车离开莫家。

　　行驶到半路，前面路口突然窜出几辆黑色的无牌照军车，堵住去路和回路。

　　开车的司机也是有见识的，急忙停下，扭头询问莫御寒。

　　“首长……这……”

　　莫御寒眯眼，还未说话，后座的莫安国猛然点破：“这是司令部的车。”

　　军区司令部。里面均为HX国军方的最高长官，莫安国就是其中之一。

　　“找你的？”莫御寒拧眉，声音带着疑惑。

　　“不可能。”莫安国打断他的话：“司令部有我的电话，会直接联系我，而且，要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根本不会当众堵住车！”

　　心底，隐有不好的预感。

　　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在他们的掌控范围内。

　　“停车。”

　　为首的军车上下来一个武装人员，手里拿着证件……

　　竟然来自国家安全局，还是副局的人物。

　　他敲开车门，犀利而刺探的眼神射进来，落在莫御寒脸上，声音带着标准化的戒备：“莫军长，请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车内，空气一滞。

　　莫御寒略带煞气的眸子和那副局撞上，半寸不让，眼底如刀锋，犀利而冷冽。

　　刺地那人眼神躲了躲。

　　又强调一句。

　　“莫军长，请配合我们的工作。如果是冤枉的，我们保证会给您赔礼道歉。”

　　莫御寒收回眼神：“三个小时后。”

　　他还要去参加婚礼，薇薇还在酒店等着。

　　“请您立刻、马上。”副局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是在跟您开玩笑，这事可能涉及您的前途和未来的命运……”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莫御寒扫他一眼，声音和外面的寒风混搅在一起，直刺副局：“三个小时。”

　　后座的莫安国也冷声对那副局说：“小郭，给莫家一个面子，天大的事三个小时后再说。今天是御寒的婚礼。”

　　他认识这个郭副局，也打过两次交道。

　　本以为抬出莫家，郭副局能退让一步，没想到，竟然换来后者的道歉。

　　“司令，这事儿是那位亲自开的口，我无法推延，还请二位不要难为我。”

　　他口中的那位，除了顶峰的那个人，还有谁？

　　莫御寒和莫安国对视一眼，父子俩皆看出彼此眼底的肃然。

　　今天，婚礼怕是举办不了了。

　　果然，下一刻，郭副局一摆手，其他几辆军车上的武装人员下车，手里都端着最新式的冲锋枪，枪口对准莫御寒这辆车，一言不合，就会开火。

　　莫御寒沉默了。

　　许久：“我跟你们走，但需要打个电话。”

　　他起码要跟薇薇说一声。

　　“不行。”郭副局严词拒绝：“你现在不能跟任何人通信。”

　　“姓郭的。”莫御寒冷声一笑，眼底旋过杀气，手指一翻，一个冰冷的黑色枪管出现在手腕处，然后……滑到郭副局眉头正中心。

　　“别惹我。”

　　三个字，似死神的威胁。

　　郭副局毫不怀疑，他只要再敢说一句话，对面那枪口会对着他崩过来！

　　煞神。杀神。

　　军营里对他的评价没有半分偏驳，发起疯来简直……让人害怕！

　　“你打。”

　　在小命和任务之间，郭副局选择了前者，但不忘强调一句：“不过你的电话内容我会强制录音，这都是证据，希望莫军长理解。”

　　莫御寒甩给郭副局一个冻死人的眼神，这才掏出手机。

　　“御寒？你什么时候到？”

　　接通后，那边是夏薇薇欣喜有夹杂激动的声音。

　　莫御寒沉默一瞬，抬头扫了郭副局一眼。冻的后者一个激灵，心里俱是苦涩。他敢保证，今儿这任务是把这位给得罪死了。

　　可，他不能不做啊……

　　郭副局脸已苦成菊花。

　　“薇薇……对不起。”莫御寒对着电话，放柔声音：“今天的婚礼，可能无法继续了。”

　　那边传来一瞬间静止。

　　而后，是夏薇薇强掩失望的声音：“没事……是发生什么了吗？”

　　突然被告知这么一个噩耗，彷佛满腔的热血被人泼了一盆凉水，还是最心爱的人泼的，不可能不失望。

　　“兵营……出了点儿事。”

　　莫御寒选择隐瞒。这种事，还是不让薇薇知道的好，否则她又要担心。

　　“不可能。”电话那边，夏薇薇已捕捉出端倪，声音急促：“御寒，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大事？我知道你的性格，你不可能……”

　　“乖。”隔着电话，莫御寒轻声安慰：“听我的，什么都不要问，好吗？”

　　“我尽快给你消息，如果今晚等不到我，就早点儿睡觉，好不好？”

　　话里，带着歉意。

　　“可……”夏薇薇在挣扎。

　　“你记得联系萧全，婚礼后续……”

　　嘟嘟。

　　信号失踪，莫御寒还没着手吩咐婚礼那一摊子的事，发现手机已经没信号。

　　面色阴沉如铁。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把他的通信路径都给掐断？

　　“莫……莫军长，您别这么看我，这不是我干的，您放心，如果您是冤枉的，局里一定给您一个解释。”

　　莫御寒攥着手机，攥的屏幕咯嘣一声。

　　开裂。

　　这才松手，眼底不带任何属于人类的感情。

　　“记住你说的话。”

　　京城大酒店，化妆间。

　　夏薇薇茫然的坐在化妆台面前，看着身上的洁白色婚纱，嘴唇发白。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化妆师在后面夸奖……

　　“莫夫人五官长的真好，这样一打扮可以跟国际明星比了。”

　　“您这眉毛天生的柳叶眉，根本都不用修。”

　　“这婚纱真配您，您的肤色本来就白……”

　　……

　　一句一句，碎碎叨叨。

　　夏薇薇把电话扔到化妆台上，突然闭眼，不再看镜中的自己。

　　“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化妆师微愣。但也没多说，拎着自己的随身物品离开房间，推门之前，望了盛装的夏薇薇一眼……

　　刚才电话里，她好像听到什么婚礼？什么取消？

　　难道今天的婚礼要取消？

　　不可能吧。

　　化妆师心神不定。

　　更心神不定的是夏薇薇。

　　她又抓起手机，心里犹豫，想了想，在拨通萧全的电话之前，先打给莫安国。

　　御寒在家，之前说要在家跟公公谈谈，他们应该在一起吧？御寒发生了什么从他这儿也能听出点儿消息。

　　可惜，根本打不通。

　　跟刚才给御寒打电话一样，显示不在服务区。

　　夏薇薇这才真的慌乱起来。她马不停蹄的拨通军区办公室的电话……

　　这回还可以，能打通。

　　只是接通后，并不是萧全的声音，而是一个不熟悉的男声，中气十足，应该是一位将领。

　　“你好，司令部。”

　　“我是夏薇薇，萧全在吗？”怀着狐疑，夏薇薇急忙询问。

　　却得到否定的答案。

　　“抱歉夫人，萧全他刚才……嘟嘟嘟。”

　　又成了忙音，电话自动挂断。再打，也成了不再服务区。

　　砰。

　　夏薇薇猛然站起来，动作太大，椅子被她弄翻摔在地上，发出剧烈的响动。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手心都是汗，脸色也有些难堪，连办公室的电话都封锁了，御寒他现在在哪儿？为什么会这样！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进来。

　　夏薇薇心里一紧，把纷杂的情绪从脸上撤销。此时此刻，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婚礼的异样。

　　更不能让人知道御寒出事了。

　　政治活动比她想象的更为复杂，她清楚，有种污点染上了，一辈子都洗不清。

　　先迈进来的是一双水晶高跟鞋，透白色，镶着钻石。

　　而后，一对白皙的腿露出来，镶钻的裙角透露着低调的奢华。

　　“夏薇薇。好久不见。”

　　人影彻底进入化妆间，周可心那张脸上，带着意在必得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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