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薇薇请了十天的假。

　　在大理待了四天，又去丽江待了四天，还有两天时间，夏薇薇提议去一趟孤儿院。

　　好几年没回去了，打工赚的工资倒是总往孤儿院账户上打，不知道孤儿院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莫御寒欣然同意。

　　孤儿院在锦江市。位于郊区，路是好多年前修的柏油路了，现在已经被来往的货车碾地坑坑压压。

　　第一孤儿院。

　　名字很响亮，但实际却很荒凉。

　　还是当年的铁皮大字，立在房顶，低矮的两层楼，墙壁上新刷了油漆，绿色的，和红的快要褪色的房子交织在一起，更显得颓败。

　　大门口，有一个凉椅，凉椅上躺着一个半睡半醒的老人，五六十岁，穿的很朴素，却很干净。六十来岁，头发都白了。

　　是铁爷爷。

　　孤儿院的小孩都这么叫。他曾经当过兵，不知道因为什么愿意，退役之后，没再去政府部门工作，就守着孤儿院，负责看门。

　　他对每个孩子都很和善。他认得孤儿院走出来的每一个人。

　　比如夏薇薇。

　　“你是……薇薇？”

　　他的眼睛有些浑浊，但还是能分辨出来，盯着夏薇薇认了许久，笑着说：“去上大学一走就是四年，也没有一点消息传回来，你这孩子啊，真不让人省心。”

　　夏薇薇的笑沉了沉。

　　她，每过几个月就会打一笔钱过来啊，这也算是消息吧？

　　不对……夏薇薇突然想起一种可能。她因为忙，总是将卡交给安子辰，让他去银行转账，难道，他并没有转账？

　　而是把钱自己收了？

　　不可能。

　　夏薇薇的身体突然有些不稳。安子辰就算再过分，他也不敢做出这种事吧！孤儿院把他养大他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可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厚。

　　不行，必须要查清楚。

　　笑着对铁老说：“这几年有些忙，以后会常回来看看的，对了爷爷，院长在吗？”

　　“在，还是在二楼最右边的房间。”

　　“那就好。”夏薇薇把买来的水果从车上提下来：“爷爷多注意身体，我们进去看孩子们了。”

　　“这些拿走吧。”铁爷爷摇头，露出残缺不全的牙齿：“我不缺这些东西，拿进去给孩子吃吧，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孩子们的在车里放着，还有许多呢，这是给您买的。”

　　夏薇薇固执地塞过去，不容拒绝，挽着莫御寒的手一起进门。

　　“这是？”铁爷爷指着莫御寒，笑着说：“你朋友？子辰怎么没有一起过来？”

　　安子辰。孤儿院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一起了。

　　夏薇薇的笑容微顿，接着，从善如流：“子辰谈了个新女朋友，两个人过段时间会一起回来。这是我男朋友，爷爷，他叫莫御寒。”

　　铁爷爷望向莫御寒，打量了很久，眯着眼：“你是，军人？”

　　莫御寒身上有让人熟悉的东西。

　　莫御寒点头：“是。”

　　其他的不再多说，惜字如金。

　　铁爷爷得到了预料中的回复，看莫御寒不像是个喜欢说话的人，也没再问其他的。沉默了好大会儿，摆摆手：“你们进去吧。”

　　然后，在夏薇薇和莫御寒的身影消失后，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现在的孩子啊……”

　　似乎，是在惋惜夏薇薇和安子辰。

　　院长办公室跟以前有些不一样。

　　窗户换上了新窗户，天花板上挂着的吊扇也换成了空调，门口两边摆了几盆绿植，刚浇过水，遍布鲜嫩的绿色。

　　办公桌上放了一台电脑，陈院长穿着白色的衬衣，坐在电脑面前，笑的很开心。

　　夏薇薇敲门，陈院长脸上一慌，鼠标按了几下后，才收拾好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稳：“请进。”

　　她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跟当年的样子没多少差别，就连头发……嗯，当初还有白头发，现在一根也没有了，应该是染发的结果。

　　见夏薇薇后，眼底闪过恍惚。

　　“陈院长，不认识我了？我是薇薇啊。”

　　夏薇薇拉着莫御寒一起进来：“我已经毕业了，现在在新天传媒工作，待会儿把电话号码给你，以后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这是我男朋友莫御寒。”

　　“是薇薇啊……”陈院长到底做院长做了很多年，很快就反应过来，只是，眼神落到莫御寒身上时，眉头皱了皱。

　　昨天子辰给她打电话，说过两天带着离开四年的薇薇一起回来看孤儿院的孩子们，听电话感情像是挺好，怎么今天，薇薇领着别人来了？

　　心里疑惑，面上却不表现出来。

　　“薇薇快坐吧，还有小莫，你们两个休息一下，我去给你们接点儿水。”

　　“好。”

　　热水房在楼下，暖水壶里也没水了，陈远者提着水壶下楼，夏薇薇则给莫御寒介绍这个房间的回忆。

　　“那时候我们二十多个小孩，坐成两排……”

　　“涵阿姨发糖给我们吃……”

　　“夏天吃西瓜也是在这儿，要吃的干干净净，要不然会被骂……”

　　夏薇薇突然站起来，指着院子里的一个铁皮房子：“那儿是食堂，每周三的米饭最好吃了，小时候，大家都希望天天都是周三。”

　　“还有那个秋千架，抢都抢不过来，大家都要玩，所以我总是半夜偷偷跑出来玩秋千，有一次被陈院长逮住了，狠狠打了我一顿。”

　　“可我不长教训，还是想玩。”

　　夏薇薇笑的没心没肺。

　　莫御寒揉了揉她的手心：“以后，院子里也给你摆秋千架。”

　　“好啊。”

　　夏薇薇笑着拉过他的手指，眼睛笑成弯月，跟小时候一样，一字一句的许诺：“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太阳缓缓落下，夕阳透过窗户，将他们的声音拖得很长，两个人的手指拢在一起，影子混合在一起，似最亲密的恋人。

　　涵阿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轻咳了一声，正要问他们两个是谁，夏薇薇先转头打招呼，比对待陈院长和铁爷爷的态度都要亲近。

　　“涵阿姨，我是薇薇。”

　　“终于有时间回来看你了，你想我没有？”

　　涵阿姨微愣，认出确实是当初那个小女孩后，眼眶泛红：“你这孩子，四年了都不知道回来一趟，要不是子辰每年都会打一个电话，我还不知道你现在在哪儿呢！”

　　“打电话？”

　　夏薇薇一直积攒的疑惑，终于问出来：“涵阿姨，子辰没有给孤儿院汇款过吗？我每几个月都会给他一笔钱让他打给孤儿院啊！”

　　“汇款？”涵阿姨有些迷茫，她两鬓的头发都已经白了，皱纹也比以前多了。

　　“没有汇过款，是不是薇薇你记错了啊？这两年资助孤儿院的最大的公司停止资助了，孤儿院过的很拮据，任何款项都有记录，没见子辰打过钱啊？”

　　夏薇薇白了脸，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您确定？这四年差不多有四五万了啊，一分都没收到？”

　　“啊！”

　　涵阿姨有些惊讶：“怎么那么多？薇薇，你相信阿姨，如果有进账这边一定会有记录。我是负责记录孤儿院的收入和消耗的，我最清楚。你是不是记错了？”

　　最后一句话，连涵阿姨都有些不确定。

　　这么大的事，怎么会记错？

　　夏薇薇的心，彻底沉入了深渊，眼角，已经开始泛出血丝。

　　安子辰，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孤儿院把你养大，你就是这么对待这么回报的？竟然敢把这些钱给私吞了！

　　我当初果然是瞎了眼。

　　瞎了眼。

　　这账，我们慢慢算！收回一切情绪，夏薇薇正准备和涵阿姨聊起其他话题，没想到涵阿姨突然问。

　　“薇薇，你还记得你父母的样子吗？”

　　父母？

　　夏薇薇苦笑一声：“涵阿姨，你想什么呢，我那么小就被送进孤儿院了，会有什么记忆啊？再说了，就算……”

　　夏薇薇突然想起一件事。

　　那张报纸。那个寻亲启事。

　　涵阿姨自顾自地说：“前些天有人来寻亲，说是找当年弄丢的孩子，年龄和你差不多，说是还有照片，过两天会送照片来对照，唉……如果是薇薇的父母就好了，那样以后也能有个依靠。”

　　夏薇薇又想起报纸上那个女人。

　　她和她，长的很像。

　　嘴上，却说着相反的话：“都这么多年了，我一个人不也好好长大？阿姨放心，有没有父母都一个样，孤儿院是我的家。永远都是。”

　　涵阿姨也难得露出笑：“你从小就是个好孩子。”

　　“对了，子辰前天还打电话来着，说是要跟你……”

　　“秦涵！”

　　突然严肃的声音，打断涵阿姨后面的话，陈院长提着水壶进来，警告地看了一眼满脸困惑的涵阿姨，甚至叫出了她的全名。

　　“你去整理一下这个月资助款，我还有些事要跟薇薇商量。”

　　涵阿姨不明所以，不过也没反驳，又对夏薇薇交代了几句生活上的事，推门离开。

　　见她走了，陈院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对夏薇薇笑着说：“薇薇啊，喝点水去看看孩子们吧？给他们讲点知识，让他们跟你一起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

　　“好。”

　　夏薇薇咬唇应下。

　　心里，却总觉得不安。

　　一待，就待到了晚上十点多，哄着几十个孩子睡着后，夏薇薇拒绝了陈院长住在孤儿院的提议。

　　“今天麻烦您了院长，明天还要上班，我们得连夜赶回去。”

　　陈院长礼貌性地挽留了几句，见夏薇薇执意要走，也没再要求，交代起莫御寒，开车一定注意安全，有空再来。

　　莫御寒点头，又好像突然想起一件事：“陈院长，我有东西落在您的办公室了，好像在沙发上，您看？”

　　“嗯？”陈院长眉头皱了皱，散开，笑着说：“那你上去拿吧，涵阿姨应该在我的办公室。”

　　“好。”

　　莫御寒的眼底划过一道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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