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过来帮妈端一下碗。”

　　徐茉莉的嗓音在厨房响起。

　　夏薇薇忙抽手帕纸擦干睫毛上的泪，拍拍脸，恢复正常的表情，和徐母一起摆碗摆碟，拉开椅子准备用餐。

　　客厅的电视机开着。熟悉的音乐响起，标准的国嗓又开始中午的新闻播报。

　　夏薇薇接过徐母递来的筷子，夹了一口香米，也嚼不清什么味儿。

　　“薇薇，吃块鱼。”徐母挑了一块淋汁最多的红烧鱼。

　　“恩，谢谢妈。”

　　嚼了两口，笑着赞一句：“妈做的鱼越来越好吃了。”

　　徐母也笑出来，又递来一块，声音布满宠溺：“傻孩子，好吃就多吃点。”

　　因夏薇薇低着头，所以徐母并未看出来她泛红的眼。

　　只在那边念叨：“今天的鱼买的有点儿大了，肉质没小鱼嫩，下回给你做个清江鱼，那个是最鲜嫩的。现在不比以前，你肚子里还有个小的，更该多补补。要不然最后受累的还是你自己。”

　　淳淳之心。

　　夏薇薇心底一暖，乖巧的点头。

　　电视台新闻播到了国际新闻。背景是一片热带海域，记者的语气极快，隔着屏幕汇报着她所在地区的近况……

　　“我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位于太平洋三角洲的群沙岛，群沙岛是我国的领土，但遭受多国觊觎，尤以日本和美国为首……昨晚北京时间七点五十分左右，在群沙岛的西南部发生一起军事冲突，其中涉及多个国家的军事力量……”

　　夏薇薇的筷子摔在桌上。

　　她惊愕地抬头，眼神和空气撞在一起，撞醒了沉寂的脑细胞。

　　跌跌撞撞地推开椅子，横冲直撞地冲到沙发前，整个人窝在一起，眼珠子死死盯着电视机，恨不得自己钻进去代替那个拿话筒的女记者！

　　群沙岛！

　　跟御寒有关！

　　女记者丝毫不知道自己正被另一个同性以如此热切的眼神注视着。

　　她淡淡的嗓音又响了：“这场军事冲突我国的解放军也被牵涉其中，被誉为特种兵之王的苍鹰小队也在其中，但不幸的是，在数国的夹击之下，我军牺牲了一名高级将领……”

　　“该将领是军区的军长，是我国罕少的中将之一，此前更被誉为HX国最年轻的将军……”

　　接着，屏幕上奉献了一张全屏的黑白照片。

　　没有署名。

　　但凌厉的眉、深长的眼、挺俊的鼻，还有篆刻般的唇线……

　　以及扑面而来的不苟言笑的冷煞之气。

　　不是御寒，又是谁？

　　夏薇薇地手臂，狠狠砸在地上。

　　怎么可能……

　　她张了张嘴，一点儿声音都溢不出，整个人像是被关掉的机器，每转动一圈，都是在和这个世界做抗争！

　　怎么可能啊！

　　夏薇薇觉得一把大锤狠狠砸在她的头上，砸的她七窍发懵，砸的她眼前发白，她甚至要变成一个瞎子聋子……或者是，疯子。

　　“御寒……”

　　夏薇薇哆哆嗦嗦地从地上趴过去，伸着手指摸着电脑屏幕，眼睁睁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从电视里消失，海滨的场景一转，变成中东地区的油矿冲突……

　　“御寒！”

　　夏薇薇哑着嗓子又叫一声，声音悲怆而凄怆，如同失母的孤鸟。

　　她的手掌变成拳头，狠狠砸向电视机，她的泪如泉涌，顺着眼角就往下掉，心脏一抽一抽的，不知道那一刻会骤然停止，更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跳动！

　　真的是御寒。

　　昨天晚上真的出事了。

　　御寒，他，再也回不来了！

　　“啊！”

　　夏薇薇整个人摔在地上，骨节跟坚硬的地板撞在一起，发出渗人的碎裂声。

　　她却什么都听不到。

　　只盯着那不断变幻的电视屏幕，整个人若僵硬的木头。

　　不，是石头。

　　彻底死了。

　　“御寒……”

　　她又喃喃，而后滔天的无力感袭来，整个人再撑不住，仰着头倒下去。

　　倒下去的瞬间，她似乎看见徐母发了疯一样从餐桌旁冲过来，一脸哀痛的看着她，眼底全是惊恐和对她浓浓的心疼！

　　妈……

　　夏薇薇闭上眼，眼角渗出一丝带血的泪。

　　我好难过啊。妈妈。

　　三天后。

　　京城第一军区医院。

　　窗明几净的病房内，白色窗帘和床单的掩映下，睡在白色被子里的女人恍若被上帝遗忘的天使，安静又寂寞地蜷缩在睡梦中。

　　她的脸色极白，白的恍若透明。

　　但太白了，以至于失了血色。这让她看起来有些虚弱，彷佛易碎的水晶娃娃，轻轻一碰，便和这尘世的距离又隔了几分。

　　躺着的，正是夏薇薇。

　　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御寒完成任务从群沙岛回来，两人一起回到清江，在滨江的地方定居，她白日去公司当个打杂的小记者，而他和往常一样，兵营回来之后，两人共度着温馨的夜。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还有个可爱的孩子。

　　她不太记得梦里的孩子是什么样子了。只记得他有一对乌黑的大眼睛，唇红齿白，生的跟观音座下的童子一样。

　　会用糯糯软软的嗓音轻声叫她：“妈妈，醒醒。妈妈……”

　　跟羽毛撩过心尖一般。

　　夏薇薇却无端听出心酸，即便在半昏半厄的梦中，都忍不住掉些眼泪。

　　她的孩子啊。

　　思绪缓缓从梦中抽离，现状缓缓涌入心尖，夏薇薇记得，她的孩子只有三个月，而那场梦，终究是个梦罢了……

　　御寒他……

　　想到此处，夏薇薇胸口又是一阵绞痛。

　　那绞痛，是从灵魂传来的。

　　她抬起沉重的，仿若千钧的眼皮，再次睁眼，直视这个粗鲁又残忍的世界。

　　……空气的浮尘飘在阳光中。

　　夏薇薇张了张嘴，哑着嗓子说：“渴……”

　　下一刻，她听见自己的左侧传来慌张的站立声，那声音的主人似乎极为局促，极为不安，走路的声音听着都亦步亦趋。

　　不仅如此。她还听见那人倒水的声音。

　　水声极高，应该是把茶壶抬的很高。女性总爱就着杯口倒水，而男性一般都会这么做……

　　男的？

　　夏薇薇努力抬头去看，却僵着脖子看不见。

　　只等那人走到自己身边，她才虚晃一眼，僵在那儿。

　　竟然是他。

　　原来那天不是巧合更不是诡异，而是他真的回国了。

　　那他为什么要扮成外卖小哥来找自己？夏薇薇没心情想，也没有动力去想。

　　她知道她欠魏源的，当初要不是因为她，魏源也不会被撞成植物人……现在身体好了，她本该替他高兴再好好道谢一番……

　　或者说，多问两句关心的话。

　　但她什么都说不出口。

　　只觉得喘口气，心脏都是疼的。

　　渗人的疼。

　　“魏源……”

　　夏薇薇只唤了一声，她的的声音又低又哑，和那人满怀担忧的桃花眼碰在一起，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儿。

　　她扶着床板坐起来，这费了她好大的力气，因为她身上的力量全在看到那张照片时，被抽光了。

　　抬手接过杯子，与此同时，一张干净的手帕纸也被魏源塞进她的手心。

　　夏薇薇有些奇怪。

　　魏源从旁边拿了一面镜子。

　　夏薇薇望过去……

　　镜子里面的自己面容憔悴，肤色苍白，嘴唇的干皮像是七八十的老人，尤其是她耳边的几缕发丝，竟然成了白色……

　　白发？

　　夏薇薇摸着那几缕，一时有些恍惚。

　　怎么就白了呢？当初看美国***一夜白头，她还以为是做戏太深，可等落到自己身上……

　　她知道。心力交瘁到极致，白发，来的太容易了。

　　将那两缕白发藏在耳后，她的视线又挪到了自己的脸上，两行清泪顺着脸颊往下滴，也不知道坠了多久，永不会停。

　　画面一闪，魏源把镜子抽走。

　　看着她，沉声说：“擦擦眼泪吧？”

　　话里，全是心痛。

　　夏薇薇无意识的听话，拿着手帕纸去抿自己的眼角，却越抿越多，一张手帕纸转眼成了湿塌塌的湿巾。

　　可泪，还是不止。

　　“御寒……”

　　夏薇薇心已经碎了。

　　她现在一闭上眼就是御寒，一睁开眼就是那个男人，这不到一年的时间，莫御寒以粗鲁直接又强制性的方法，深深扎根在她的心脏，枝叶繁硕……可这还没过多久，就要被连根拔起？

　　“为什么啊！御寒！为什么是你！为什么……”

　　眼泪，又不止了。

　　她此时此刻，除了哭，不知道能干些什么。

　　一直在她头顶撑着的那片天，塌了。

　　……

　　“夏薇薇！”

　　一直站在床侧的男人实在看不过了。

　　他将镜子一甩，几步走过来，长眉凝在一起，桃花眼不再是清波和轻佻，反而变成郑重的承诺，以及一句一字的承诺。

　　“夏薇薇！”

　　他又叫一声，在夏薇薇怔愣的眼神中，猛然将她抱在怀里，宽阔的臂膀罩着她，温热的身体和呼吸将她覆盖，那温度，那气息，都和那个人很像很像……

　　可夏薇薇知道。

　　他不是他。

　　她枕着那陌生的胳膊，眼泪又顺着他的袖子往里渗过去。她的肩膀耸动，她浑身颤抖的不能自己……

　　御寒……

　　为什么啊！

　　“不哭了……”

　　见她这样，魏源的心也跟着痛起来。

　　他伸出手，如同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夏薇薇的后背，放轻了声音，想哄着她平复情绪，却被夏薇薇抱的更紧……

　　嘶哑的哭腔也听的更清楚。

　　“御寒……你怎么这么混蛋……你丢下我和孩子……你为什么啊……”

　　字字泣血。

　　她把他当成了那个人，不顾一切的拥着他。

　　这是魏源第一次和夏薇薇靠的这么近，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他心爱的女人，爱另外的人，爱的深沉至此……

　　魏源叹了一口气。血丝密布的双眼眼底，浮出哀色。

　　恰在这时，魏源的表情一顿。

　　他似乎听见，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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