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外有个露天的阳台。

　　极为狭窄，只能摆几个不大的陶瓷花瓶。可现在，小阳台上面却坐了两个人。

　　两人大半边身子都快要掉下去了，全靠运气撑着，勉强靠在背后的通水管上，身体摇摇晃晃，一个不甚就会从十九层高的楼上栽下去，极为危险。

　　其中一个人闭着眼，生机全无，脸色呈现异样的苍白，表情却有种活人没有的从容，应该是濒死之时已经看开了吧……

　　不是夏父是谁？

　　另外一个是徐茉莉。一双眼茫然无神，直直地望着灯红酒绿的城市，似乎想起过往的一些事，这些事她枯干的憔悴的面部现出一些柔和的光。

　　她低头，吻了吻靠在她身边的沉睡的爱人。

　　低低的嗓音，混杂着痛哭之后的沙哑……

　　“我们的女儿，说她今天要来看你了。你别担心，她一会儿就来……”

　　“你虽然走的时候没说，但我知道你一直在等着她的电话，是我不好，没让你多留一会儿，你知道不知道……在你闭上眼的五分钟后，薇薇她，她就打了电话过来……”

　　窗台上。

　　夏薇薇听到这些话，如遭雷劈，浑身僵直。

　　五分钟。她和父亲只差了五分钟？不，下一刻，眼泪涕泗。

　　……哪里是什么五分钟，如果不是因为夏父抢救无效逝世，如果不是军区那边打电话过来，她甚至会直接坐飞机飞回京城！等一切事情交接完毕后再来清江……

　　她实在，太自私了。

　　“妈……”

　　夏薇薇又唤了一声，成功的让徐茉莉抬起头。

　　但徐茉莉看的不是夏薇薇，而是看向了远处发暗的天空……

　　“大海，你听见了没有？我好像听见薇薇叫我妈妈了……我好后悔啊，为什么当年我们那么傻，以为找不到了就不再回清江找她……大海，我们对不起孩子啊……”

　　“妈！”

　　夏薇薇不愿再听下去了，站在窗边，痛苦的垂下眸子。

　　嗓音沙哑：“我来看你们了，我回来了，你们两个上来好不好？我怕你们摔下去。”

　　像是止住声音的乐符，让一切乐章暂停。

　　徐茉莉不可置信的仰起头，空洞的眸子里染上些许生机，她呆呆的看着夏薇薇的脸，那张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带着她所有思念的脸。

　　“薇……薇？”

　　因为说话时动作幅度的加大，原本就狭窄的生存空间愈发紧缩，她的大半个身体已经无法平衡的支撑在阳台上，摇摇欲坠。

　　看的夏薇薇心头发紧。

　　“是我啊！”夏薇薇急忙伸出手，糙汉子一样抹了一把眼泪：“您抓着我的手，千万别掉下去了！”

　　徐茉莉不说话，静静的看着夏薇薇的脸，似乎要把她的每一寸五官都刻在心底。

　　而后，嘴角牵扯出一丝笑：“你来了，快跟你爸爸说说话，他一直在等你，他还说要等着你抱小外孙给他看呢……”

　　夏薇薇的眼泪到这儿已经止不住了，又听她提起外孙的事，更心酸，急忙说：“妈，我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你拉着我的手，我们带爸爸回家……”夏薇薇嗓子都哑了。

　　“怀孕了？”徐茉莉反应好大会儿才反应出来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扶着旁边的通水管，声音里是难掩的惊喜：“薇薇，你说的是真的？”

　　夏薇薇重重点头：“真的！到时候孩子还等妈给他做小毛衣呢。”

　　夏薇薇说这些，就是为了唤醒徐茉莉的求生欲，好把她拉上来，否则以徐茉莉现在的精神状态，她真怕后者一个冲动跳下去！

　　没想到，却起了坏作用。

　　“有孩子那妈就放心了！”徐茉莉眼眶涌上涩意：“有了孩子，莫家的那些人也会收敛点儿，御寒那孩子对你会更好！你过的好了……妈就不担心了。”

　　一副我可以安心陪你爸闭眼的架势。

　　夏薇薇快疯了，恨不得把刚才吐出的话全咽回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正要再劝，就听徐茉莉说：“你不用劝我了，我早就打算好，你爸一走我就陪他去。要不然他一个人在路上孤单……”

　　夏薇薇快气炸了。

　　之前的感慨难过忧伤一扫而光，现在全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和从心底涌起来的恐惧。

　　父亲身死的当天，母亲从高楼跳下去？

　　她夏薇薇也不活了！

　　想到这儿，夏薇薇索性下了狠心，一屁股坐在阳台上，指着几十米远的地面……

　　“妈，您再这样，我们一起跳下去得了。”

　　徐茉莉扶着夏海的手开始颤抖，她气的差点咬到舌头：“傻孩子！你跳下来干什么！我跟你爸是因为我舍不得他……我……”

　　“我也舍不得您啊。”夏薇薇翘起一只腿，攀上窗台，嘴角带着自嘲的笑。

　　“我肚子里的孩子也舍不得他外婆，既然如此，还不如我们一家人都跟着跳下去，到时也能落个清静，妈，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你干什么！”徐茉莉听夏薇薇说这话，吓的后背直冒冷汗，干净婉秀的五官染上气恼，眼底也有了生气和活力：“我都一把年纪了我才……你疯了？薇薇，你是吓妈的，是不是？”

　　她疯了？

　　她确实疯了。

　　夏薇薇另一只腿也翘上来，整个人半侧身坐在窗户台台上，冷声说：“我吓你？这样吧，我先跳下去，早点找到我爸后，您再跟着我。没事妈。”

　　她一挥手，遍是洒脱之气：“我年轻，前头领领路，妈您后面跟好了。”

　　说完，双手撑住窗框，一抬腿，眼看就要跳下去。

　　徐茉莉彻底慌了。

　　压抑了一天一夜的情绪因为夏薇薇的动作而彻底爆发，她哭的昏天暗地，眼泪吧嗒吧嗒，像是江南永不见日出的连绵阴雨……

　　“薇薇！对不起啊！妈对不起你你别跳了好不好！妈现在就上去！薇薇……我难受啊！”

　　哭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呼吸一抽一抽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喉咙，一不注意这口气岔了，就再也喘不过来……

　　夏薇薇看她这样，终于叹口气。

　　将伸出去的脚收回来，晦暗的眼神扫过自己手，一片淤青……因为大力攀附窗柄而造成的。

　　呵……

　　这条命是她拼死搏回来的，这么丢了也太可惜了。

　　还好，最后想通了。

　　夏薇薇换上另一只手，再次递过去……“妈，把我爸放稳了，您先上来，好不好？”

　　徐茉莉哭声更大，但在哽咽之中，又急急点头。

　　唯恐自己一个延迟，让夏薇薇先她之前跳下去……那她就是再死一百次！也很难消啊！

　　群沙岛，恒博士实验基地。

　　封闭的房间内，莫御寒时隔数天，终于打开了藏在耳朵里的微型通讯器。

　　一阵电流声之后，莫御寒听到萧全惊喜的声音……

　　“首长！您还活着！”

　　一个大汉子的声音竟然染上哭腔：“我还以为您遭遇不测了……到时候该怎么回国跟军区的首长交代啊！”

　　“不测？”莫御寒讶异的挑眉：“为什么？”

　　他只是在这屋里修养了三天没出去而已，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全急忙组织语言：“这两天我们在基地的探子根本没看见您！恒博士对外声称您已经死于实验！就连您的尸体都被几个士兵扔进大海了！”

　　“而且，您的住处已经封锁，日本这边加大手脚在岛内搜索您的替代品……我们苍鹰队队员虽然誓死信任您，但，还是慌啊……”

　　“我没事。”莫御寒难得安慰一句。

　　不等萧全惊喜的声音诉说首长您安慰我了云云，莫御寒先开口。

　　“薇薇那边情况？”

　　萧全一腔子热血被堵住，一脸怨念：“首长……您光惦记夫人，怎么不想想我们这些弟兄啊！”

　　呃……有么？

　　莫御寒蹙眉，他估计萧全那边是很多人一起听着他的话，因此，轻咳两声，端正态度：“萧全，我信任你们。知道吗？”

　　一句话下来，萧全就像是被顺毛的狗，流着哈喇子还摇着尾巴，就差伸舌头舔两口来表达自己的感激和兴奋了：“首长……谢谢首长的夸奖！我们会一直努力进步！”

　　“那就好。”莫御寒淡淡点头：“对了，上个问题还没回答，薇薇怎么样？”

　　萧全：……总有种错觉刚才首长是在敷衍他啊摔！

　　“恩？”莫御寒又问一遍，音色略有急促。

　　他在担心。

　　“哦哦！首长您放心，夫人两天前已经到达清江！一切平安！”萧全急忙回复。

　　清江？

　　莫御寒一脸凝重。

　　为什么要去清江？难道计划出了差错？薇薇之前不是说先去京城公司处理工作的事吗？

　　“怎么回事？”莫御寒多问一句：“之前保护薇薇的那些特种兵开始任务了吗？薇薇的安全情况？”

　　萧全不敢怠慢，急忙说：“夫人一到V州港口靠岸下船，保镖就已经隐藏式尾随保护夫人安全，这次又多加派了三位国际佣兵，夫人的安全没有问题，只是……”

　　想起从国内传来的消息，萧全不知道这时候该不该说……

　　“只是后面是什么？说。”关于夏薇薇的事，莫御寒不愿意有丝毫马虎，因此，声音异常压迫。

　　萧全神经一紧，狠了狠心：“首长，您老丈人去世了。”

　　莫御寒呼吸骤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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