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安国的办事效率很快，否则也坐不上莫家当家人的位置。

　　第三天，泽老就出现在清江机场。莫御寒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去了机场。

　　泽老据说有一百多岁了，胡须花白，鹤眼，很瘦，精神很好，见莫御寒后，还赞许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有前途。”

　　也不多说，直接问：“病人在哪儿？具体情况跟老头子讲讲。”

　　这事既然应承下了，又得到了好处，他不能言而无信，自然要尽心尽力的做好。

　　莫御寒领着他坐上车，直接开往第一人民医院，路上简单跟泽老讲了讲夏父的身体状况，泽老只点头，眼底偶尔闪过思索，没说能治，也没说不能治。

　　第一人民医院，特殊病房。

　　走廊上。

　　夏薇薇对卡斯特问出心中的疑惑：“一般脑瘤晚期的状态不是很不好吗？为什么我父亲……嗯，我不是那个意思。”

　　夏薇薇绞了绞自己的袖子，试探的开口：“会不会是病情好转？或者误诊？您说的一个月真的没办法了吗？”

　　几天相处下来，夏薇薇心底的亲情被缓缓复苏，虽然跟夏海夫妇在一起还是有些抹不去的尴尬，但某些时刻，她真的把他们当作自己的亲人……

　　不愿意接受现实。

　　“薇薇小姐，我理解您的意思。”卡斯特的普通话说的有些别扭，但发音还是很清晰的。

　　“夏先生是个仁慈的企业家，在美国，他总是出席各种慈善晚会，他也致力于捐款和贫困救助，我比谁都希望他能健康的活下去……但上帝总爱跟人开玩笑。”

　　“说实话，夏先生的身体状态之所以这么好，是因为药物原因。”卡斯特有些难以启齿：“夏先生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却不想用这种状态面对不多的时间，于是用了一些禁药……可以短时间内让精神很好，但代价是缩短存活时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薇薇小姐，或许夏先生回归上帝的怀抱也是个不错的决定？”

　　夏薇薇忍住一巴掌甩过去的冲动。

　　回归上帝的怀抱？不错的决定？你特么是逗我吗？

　　不过这些天卡斯特的操劳她都看在眼里，知道这是一个好医生。个人有个人的信仰，民族不同，要尊重信仰……

　　她强迫地说服了自己，转身，准备去病房，却被卡斯特叫住。

　　“薇薇小姐，其实，有件事……”

　　“嗯？”

　　“夏先生服用禁药，是最近才做的选择。”

　　夏薇薇心里一惊，颤抖的开口：“为什么？”

　　但愿，不是她以为的那个原因。

　　可惜，老天总爱跟人开玩笑。

　　“我知道您无法接受，但夏先生得知徐女士找到您以后，便下定决心，想在最后的生命内，能留给您一个美好的回忆……所以，薇薇小姐可能的话，尽量对夏先生亲近一点吧……”

　　他也看出来了这对父女的膈膜。

　　但这种膈膜并非一朝一夕，他只能帮到这里。

　　夏薇薇低头，用这个姿势来掩饰心底的愧疚和无语言说的酸楚，似被人拿拳头狠狠砸中鼻子，又酸又涩。

　　明明没有多少接触……

　　她的眼眶泛红。可为什么这么难受？

　　也许是因为小时候？每次藏在大树后面看那些来孤儿院领养孩子的阿姨叔叔们？每次都无比渴望自己的爸爸妈妈能来接她？

　　带她离开冰冷的房间，离开没有亲人味道的孤儿院，离开那些一个人拼搏奋斗连依靠都没有的日子，离开所有的痛苦……

　　爸爸妈妈。

　　这是她夏薇薇的爸爸妈妈啊！可现在……还没好好感受亲情……

　　后背颤抖，夏薇薇狠狠抹了一把泪。

　　卡斯特说的对，现在要做的，不是悲伤不是难过，而是尽量在最后的日子里，好好陪陪他们……

　　推门进去，夏薇薇能看到，躺在床上的夏海的眼神瞬间就有了光，徐茉莉也急忙起身，一向温婉而大方的她手指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儿，露出喜悦的笑，却强迫控制着自己的笑容不那么夸张。

　　“薇薇来了啊？还以为你今天上班忙，不来了呢。你的腰怎么样了？怎么不坐轮椅了？”

　　浓浓的关心扑面而来。

　　夏薇薇压去酸涩，露出和徐茉莉极像的笑容：“之前请的病假，公司也不怎么忙。不用担心我。都是小伤，几天就好了。”

　　“哎，还是得照顾好自己。”

　　徐茉莉尴尬一笑，松了口气：“薇薇快做啊，今天去买了点蛋糕，就在楼下买的，挺好吃的，要不要尝尝？”

　　“不用了。”夏薇薇笑着说：“来这儿已经吃过饭了，不饿。”

　　说的有些慢，等她说完，徐茉莉已经把蛋糕递了过来。水果慕斯蛋糕，粉色的樱桃做点缀，很精致，很少女。

　　凭夏薇薇的认识，这是那些大学少女心的妹子最喜欢的一套，看不出来，自己这个妈妈也喜欢……想到一半，思维突然怔住。

　　迎着徐茉莉期待的眼神，她忽然想通了，也许……并不是随意买的蛋糕，而是按照他们推断的属于她夏薇薇的口味去买的。

　　为她。

　　夏薇薇压住眼眶的潮湿，笑着接过，不再推辞，咬了一口后，点头，像个孩子一样，开开心心：“真好吃。在哪儿买的？今天回去我也买点儿带回去。”

　　徐茉莉比自己吃了还开心，床上的夏海眼底也闪闪有亮光。

　　局促，又压抑不住喜悦。

　　“没事没事，妈妈买了很多。”

　　徐茉莉喜笑颜开，从一旁的柜子里提出一个大盒子，打开盒盖，露出里面十几个精致的小盒子，盒子上画着圣诞老人。

　　“今天早上刚买的，很新鲜，薇薇要是爱吃，妈妈每天买了给你送过去。”

　　见夏薇薇低着头不说话，徐茉莉心里一突，脸色发白，缓缓的说：“薇薇……是不喜欢我自称妈妈么？你放心，我以后不说了，你什么时候能接受我再说呢……别不开心薇薇。”

　　带着忐忑和自责。

　　这样的态度，这样的态度！

　　从来没人用这种委曲求全的语气跟她说过话，除了眼前这个有血缘关系的女人。

　　夏薇薇绷不住了。

　　她知道自己不该哭，却忍不住泪水流满脸颊，把蛋糕放在一边，突然抱住徐茉莉，含着泪和哑意的嗓音落在徐茉莉耳边，让后者混身一颤。

　　“妈……”

　　徐茉莉浑身僵硬。

　　“你愣什么愣！孩子叫你呢！”

　　床上的夏海也急忙出声，眼眶发红，见徐茉莉不说话，比她还着急。

　　“啊！”

　　徐茉莉强忍住哭腔，一边流泪一边应下。

　　她很后悔。非常后悔。

　　如果不是因为心里阴影，如果她早点儿来清江找自己的女儿，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可惜，时间不能倒流。她只能尽最大的努力，用后半生好好弥补这个女儿！把大海的那一份，也都给补过来！

　　哭过之后，病房内花了一两个小时才恢复平静。

　　夏薇薇去洗手间洗了脸，一出来，就被夏海叫到身边。

　　“薇薇，爸爸知道你不在乎那些股份。但你不要的话，最后也会被公司的其他股东鲸吞啊，那全是爸爸这么多年的心血……薇薇真的忍心吗？”

　　这是要打感情牌了。

　　夏薇薇苦笑一声：“不是还有妈妈吗？让她接手也行啊。”

　　夏海突然沉默，忘了那边整理衣服的妻子一眼，叹了一口气，用第三人听不到的声音对夏薇薇说：“你觉得，让你妈妈去我曾经天天工作生活的地方，她会是什么状态？”

　　夏薇薇愣住了。

　　她能看出来。自己的父母很相爱。如果有一方提前离世不能白头到老，另一方却要被逼着去接受离去一方生前的一切。天天走他走过的路，做他曾经天天做的事，确实是一种折磨……

　　“而且，你妈妈年纪也大了。她不适合再去做这些费精力的事了。公司里的股东一个个都跟人精似的，你妈妈又不擅长这方面，到最后，又惹来一身的麻烦……”

　　“我已经为你妈妈买了基金，瞒着她的。”

　　“等我过世之后，每个月都会有几万美金打到她的账户上，能保证她以后生活无忧了……”

　　夏海继续说话：“就当是爸爸求你了，带着爸爸这辈子的成果，好好经营，好吗孩子？”

　　夏薇薇想不出拒绝的话，她的喉咙很干，嗓子很疼。

　　最后，只能吐出一句自己也不信的话：“您放心，您会好起来的……真的，就算不是为了我，为妈妈也……”

　　这个时候，说这话也没有意义了。

　　夏薇薇满口苦涩，比吞了半斤的黄连还苦。

　　突然，夏薇薇听到走廊传来说话声。

　　房子隔音效果很好，一般的声音无法穿透，也影响不了她，但这个声音不一样。

　　每天晚上睡在一起，如果连莫御寒的声音都认不出来，她也不用再当莫御寒的老婆了。

　　莫御寒怎么来了？

　　今天兵营不是很忙吗？

　　嘟嘟。

　　紧接着，敲门声响起，夏薇薇急忙过去开门，看见莫御寒身后跟着一位老人。

　　仙风道骨的，穿了一身宽大的衣服，面容慈祥，满含笑意。

　　莫御寒拉过夏薇薇，先对泽老做介绍：“泽老，这是薇薇，姓夏，我的爱人。”

　　每次，他说我的爱人这四个字的时候，都异常动听。夏薇薇脸色微红，却知道分场合。

　　“您好。”

　　泽老对她点点头，赞了一句：“不错。”

　　接着，先莫御寒进入病房，径直走到夏海的病床边。看了他好大会儿，最后叹一口气。

　　“年轻的时候不爱惜身体，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夏海满脸迷茫。

　　“你是半年前开始头晕眼花的吧？是不是每天后半夜会惊醒？平时压力太大了，病呀，全都是心里不舒坦出来的。”

　　泽老最后总结了一句，对莫御寒摆了摆手：“莫家的小子，我试试吧，起码能让他多活个半年。”

　　半年！

　　夏薇薇不可置信的望向莫御寒。

　　什么情况！

　　这个泽老是谁！好大的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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