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远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顾洛天背对着他，双手用力支撑着阳台面，即使是一袭黑色，也能看出他后背上紧绷的线条，甚至还有滴滴汗迹渗出。

　　而他的旁边，也就是阳台上的窗户边，正坐着乔絮，两人正以奇怪的姿势并肩。

　　“洛天？你的腿……”余家远边说边立马跑过去扶他，却被他用手挡开。

　　“你先别管我，把乔絮抱下来，她会感冒的！”他的力气似乎快要用尽，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虚弱。

　　余家远知道他把乔絮的生命看的比自己的还要重要，于是只好听他的，把乔絮先从阳台抱下来。

　　“你轻点，别把她弄醒了！”

　　“把被子盖好，别让她着了凉！”

　　余家远不知道顾洛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但只知道他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乔絮。

　　“我先扶你过去打针，你的腿伤又复发了。”余家远让他把他身体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这才发觉他的浑身都已经湿透了，就像刚淋了一场大雨，可见他刚刚忍痛忍的有多辛苦。

　　“不用了，我要在这里守着她，万一她一会儿醒来又做傻事怎么办？”顾洛天虽然疼得已经剑眉都拧作一团，整张脸也已经泛着苍白，但他的心里还是依旧记挂着乔絮。

　　“你就别跟我在这里犟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怎么保护乔絮？你连你自己都管不了，还想管别人吗？”

　　余家远实在看不下去，他的固执，他早已经领教过，比如他为了找乔絮，将自己的病一拖再拖，本来有很大机率完全康复，但因为他不配合治疗，便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现在连缓解疼痛都需要很多的药物控制才有可能实现。

　　顾洛天似乎被他的话所打动，他的身体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他现在要保护乔絮，还有合子，这样艰巨的任务要是没有一个强壮的身体做前提，怕是根本难以实现。

　　斟酌片刻，他看了一眼睡得有些不太安稳的乔絮，然后点了点头。

　　余家远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当然要彻查他的腿的恢复情况，在他不接受入院治疗之后，他硬拖着他，给他一遍一遍演示自我康复训练的动作，他最怕的，就是他自我放弃。

　　当初顾洛天从昏迷中醒来之后，抑郁了好久，每天也不说话，饭也吃不了多少，整个人一下子就瘦了好多，本就棱角分明的脸显得更加消瘦，要不是他每天在他耳边灌输乔絮看到他那个样子就更不会回来了的思想，指不定顾洛天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乔絮，就是他的精神良药。

　　他可不想看到他的好兄弟再也站不起来，余家远宁愿他像以前一样对他冷嘲热讽，也不愿意看到他自暴自弃。

　　而这些，乔絮都不知道，或许，顾洛天也没有打算让她知道。

　　办公室里，余家远一脸严峻的看着骨科医生刚刚给他的检查报告。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当年顾洛天的那场车祸属于大型意外事故，货车司机当时因为喝了些酒，意识有些混沌，所以在危急时刻并没有来得及采取任何防御措施，最后导致下半身瘫痪，剩下的日子只能在病床上度过。

　　而顾洛天虽然有危机意识，但也抵不过大货车的来势汹汹，不仅是右腿失去知觉，他的脑颅里也积了一块血块，而且现在已经有了分散的迹象，很快就会影响到脑部神经，轻则失忆，重则可能还会危及生命。

　　当时做手术的时候，血块因为太过隐蔽的缘故，没有被仪器检测出来，直到一年前，他的身体因为超额的工作量，而变得开始虚弱，三天两头就会头疼感冒，有一次竟然晕倒在办公室，还好秘书发现及时，把他送到了医院，也是在那个时候，他被检查出脑中有血块。

　　“所以呢？”顾洛天背靠在床头上，似乎对这样的结果不为所动。

　　“这一年，你是不是一直头痛，有时候连吃药都控制不了？”余家远面色凝重地看着他。

　　顾洛天没有说话，不承认也不否认，但他这样的反应，让余家远的脸色更加深沉。

　　反正，他已经习惯了，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他不想再回忆，以前是两三天发作一次，每次都让他恨不得撞墙撞个头破血流，而自从乔絮回来之后，她就像他的药引子，一两个星期才发作一次，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忍着剧烈的痛苦。

　　“洛天，你不能再这么任性了！就算不为你自己，你也要想想乔絮啊，还有合子，她们现在最需要的人就是你！”余家远的语气有些激动，他真的不想看到他的好兄弟痛苦下去。

　　“我该怎么做？”相比于他的剧烈，顾洛天表现的尤为冷静。

　　“你现在必须马上入院治疗，最好是去美国的梅奥诊所，我的叔叔在那里工作，他会帮你安排最好的治疗。”

　　顾洛天摇了摇头，“太远了，乔絮怎么办？”

　　“你可以让她和你一起去啊！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了，洛天，你听我说，手术的成功率有五成，要是你不做手术，就只能等死了！”余家远揉了揉发痛的眉心，他本来不想告诉他的，但是不说的话，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现在的身体已经差到了怎样的地步。

　　“你的意思是说，我也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

　　余家远一愣，随即沉重的点了点头。

　　顾洛天没有再说话，他突然想到一个无法想象的画面，乔絮失去了他们的儿子，现在，又有可能失去他，到时候，一定会崩溃的吧。

　　一想到她哭得声嘶力竭的样子，他的心就痛得无法呼吸，是不是他无论怎么做，都会伤害到她。

　　依乔絮执拗的性子，一定不肯再爱上其他人，她只会一辈子生活在对他的自责和痛苦里，品尝那些他带给她的苦涩的回忆，还有一些足够回味一生的美好，孤独终老。

　　眼珠艰难的转动几下，他漆黑的双眸里掠过悲伤。

　　“给我一个月，至少让我陪她把她的情绪稳定好，我才能放心的离开，有合子在她身边，我也能安心。”

　　“你不打算带她和合子一起去？有她们陪着你，你就不用一个人面对折磨了。”余家远见他终于有所妥协，暗暗吐了口气。

　　只要他点头，生命就有治愈的可能。

　　“痛苦我一个人面对就好，她们也不能替我分担，只会徒增难过，对了，别告诉她们我生病了。”说完，顾洛天闭上了眼睛。

　　耳边响起一声重重的叹息，接着就是轻轻关上门的声音。

　　他还是这个老样子，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永远不想看到他在乎的人担心他。

　　作为他的好兄弟，除了支持他，就是帮助他完成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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