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琳看着眼前的人为自己细细的泡茶，在禹家这种事情，一向是下人或者女眷干的，说到女眷，自然也就是琬琳了，在云茜过门之前是琬琳，过门之后，她是个孩子，又是传递禹家香火的关键人物，若是没有下人在，端茶递水这种小事，还是琬琳这个主母做。

　　琬琳心里想着，诊室……自己这算是什么夫人啊，忙忙碌碌的，像个管家罢了，某些程度上，竟然还不敌一个下人。

　　起码，下人不用被疑心是个恶毒的，会害别人腹中骨肉的人。

　　王也泡茶，似乎手续繁复，却也不让人觉得累赘，反而看着他修长细白的手指在茶具间移动，白皮肤，紫砂色的壶，很是悦目。

　　“夫人似乎有些心事。”王也突然说道。

　　琬琳不好意思的笑笑：“别叫我夫人了，叫我琬琳吧。”

　　“可是王子旁的琬，王子旁的琳？”

　　“是。”

　　“巧了，”裁缝笑道，“在下也姓王、”

　　琬琳捂嘴浅笑，这有什么巧不巧的，这裁缝看上去一副温和书生的样子，竟然还会耍嘴皮子逗人开心，于是索性顺着裁缝的话问道：“那先生尊姓大名啊。”

　　“夫人诊室客气了，叫我先生……尊姓大名可不敢，”裁缝笑起来，有种温润如玉的感觉，“姓王名也，之乎者也的也。”

　　“王也……”琬琳品味了一下，有些意思的名字，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我叫你先生又如何，你看你，还不是叫我夫人。”

　　“好，”王也笑，“琬琳小姐。”

　　琬琳突然有些羞涩起来，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年，没再有人叫过自己，小姐了。嫁作人妇，已经让琬琳的心绪和气质迅速成熟起来，与未出阁的小姐气质，千差万别，倒是也说不上哪个好，哪个不好来。

　　“琬琳……”王也念叨着，“琬，琳，都是美玉的意思，琬琳小姐的父母会起名字，这名字，一看就是会嫁入大户人家，被全家珍惜的名字。”

　　琬琳笑容里带着点苦涩：“嫁入大户人家又怎样？就一定会开心幸福吗，嫁入大户人家，就会被珍惜吗？我家里也不差，不必图家产嫁人。”

　　琬琳这么说，傻子都听得出，她就是嫁入了大户人家，而且……受了些委屈，今天来，恐怕也是茫然无措，找个地方诉苦来了。

　　王也反正没事，也耐心，关切的问道：“琬琳小姐若是有什么烦心事，不介意的话，可以说给王某听，王某若是帮得上，自然会帮，劝得上，就劝几句，若是王某什么都做不了，也就当今天的事情没听过，夫人不必有后顾之忧。”

　　“我信先生的。”琬琳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说这一句，说出来，脸颊却有些微微发烫。

　　“夫人请讲。”

　　琬琳这才反应过来，王也又开始叫自己夫人了，心中有些恼，什么夫人夫人的，一句夫人，好像就把两个人的距离拉远了似的。

　　不过……算了，无所谓了。

　　琬琳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王也，王也笑道：“怪不得夫人昨天如此失魂落魄，一定是为二夫人担心了吧。”

　　二夫人这称呼，听起来的别扭程度也不亚于夫人，琬琳想起云茜来，她那个样子，实在是不像一个夫人，也不像是姨太太，她好像就应该做一辈子的小女孩儿，谁也不属于。

　　可惜啊……

　　琬琳叹一口气：“我若说，当时我是真的为她担心了，你信吗？”

　　空气似乎沉默了起来，琬琳的心又吊起来，然后听到王也说道：“我信。”

　　他的声音温柔柔和，琬琳却从其中听出一种坚定，心也放了下来。

　　笑着说道：“那就谢谢先生了，再这世上，起码还有至少这么一个人，是相信我的、”

　　王也笑道：“即使是个陌生人，是不是。”

　　“是、”残忍的真相由王也嘴里说出来，反倒是让人觉得可以接受。

　　“话说……”琬琳环顾这间小小的裁缝铺子，“先生留洋，不会就是为了开这间裁缝店吧？”

　　“我若说是，夫人是不是会觉得不可理喻？”王也反问道。

　　“为什么？”

　　“因为夫人也和大家一样，觉得裁缝也是个不高明的行当。”

　　“嚯，”琬琳诧异，“你知道一个好裁缝有多难的吗？王先生千万别多想，我只是觉得，现在很多人，就算留的起洋，也断断不会让孩子学这个的。”

　　“你说得对，”王也的目光暗了暗，“所以我是自食其力。”

　　“哈？”

　　王也笑：“没错，留洋的钱，全都是我自己挣得。其实在下家里条件还可以，若是父亲同意，我自然也能活的轻松，只是他和家母都觉得裁缝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活儿，是伺候人的，坚决反对我学裁缝，还说我只要出家门一步，就不再是他的儿子。”

　　“所以你们断绝父子关系了？”

　　“是。”王也笑。

　　“抱歉啊……提到你的伤心事了。”琬琳觉得自己好像问的多了一些，换位思考一下，要是有一天店里突然来了一位素未谋面或者只见过一次的人，跟自己问东问西，也触及这种悲伤往事，自己也不会高兴的。

　　可是王也只是浅浅的笑着：“没关系的，等我做出成就，他就会接受我了，他是我爸，我比谁都了解他，他会支持我的。”

　　也难得王也这么看得开，琬琳放心了，又问道：“王先生是哪里人士？”

　　王也微笑：“西湖边上长大的。”

　　琬琳十分诧异：“你家在西湖边，我家也是？具体呢？”

　　王也略一思考：“我家啊，是灰墙白瓦。”

　　琬琳是真的有些诧异了，灰墙白瓦……在当时琬琳家别院周围富丽堂皇的建筑中，好像真的有那么一座独立特性的建筑。

　　小时候的琬琳还经常问妈妈，为什么那座房子和自家的不一样。

　　没想到，那里竟然是王也家？

　　琬琳神色中有些可惜：“我们曾经竟然是邻居？我家就是那群红砖绿瓦中的一个，天哪，小时候我们竟然没见过。”

　　王也倒是没有表现出太过震惊来，只是笑：“也不一定没见过，只不过我那时候太沉默，存在感低，或许夫人和别的小朋友玩儿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可是夫人没有注意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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