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爷子这一生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没人见过他这么虚弱的样子，这种反差，以致于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原来这位花花公子，也早已老态龙钟，皱纹、老年斑、还有发福的身材。

　　浑身插满了管子还有呼吸机，张淇已经看不太清他的面容。

　　张太太也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本来是端庄的夫人，一下子变得好像老太太一样。

　　病房里，摆满了鲜花果篮还有各种慰问品，但对于张老爷子来说，这一切都好像是垃圾。

　　他不需要这些，而这些东西，摆在这里，反而好像是都他的吊唁和侮辱。

　　“妈……”张淇心疼的走过去。

　　张妈妈抬头，眼神有些茫然：“淇儿……你来了。”

　　然后就是绷不住的眼泪。

　　唐玥也有些感慨，明明上次见面的时候，大家也还都好好的，张老爷子的身体好好的，她和张淇的感情也好好的。

　　转眼，物是人非。

　　门外又进来一个人，是叶绅岽。

　　这次唐玥认识他了，叶绅岽也知道唐玥是谁了，但在这个场合，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老头子，你快醒醒，看看谁来看你了。”张夫人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下情绪，轻轻的晃着张老爷子的胳膊，声音里又带了哽咽。

　　张淇看着奄奄一息的“父亲”，心里难过，却不能挤出眼泪：“妈，我爸他这是怎么了……”

　　张夫人擦擦眼泪，轻轻摇着头：“也是造孽啊，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在外面花天酒地的，也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体，得了肝癌都不知道，喝吧，玩吧，反正行乐须及时，你爸也算捞回本了。别人没玩儿过的，他都玩儿了，别人玩儿过的，他也玩儿了。应该，没有再什么遗憾了吧。”

　　“妈……您别这么说，我爸他……”张淇本来想提张老爷子说几句豪华，但他确实是除了会挣钱以外，真的说不上什么有点了。

　　既不体贴，也不浪漫，总是一副别人欠他钱的样子，还花心，不顾家，为人自私自利……

　　张淇脑子里对他的印象，也就这些了。

　　张夫人心里自然也有数：“淇儿，你就别再为你爸说话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我心里比你明白。但是啊，淇儿，他勉勉强强，也算得上是个好父亲。”

　　张淇一向觉得母亲大度而且识大体，怎么会在这种问题上犯迷糊，他要是算得上个好父亲，起码……他应该是个好丈夫才行，况且他对自己，也从来不好。

　　而且……自己还……并不是他的儿子。

　　“淇儿，你爸他，是个不会表达的人，他其实是对你好的，但面子上过不去，所以老装的很凶的样子。但是你小时候，他也会偷偷看你睡着的样子，也会威胁老师，让他好好栽培你，你离家出走，他也会在你房里发呆，他不爱我，但是他还算敬我，对你，也还是好的。”

　　“为什么面子上过不去？父亲对儿子的好，有什么丢脸的吗？还是因为，因为我不是他的亲儿子……”

　　病房里的人皆是一愣，特别是叶绅岽。

　　这是什么情况，历史重演吗？

　　难道这世间所有生死离别的父子，都不是亲父子吗？

　　张夫人整个人晃了晃，但勉强稳住了，好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你……知道了啊。”

　　“是啊，上次，你们来找我，他私下里跟我谈话，说我是养子，既然我这么不知好歹，他不会留给我一分钱的财产，让我以后不要哭着后悔。”

　　张夫人长叹一声：“他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啊，他若是不拿你当儿子，干嘛还要逼你回来继承家业，反正都不是亲儿子，给谁不一样？既然领养了你，一开始就有眼缘，这也是缘分，虽然不是亲父子，但若你们各腿一步，必定更胜亲父子啊，到底为什么，要走到几天这一步呢。”

　　张淇扶住张夫人的肩膀：“妈，我是一直把您当亲妈的，可是为什么这个人这么对你，你还要替他说话。”

　　张夫人眼神避开张淇：“我……也只不过实话实说。”

　　张淇叹一口气，也不再说话。

　　忽然，床上的人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好像气管里进了水，那种让人不舒服的声音。

　　张夫人连忙起身查看，原来张老爷子醒了。张淇的心绪有些复杂，不知道该对这个将死之人说什么。

　　“呼噜……呼噜……”张老爷子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张夫人擦擦眼泪，凑近了去听。

　　“呼吸……拿……拿走……”

　　张夫人犹豫了一下，拿开了呼吸机，张老爷子狠狠喘两口气，瞪着张淇说道：“你小子，还是回来了，怎么，来参加我的葬礼吗？”

　　说完这一句，又费力的喘起气来，脸憋得都有些变色，张淇这才发现，他现在已经很水肿了……

　　只不过原来也是白白胖胖的，所以带着呼吸机没怎么注意，现在醒过来一看，眼睛也快肿没了，原来富态的脸更肿了。

　　张淇虽然不喜欢，但也不至于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这张老爷子，实在是不惹人喜欢啊。

　　“我回来看看您，不要多心。”

　　张夫人想重新给他戴上呼吸机，张老爷子却把头扭向一边，眼神却瞟到什么，目光一动。

　　唐玥感觉到了，他在看着自己，那种眼神，从肿成缝的眼睛中透露出来，看的唐玥莫名的紧张。

　　“原来在我死之前，还能看到你把女人带回家啊……”

　　张老爷子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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