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琳在那仍旧冷清的街口下车，王也的铺子的门看起来好像是关着的，琬琳还是走过去，轻轻一推，倒也开了。

　　王也正在楼上，端详着早上刚到的布料，听到门开了，想着这个时候，该是谁呢？

　　然后从楼下向下一张望，入眼就是自己熟悉的那件作品。

　　是她啊。

　　琬琳也向上望去，笑了：“新年好啊。”

　　“新年好，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琬琳走进屋子，把门掩上，别让屋里温热气跑了出去：“想过来，就过来了。”

　　“这几天家里没人，出去玩去了？”王也问道。

　　琬琳神色中有一丝诧异，王也解释道：“你的衣服我都赶好了，想着你这几天走亲访友，可能要用到，去送了几次，家里都没有人。”

　　琬琳点点头，淡淡的说道：“是啊，陪老爷子去西湖逛了逛。”

　　“好兴致啊。”

　　琬琳没有提家里添了新丁的事情。

　　突然想起些什么，琬琳问道：“王先生做的一手好西装啊。”

　　这回换到王也诧异了，看着琬琳，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琬琳笑：“我家老爷子一位朋友，也是我们家的大夫，过年在你这做了身衣服，我看着是极好。”

　　王也笑，语气中充满惊喜：“你是说周先生？”

　　“是的，你还记得他。”

　　“那是，他是我开店以来，第一次在我这做衣服的男客人，而且，我和他很有缘分……没想到你们竟然认识，这，这太巧了……”

　　王也一向是淡然的样子，此刻也激动起来。

　　琬琳也被他有些莫名的快乐感染了：“是啊，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那可不是？”王也快步走下楼来，“来，看看我做的新衣裳，你一定喜欢。”

　　“等我回去看吧。”琬琳想也没想的说道。

　　王也愣了一下，转头有些奇怪的看着琬琳，琬琳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常，解释道：“你做的衣服，我都放心，肯定喜欢，我……”

　　“有什么事情吗？”王也问道，“家里？……”

　　琬琳轻笑：“是，我就是想来和王先生说说话。”

　　原来琬琳也是有几个闺中密友的，几人都是志同道合之人，出身书香门第，有文化的女学生，不过后来陆陆续续嫁人，也都和琬琳一样，陷入了无限的琐碎家事之中。

　　豪门和寒门都是一样的，豪门的琐事或许更多，许多繁文缛节，让人无暇顾及昔日姐妹情谊。结婚十年，琬琳早已与他们失去联系，只是年节的时候，偶尔能看一眼，也知道大家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她们比琬琳还要不像当年的自己。

　　言语间全是隐隐的关于夫家的炫耀或是抱怨，当年的闲情雅致、志向报复，早已如过往云烟。

　　琬琳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了，想说点什么，都要来找一个相识不久的裁缝。

　　“楼上坐坐？楼下有些凉。”王也笑道。

　　“好。”

　　王也的裁缝铺子不大不小，上下两层，下面是供客人们挑选的地方，楼上是工作加休息的地方。

　　一张干净整洁的工作台，上面摊着一块紫红色的提花料子，王也笑道：“这是给东城王家老妇人贺寿用的衣服。”

　　琬琳问道：“急着穿吗？若是王先生忙，我就不打扰你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只是瞎走走罢了。”

　　王也摇摇头：“四月才要呢，只不过人家心急，早点来选了料子和款式。”

　　琬琳点点头：“凡事先有准备，总是好的。”

　　“夫人有什么心事？”

　　一个折角的架子，隔开了工作台与会客室。

　　那桌子，与其说是桌子，不如说是一块天然的木材，形状的纹路都不规整，看起来有些粗犷，不像是王也这种温文儒雅的人用的东西，只是好像用了很久了，那些棱角都被磨得圆润，泛着亚光。

　　“这桌子……”琬琳记得王也才回国不久，怎么会有这么古老的物件儿。

　　王也笑：“这是我置办家具的时候，偶尔遇见的呃，说起来，也都是缘分吧，我第一眼就觉得，这个桌子，很适合我。”

　　二楼的窗户不大，又有个架子隔着，会客厅看起来有些昏暗，但是这种光线下，这张桌子显得格外有韵味儿。

　　“很特别……”琬琳说道。

　　王也笑，琬琳显然是心不在焉的，没有注意到王也刚才的问题，王也是想着，既然琬琳不愿意说，那自己也不好多问。

　　琬琳沉默了一会儿，才回过味来，不好意思的说道：“抱歉，我大概是昨晚没休息好，脑子转不过来了……”

　　王也笑：“没关系的。”

　　“是这样……”琬琳有些惆怅的说道，眼睛透过架子的空档，去看那扇透光的窗子，炉火烧的旺旺的，琬琳还穿着大衣，有些热了，“我家里，多了一口人。”

　　禹家的事，王也也知道哥大概，知道是琬琳丈夫的小老婆生孩子了，沉吟片刻，还是说道：“那，就恭喜太太了。”

　　琬琳笑道：“有什么可恭喜的，那孩子的妈妈，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呢。”

　　“怎么会？”王也诧异。

　　“先生不觉得，月份不太足吗？”琬琳笑。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算下来，也最多不过七个月吧。

　　“我前几日同老爷子去西湖，还没回来，便收到消息，说那女孩儿摔了一跤，然后……”

　　“孩子呢？”

　　“孩子……还好，虽然是不如足月生产健康，总归是活着了，只是孩子的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按理说，这是最好的结果了，禹家有了后，小老婆生死未卜，那么就没人能动摇琬琳的位置了。可是王也知道，琬琳不是那种心胸险恶的人，她虽然曾经也对那女孩有芥蒂，终归是不希望看到她出事的。

　　大过年的，出了这种事情，也是让人心烦。

　　“其实最难过的是……”琬琳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王也微笑着：“夫人若是放心，便可说给我听，王某没什么朋友，说闲话也是没处说去。”

　　琬琳扯扯嘴角：“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唉……”

　　王也就这么静静的等着琬琳酝酿好情绪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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